《放不下的你》Chun夕

5、他的适应

　　老师们是要提前开学的，除了发布任务，还有三天的培训。说是培训，其实是上一年负责各年级的各科组长上来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不过老师们的经验让方霂昂大开眼界，听会的同时急忙在本子上做笔记。这不仅让他快速认识了大部分老师，也了解了学校的管理机制，但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一直有一个让他费解的地方，那就是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老师。
　　方霂昂在这三天都是提前到的，一开始他不知道坐在哪里，看见纪棠的身边没人，就坐了过去。两人点头，礼貌性地打了招呼。方霂昂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一位身材微胖，穿着碎花连衣长裙，脸型发圆梳着马尾的老师艰难地穿梭在礼堂两排椅子之间。方霂昂没见过这位老师，在她快到自己身边时，正要给她让道，可听到她说：“你就是方霂昂吧。”
　　“嗯。”方霂昂侧着腿点头道。
　　“诶诶诶，我是杨嫚。”说完她坐到方霂昂的旁边。
　　方霂昂哦了一声，看到杨嫚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便闭嘴了。他记得安玲说过杨嫚的办公桌在自己的前面，当时并未见到人，如今不仅见到，还一下子就记住了。方霂昂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这位杨嫚有什么异样，谁都有犯困的时候，她可能是没休息好吧。可三天的会议，除了午饭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翻翻手机，他有些惊讶，这是做了什么事，能够累成这样啊。所以在三天的培训除了回忆的内容让方霂昂印象深刻，杨嫚的睡姿也让很他印象深刻。
　　培训结束，也就算正式开学了。新初一年级一共14个班，课表发下来，负责教生物的有安玲、纪棠、方霂昂和杨嫚，前三位每人四个班，杨嫚只有两个。一开始方霂昂觉得自己不是他们本校的老师，学校应该不会给他很多的班，所以看到自己有四个而杨嫚有两个的时候，他总觉得学校弄错了，直到安玲给他解了疑惑。
　　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升旗仪式，一般都会选择在早读时间，可R大附中的升旗在上午前两节课之后。升旗之前，生物办公室里只有安玲和方霂昂两个人，方霂昂在讨教了教学内容之后有些好奇杨嫚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来。
　　安玲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抿嘴笑了一下，看的方霂昂一脸蒙，然后她说道：“和你说了吧，反正你以后就知道了，正好你可以注意点。”
　　“什么？”
　　“杨嫚她……”安玲用手指在自己的脑袋旁转了转，“这里有点问题。”
　　“啊？”方霂昂很惊讶，不过这也解释了杨嫚为什么在那三天培训上一直睡觉。
　　“所以学校也不敢让她多带班。”
　　“那她是怎么招进来？”方霂昂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可已然脱口而出。
　　安玲笑道：“她一开始不这样，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这样的。但当时我还没来呢，所以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刺激。她之前还发作过，上着课呢就开始大喊大叫的。”
　　方霂昂不知道安玲口中的发作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有说清楚，但是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自己想象出的画面。
　　“最严重的时候她连着好几天都没来上课，打电话也不接。她住学校教职工宿舍，校领导去宿舍门口敲门没人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怕万一有人出了什么意外，就让后勤的人拿备用钥匙开门，结果一开门就看到杨嫚盯着门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
　　“她在宿舍怎么不开门啊。”方霂昂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学校怕她这样再受刺激，所以也不让她干过多的工作，又不能把她辞职，就当学校白养着一个人罢了。”
　　方霂昂知道学校属于事业单位，国家出钱，只要入了编制，没什么重大过错，学校没办法主动辞人。
　　“你也不用害怕，她平时挺正常的，而且教学能力还是有的，你有什么问题正常问她就行，也别躲瘟神似的，心里知道就行。”
　　方霂昂点点头说：“嗯，我知道了。”同时他诧异：怎么自己总能碰上有问题的人。
　　咚咚咚——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门外，纪棠露出半个身子说道：“走吗？该升旗了。”
　　“哦，我得先走，你跟着糖糖站就行。”安玲说着，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小跑着出去了。
　　纪棠看向第二个办公桌上空荡荡的。问道：“杨老师还没来？”
　　方霂昂边走边回答：“嗯，没来呢。”
　　“估计来不了了。那咱们走吧。”
　　方霂昂关上门，跟在纪棠身后，旁边还有两位老师，是负责初二生物的李芊慧和张芳芳。当时培训，方霂昂见过李芊慧，胖胖的身躯，盘的优雅的头发，银边眼镜后面是一双慈祥的眼睛，声音很清脆，把上一年干过的事情说的有条不紊，上台发言的时候，纪棠一直用手机录像。
　　她们的关系都应该很好吧，只有自己是那个多余的。方霂昂在升旗的时候一直这样想。

　　方霂昂在假期中无数次幻想过要面对的会是什么，都有什么样的学生？自己上课又会是什么样子？可真的到了自己在课堂上面对学生的时候，情景与他幻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第一次上课，方霂昂把叶湉泽的照片夹进课本里，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但一站到讲台上，看到40张稚嫩的脸，紧张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两方都不熟，没有奇思妙想的问题，没有不听指挥的学生，他们都装的十分乖巧，方霂昂刚好能够自如应对，正式见面的第一节课也得以顺利结束。
　　叶湉泽的照片在方霂昂的课本里待了一周的时间就被方霂昂拿了出来，他觉得一周十二节课下来，自己并没有多紧张，所以照片这道护身符暂时用不上了。况且刘轶辰发微信问过他近况，其中有一句就说道‘你不会紧张到把叶湉泽的照片夹书里了吧’。为了不让刘轶辰看笑话，他也只好把照片拿出来，继续放在钱包里。
　　办公室的门开着，穿堂的风即使没有空调也让整间屋子凉爽不少。立秋早已过了，但天气还处于夏天的状态，好在闷热已过，只剩个毒辣的太阳。方霂昂刚刚上课回来，正准备着下一节课要用的内容，就看到门口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进来。那是刚刚上完课的11班班主任李竞。她和安玲打了个招呼：“我想要和方老师聊聊。”
　　方霂昂抬起头露出一个不知所措的笑容：“李老师。”
　　“方老师，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李竞来到方霂昂的办公桌旁拉了个塑料方凳坐下。“就是我觉得您上课让学生回答问题的方式有些不好。”
　　刚刚那节课是让学生展示成果的一节课。之前布置了观察校园的植物和动物的任务，让他们分组进行汇报。上课铃响的时候，李竞才刚踏出班门，而此时方霂昂正对着学生说：“你们哪组想要第一个来说说你们观察的内容啊？”
　　“您一上来就问谁想要第一个上来，他们肯定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李竞接着说。
　　方霂昂面对这么直接的开场白，想了想上课前的情况，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的确有十几秒的寂静。
　　“您不要觉得李老师怎么这么爱教育人啊。我是看您年轻，怕您没有什么经验。”李竞可能看到了方霂昂眼中的尴尬。
　　方霂昂赶紧说道：“不会不会的。”
　　“所以我觉得以后您可以这样，比如叫学生回答问题，就叫学号，今天几号就叫几号，或者今天12号，您就叫三号，一加二等于三嘛，是吧。”
　　“这倒是个方法。以后可以试试。”方霂昂听后觉得挺有帮助。
　　“当然我对你们生物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我的英语课上用着个挺合适的，能让全班都提起精神参与，所以就给您建议一下。您觉得有用就用，没用听听就过吧。”
　　“多好啊，这个方法。”安玲突然出现在一旁，“竞姐，不愧经验丰富，以后有什么方法可得传授传授啊。”
　　“哪有什么经验。”李竞对安玲笑着说，然后又对方霂昂说了句，“以后咱们多多交流，也是为了学生好啊。那我就先去忙了，你们也忙。”
　　“好，李老师再见啊。”方霂昂站起来目送了李竞，浅浅地呼了一口气。
　　“竞姐这么热心呐，还跑上门来给你指导。”安玲看李竞走后方霂昂说道。
　　“啊？李老师以前不这样吗？”
　　“那我还真不知道，我没和她搭过班，只知道她对学生挺上心的，而且她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可能希望班上的学生都能有一个好的学习方式吧。”
　　“原来是这样。不过她的方法我觉得挺好的。”
　　“好就试试呗。”说完安玲露了一个欣慰的微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办公。
　　经过这段谈话，方霂昂感受到了成人世界里带着距离的客套。上学时候从来不会有人和自己说话张口您、闭口您的，刚刚李竞一下子就用了无数个您，那个字音一响起，方霂昂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却也只能安然接受。这个字虽然表示礼貌，但听上去总带着距离感，像是两人隔着一条河在讲话，虽说李竞和自己是第一次见面交谈，本来就不熟，用这个字很正常，可还是很不习惯。
　　看来问题依旧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已经不是上学的学生了，已经步入社会，要习惯这种情况，以后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大环境改变不了，只能让自己适应，这才是成长为真正大人的第一要务。
　　方霂昂看着窗外发白的天空，想到了在城东实验实习的三个月，不禁打了个寒噤。现在才是真正学习经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