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迹可循（上）》司千九

4、第一位

　　经过她见缝插针的打探，江言总算得到了周故家的具体位置。

　　门口贴着的春联残破的就像个打败仗受伤的战士在风中哆嗦，被当做胶水的米浆干透后在墙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流线——那是刷子的刷毛留下的痕迹，绿色的铁门在风中保持着“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高风亮节。

　　江言拍了拍门，冲里面喊道：“喂，有人吗？”

　　这种铁门就像个墙头草，随着季节改变自身温度——冬冷夏热，现在这零下的温度让那铁门就跟大型冰块似的，这一掌下去，就是在给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块捂暖，除了让自己难受外没有任何好处。

　　敲了几下没人应，江言像个小偷似的探头环视了一下四周，从包里拿出一根铁丝——干的就是小偷撬门的勾当!

　　不到十秒，门开了，她把铁丝重新放进包里，轻手轻脚的推开了门。屋内很暗，因为这屋子不向阳，少了阳光的进入，整个室内透着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

　　有几道微弱的光从墙上射·了进来，应该是被关上的窗户，江言朝光亮处走去总得要有点光才好办事。

　　没走两步就感觉踩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江言吓的立刻朝后退了两步，人急计生，她光速般的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小破孩怎么把毛绒玩具乱扔!

　　“什么人？”

　　内心的槽还没吐完，一道有些沙哑的男声在这狭小暗黑的房间中响起，随后，“咔擦”的开门声，慢慢靠近的拖鞋落地声，在密闭的安静的几近死亡的房间里突兀的有些刺耳。

　　“周故吗？”江言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啪”的一声，灯开了，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的江言闭了闭眼，来回睁眼闭眼了几个回合后，眼睛终于适应了从“暗无天日”到“明亮刺目”的转变。灯光下，一张有些消瘦憔悴的脸撞入她刚刚差点流泪的眼中——脸庞消瘦，憔悴不已，像是被生活狠狠的毒打过。

　　但是眼底蔓延着一片祥和的平静。

　　“我是。”那人道。

　　江言定定了看了他一眼，再次拿出手机对着那男人拍了张照，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点了两下，“哟，这复刻的还挺像的。”

　　男人:“……”

　　江言兴奋的冲上去，跟个即将升学的孩子缠着学长问东问西，“你有没有感觉什么不适？你需要吃饭喝水上厕所吗？999+999等于多少？”

　　男人:“……我很好，很正常，智力也是正常的。”

　　“唔……没听过周故的声音，不知道你们像不像。”江言有些懊恼的在手机文件上查找，后悔没找老大多要点信息，但是这货的声音听起来莫名的有些熟悉啊……

　　好像，今天刚听到这个声音……那个打晕她的人!

　　江言肆无忌惮的笑容朝着不怀好意的方向偏离。

　　“周故”看了她一眼，留于浅表对外的友好转瞬间被肃杀和防备取代，“你是谁？”

　　他握了握拳头还是没敢动手——敢只身一人撬门而入，并且在看见屋内有其他人不跑不躲还这么谈笑风生的人绝不简单。

　　即便她外表看起啦是个柔弱又无害的女孩。

　　“叫爸爸。”江言扬了扬夹在食指于中指之间的“口红”。

　　每个因为“时光再现”而被制造出来的副体，潜意识里都是认识这个东西——那是“时光再现”技术的核心芯片，每个被创造出来的副体都会本能的保留敬畏。

　　“周故”:……靠!

　　得知对方的身份后，“周故”郁闷的低下头，从右手边的挂钩上扯过一条毛巾，在屋内看起来最干净的凳子上擦了擦，“您坐。”

　　饱受机器人上司压迫的江言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她脚步轻快的走到凳子上坐下，对他道：“你也坐——周故和孩子呢？”

　　“周故死了，宝宝……在睡觉。”

　　“怎么死的？”江言皱了皱眉，这事大发了，都没有她这位“审判者”出场的机会。

　　“第三次后，他看到了我，交待我好好照顾他的宝宝，然后突然就断气了。死后没两分钟，尸体就凭空消失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你当然找不到。”江言一副“神棍”讳莫如深的语气道:“因为他与你合二为一了，所以你说你是“周故”，也没错。”

　　被肯定了存在后，迫于淫威而不得不做一次“儿子”的周故收了收竖起来的尖刺，不耻下问道:“那你刚刚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婆跟他闹离婚，工作又不顺利，生活工作的双重压力下，没有男人还能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笑，眼神里必定是怨愤、不甘、以及对这个世界的仇视。”江言再次看了看他，“看来你没有做演员的天赋。”

　　……你们会不会对一个机器人要求太高了些。

　　哦不，现在他不是机器人了，他是个正常的人。

　　“周故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吧。”作为一名合格的“时间管控者”，江言有义务对每位使用者有全方位的了解。

　　老大能提供的资料实在有限。

　　“周故本来是一名安分守己的公司职员，有个谈了两年恋爱的女朋友，叫做林琳。前两个月谈婚论嫁的时候，父母说要么拿出一套房，要么升职为主管经理这类的管理层，这样说出去也有面子，为了跟女朋友结婚，他使用了第一次——回到一次宴会上，救了顶头上司的老婆，因为他知道那晚上司的老婆会因为喝醉了在上厕所的途中掉进游泳池，所以救人轻而易举，因为找事顶头上司欣赏他，就让他升了职。”

　　江言点了点头，“一颗白菜想要变成白玉，所以去改基因。”

　　“好景不长，在试婚纱的那天，林琳昏倒了，去医院查出了白血病，这是烧钱又碰几率治愈的病。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还是没有娶进门的人，周故还算有担当，衣不解带的照顾林琳，那工作自然就忽视了，不到一个月，他没有通过新人管理的考核，又被打回原形。”

　　江言：“白玉协会的人认出这是一个变种，所以把他驱逐出境。”

　　“回归了小职员后，医院通知找到了林琳的骨髓，手术虽然成功了但也耗尽了这个家庭所有的积蓄。周故回到公司准备重新干，但他发现公司里的人看他的眼光都变了，暗地里说他走后门上位，结果被发现了又被降职。三人成虎，久而久之他也待不下去了。”

　　江言“哦”了一声，“情场得意职场失意。”

　　“他辞职了。但辞职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男人嘛要面子，待在家被女人养着就觉得自己“吃软饭”，又急于想证明自己，所以就会折腾点事情出来，每天在林琳耳边念叨“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丢工作”这类的话来坐定自己的心安理得。时间一长，林琳也烦了，态度也没那么好，碰巧周故刚好看到有陌生男人对林琳献殷勤，一怒之下打了她。”

　　江言“哦”了一声，“打女人的都是渣男。”

　　周故有些头疼的按住太阳穴，“您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再发表评论？”

　　“可以，你说。”

　　即使自己是“爸爸”，但是现在需要“儿子”尽心尽力的讲解她要汇报给上司的故事，所以还是要哄着点的。

　　“林琳生气又委屈，背着包包回了娘家，周故本就没了工作，这是他用失去工作的代价换来的老婆，当然不愿意放弃，所以他使用了第二次机会——没有打老婆，而是耐心的询问，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就会想开闸的洪水一样泛滥。他开始跟踪林琳，发现她又跟上次那男人在一起，甚至去餐厅吃饭，周故当时要面子没有冲上去，用手机拍照给回家的林琳看，倒把林琳惹毛了，疑神疑鬼的跟踪很不尊重她，所以林琳提出了离婚。”

　　“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他使用了第三次机会，创造了我。”

　　话至此，一室静谧，江言按下了手机录音的停止键，看着屏幕上闪过的“文件被保存在xx目录下”的提示文字——站在人类的视角，他觉得两人都有错，但是她突然想听听被系统创造出来的副体的看法，于是问道:“你觉得这两人谁有错？”

　　刚问完她就觉得自己可能是脑抽了，眼前这位就是“周故”本尊——虽然不是原装，但是这样当着别人的面谈论是非，总归会给人一种“八婆”的印象。

　　意外的，周故竟然真的低头沉思了一会，道:“如果不是因为林琳家要求买房或者升职，周故也不会使用“时光再现”，要不是为了照顾她也不会被降职，前面这事看来都是林琳的问题。”

　　江言接过他没说完的话继续，“林琳知道周故做的这些牺牲所以对他很好，但是周故就仗着自己的付出肆意消耗林琳的爱，觉得都是理所应当的，终于耗到了尽头。”

　　贫贱夫妻百事哀，大难临头各自飞，周故和林琳做到了共苦，但没有甘可以同，最终，生活的艰难压垮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