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西里斯》柏川不吃辣

1、海怪

　　“她叫西里斯·格莱林特，我第一次遇见她时是在海边的酒馆里，那时她已经25岁了，却不像寻常女性一样早早出嫁然后变得和她们一样黯淡无光。她有一只——一只奇特而美妙的，如同大海一般深邃湛蓝的眼睛，有一头紫罗兰色的头发，总被扎成高高的马尾，而几缕碎发总是零零散散地耷拉在颈后，随着海风漂荡起伏。她喜欢混迹在海边的各个酒馆里喝得烂醉，然后跑到朋友们面前撒酒疯，用那张看上去顶优雅的脸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用红润的仿佛玫瑰一般的嘴唇吐出一句句让拥有最好的教养的绅士淑女都无法忍耐的粗鄙之语后潇洒离去。她的左眼上总蒙着一个眼罩，下面是一条长长的疤痕，人工制造的、透明的玻璃眼珠子偶尔会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听说那是一次黑吃黑的战斗中获得的：光荣的伤疤——至少西里斯是这么说的。说老实话她还挺在意这伤，要不是喝醉了酒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不过我庆幸于她那甚至不足以记住喝酒后骂了别人或者说了什么话的小脑瓜暂时记不住这事儿，不然酒馆里就得少一名常客了！——她总是在海边的几个小旅店里住着，几个月才回来一趟，带着好些珠宝首饰金银财宝，毕竟她可是一名海盗——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毕竟他们都说女人会给海盗带来不幸呢！可西里斯又好像是船长，这又让我有些不太确定了...” ——《安妮的酒馆记事簿》

　　-

　　那是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船上少有的几盏油灯全都被大风吹熄，然后被随之而来的暴风雨打湿了灯芯，没法点燃。本想着这次回去可以给这几个灯加上该有的玻璃罩子，却还是没料到这暴风雨来的如此是时候！一想到可能在没有灯光的黑暗里可能遇到多少事情就让我忍不住咬牙——“乔安娜！！把外面挂着的刀剑全部收到室内去再打磨几下！！小心生锈了！”——脑子不灵光的乔安娜一听到她日日把玩的心爱的刀枪匕首们可能会生锈，急急忙忙地从风吹雨打的瞭望台上跳了下来，就像森林里蹦跳着的猴子一样灵活——我可不希望船上视力最好的瞭望员因为风湿感冒无药可救死在船上！一船感冒了的海盗——拜托！又不是在演莎士比亚戏剧！！

　　指挥着力气大的丹尼尔带着几个船员把沉重的铁锚抛下去，不然明天就得在大西洋的另一边醒来了！海盗船巨大的体积也不怕这点风吹雨打，不过没有亮光实在是让人难受。借着昏暗的月光勉强看了看罗盘与地图，辨认了风吹的方向——“明天早上太阳一出来就绕开这阵见鬼的风！往西边——往西边儿走！”

　　舵手慌忙地点点头，站在他旁边的一号守夜人正在睡觉，等到下半夜就得换班，希望明天能在早上五点钟看见太阳...这该死的粘腻的雨让人难受至极！

　　我揣着小半瓶被体温捂得温温热热的黄油啤酒溜回自己的船舱，雨水把脖子后边的头发粘在一块儿，然后顺着脖子，顺着脊背，顺着被打湿的裤腿儿流进了皮靴里，在没有足够的木炭烧火时雨水是最令人讨厌的东西...皮靴冻裂，全身发冷，衣服裤子湿哒哒地粘在皮肤上...但毫无疑问现在无法挑剔了，只能喝一口酒暖暖身体就睡觉不是吗？

　　我边这样想着边拔开了那塞在酒瓶子里的塞子，几颗木屑掉落在摇晃出来的气泡上，及其有碍观赏，我咒骂一声，把酒倒进了冰凉的玻璃杯里，滤掉了那几颗泡沫和木屑，小木桌上的几本快翻烂了的书，整齐地摆着，皮质的书皮翘了几个破烂的角，我一口灌完了那半杯凉了的啤酒，却不小心呛到了，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诸事不顺啊——这可真是——偏逢屋漏连夜雨呀！

　　手枪藏在一层布料和一层皮革下，倒是没有进水，我长吁一口气，太阳穴在冷空气里突突地跳着。只好裹一件长长的风衣又走回甲板——当然是在遮风板下的甲板。

　　看不出颜色而变得漆黑的海水在视线里翻涌着，雷声雨声风声被糅杂在一起嘶吼着，像一只怪物在海水里翻涌，用自己巨大的尾巴——或者章鱼触手——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拍打着、搅动着浑浊的海水，风刮过没来得及收起的旗帜，发出仿佛巨兽咆哮一般的声音。我凝望着海水——这是我每一次睡不着时都会干的事儿——去注视——注视那片深不可测的，去揣摩那海洋带来的莫名的意味。

　　即将天明，突然发现我又在这儿站了一整夜，随着时间已经变得平静的海水上突然冒出几颗巨大的气泡——“西里斯！！”

　　我听见总是早早起床的船医艾伦声音里带着担忧和一点点好像习以为常的妥协：“你的黑眼圈又重了一个度！！”

　　我抬起笑走出遮风板的阴影下：“只是睡不着而已，难不成我还能猝死在船上吗？快去叫那群爱睡懒觉的猪起床！该出发了！”

　　乔安娜在身后挂上了干爽的备用风帆，我走向船的另一面，朝向东方望去，仅剩的右眼透过单筒望远镜看向海平面的远方，太阳慢慢从海上爬起了一半，像个早上赖床的小屁孩儿一样慢慢吞吞。

　　“西行——向西行！”睡得迷迷糊糊的舵手说，身旁的同伴狠狠地拧醒了他。

　　我揉揉眼睛，大踏步走上甲板之上的指挥室。

　　“希望今天能有个好运气！”

　　-

　　身后的海面不安分地出现了几个小小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