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月下》一只小白鹭

1、第 1 章

　　听闻我出生那日，半月不歇的大雨骤然停歇，青云破开之处，天色者般呈青，云化为羽状，尖尾细长，甚至可以从中看出些宛如眼状斑纹的团点，霞光普照，竟瞧出了绮丽雄壮之美。

　　人们说，那是青鸾化形，以示世人，预示着京都的一位女子，将来必要与君主同携，母仪天下，天下繁盛王朝安定也自当被西王母的这青鸾坐骑所庇佑。

　　也不知这预言怎就落到了我头上。

　　想来大约是我那身为太子太傅的父亲找准了机会，到皇帝面前去添油加醋了一番。而众人也皆知那位刚刚被立为太子的三岁小童十余年后会娶的妇人，自当也是出生高门，门当户对。

　　父亲果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我出生没几日，他就把我未来的夫婿给定了，更重要的是，也把他在朝堂中的地位给牢牢稳住了。

　　而在我看来，后者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听伺候我的使女岑儿说，自从众人默认了我出生时的异象预示着我将来位及中宫后，原本一个月都不会到我母亲房里一次的父亲，常常晚上就留宿在了母亲那里，把他新娶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妾室都给冷落了，引得了府中好一阵的争风吃醋动荡不安。

　　后来父亲一怒之下，休了那个妾。

　　从此府内便再也没人闹腾了。

　　大家知道，母凭女贵，何况我还是命中要嫁入天家的嫡长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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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要是他知道他眼前这个正在行及笄之礼的我，并非是那个他疼爱的、能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无上荣耀的女儿的话，大概会一榔头把我脑袋给开瓢了。

　　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为何会来到这里，变成了太子太傅陶清濯的女儿陶嘉月。

　　大约是因为我本名叫做陶佳悦。

　　不是“流连陶嘉月，共惜春风驶”的“陶嘉月”，而是“佳期如梦”的“佳”，“两情相悦”的“悦”。

　　而我偏巧不幸地参加完社团活动后，为抄近道回宿舍，摸黑从教学楼后的小池塘边走。

　　但这夜月黑风高，小风拂过树梢，灯火不明，一切都煞人得很，我加快脚步之时，不慎踩到了池塘边一块长满青苔的卵石，脚下一滑便掉入了池塘里。

　　水挺深的。

　　原本说，我的故事应该到此结束了，但奈何我还是个在省运会上拿过名次的国家二级运动员，浑身肌肉即是为此而生，没扑腾了几下就游回了岸边。

　　只是天要亡我，我不得不亡。

　　依稀中记得，我刚要爬上岸，脚踝就被像是突然被纤纤细指给拽住，我惊得一分神，咕咚便咽了一口水。

　　我觉得，这大概不叫池塘，叫化粪坑，我胃里翻江倒海，瞬间便吐了出来。

　　可这一吐，我浑身就立马泄了劲儿，身子下沉，只觉那抓住我脚踝手在向上攀，已经摸到了我的小腿肚。

　　对死亡的恐惧大于一切，我憋住气，还试图向上游时，只听耳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近，其中一个年轻甚至有些青涩的少女大声唤道：“大小姐落水了！你们快来啊！”

　　我被人七手八脚地拉出了水，浑身颤抖得如处数九霜冻之间，压根儿没留意着这处竟是白日，只在晃过神儿之后，才意识到周围建筑均是古制，人着古衣，说的话我虽都懂，却也实在识得那非是我惯常熟悉的话语。

　　后来我才知，那方才唤我的少女便是我的贴身侍女岑儿，而我自是身处于太子太傅陶清濯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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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我便是一直高热不退，卧床不起，这倒也省得我去适应这新来的身份，只管在床上吃喝拉撒睡。

　　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我在迷睡中见到“我”从学校那池塘里游了出来，被巡夜的保安救起，瑟瑟发抖地瞪大无知纯懵双眼望着周遭一切，似如失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保安吓得手忙脚乱，全校通缉认识“我”的人，终于是把我那暗恋了三年的男生李思睿也给请了过来。

　　我见到李思睿紧张地紧紧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哄孩子般喃喃说话安慰，“我”便终于不哭，安静地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而我好像是失恋了。

　　我做了我自己的小三，被自己给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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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恋之痛令我在高热退下之后，还是选择继续在床上装死。

　　各种大夫轮流来捣腾我，施针把脉按摩，天山雪莲千年人参跟不要钱似的往我嘴里灌。

　　我不想醒，失恋让我身子沉乏，一碗接一碗的药让我浑身泛苦，我时不时地从眼角滑落一滴眼泪，凄清得如悲剧女主角，吓得岑儿每次都连忙去叫母亲聂氏。

　　聂氏每每便坐在一旁独自垂泪，听大夫们重复着同一句话：

　　“她心有郁结，只得待她想通了便自能醒来。”

　　可别说，他们说的挺准的。

　　这一阵子，父亲陶清濯也倒是晨昏定省、雷打不动每日两次来问候我的状况，虽则我躺着也能感受到他俩那貌合神离的塑料夫妻情，但我却是能真切感受到陶清濯对我的关切是真的，即便是掺杂了他那掩都掩饰不住的有关权力的欲望。

　　而在装死过程中，我也知道了这原身陶嘉月不乏倾慕者，名头最大的当属东宫太子肖琸。她与肖琸却也真真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只待她年及及笄便可入东宫封妃。

　　因此这及笄之礼确是相当隆重。我还没想醒过来，便日日侧耳听着聂氏反复与人核对那流程和细节，几乎也能倒背如流了。

　　一切就绪，只欠我醒。

　　所以在我及笄之礼的前一夜，肖琸亲自登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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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牵我的手，可碍着礼数，他的指尖不过是在我手背上轻轻滑过，像一片羽毛，他便连忙收回了手，一本正经地站起身来，倒也客气地向他的老师陶清濯问询我的情况。

　　陶清濯一言一行十分客套周全，滴水不漏，隐约带有几分睥睨众生之气。

　　要想放在现代，他可是了不得的上层人物，哪不是人中龙凤重臣元老。

　　我悄悄眯着一只眼去瞧肖琸。

　　约是北方男儿都有的那种硬朗坚毅，又是在深宫之中数年养尊处优之故，他生得俊俏利落而不乏英气，鼻若悬壶，薄唇如锋，一身常服却绣有龙形暗花图纹，衬出他的高贵出身。

　　他应是比我那暗恋对象李思睿俊上了三分，我忽然觉得与那陶嘉月交换身份这事儿，未尝不是她吃了亏。

　　只是我这心如磐石，多年暗恋，哪会为美色就立马变了心意。

　　肖琸临走前，站在我床边踟蹰了半晌，陶清濯倒也识趣，支开了岑儿和旁的人，把我和肖琸孤男寡女的留在了房内。

　　看样子，他的嫁女之心真的如他对权力的追求一般强盛。

　　肖琸是君子，自是不会对我这个病疴沉重的人动手动脚做点什么有辱风化之事，而他也是男人，却还是在迟疑半晌之后牵起了我的手。

　　凭借我休养进补了两三个月所换来的神志清澈耳聪目明，我感到他掌心长年累月习马射箭而形成的一层薄茧和湿热的温度。

　　甚至还有他不慎落在我手背上的一颗温热的泪。

　　他是极爱陶嘉月吧，只可惜我是陶佳悦，而我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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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算起来，我来到南朝魏国已时日不短了，要说不想下床活动自然是不可能的，况且人躺得太久了，只怕是血栓什么的也会来。我虽然伤心来到了此时此地，但毕竟怕死，并不想英年早逝，在肖琸离开房间而府中众人尽去相送之后，我跳下床来，迅速开始做广播体操。

　　这些日子，我全靠着夜半三更起床活动四肢来确保自己能活得长久。

　　可事实证明，我偷偷活动真的只能是在夜里，这可不，我最后一节整理运动还没做完，聂氏和岑儿就推门进来了。

　　我还没够时间收回那整理运动中标准的抬头四十五度望向天花板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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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而，我的及笄之礼终于如期举行，聂氏在我耳边絮叨了许久的各种流程终于进入了实操阶段。

　　只是听的时候觉得容易，真正身体力行下来却让我累得半条命都要没了，单是一二三拜一二三加就已令我浑身疲软，再是跪在陶清濯和聂氏跟前聆听教诲更是苦痛，要知陶清濯这位太子太傅确确实实是以教书育人为己任，大道理讲得一套一套，博古通今，引经据典，时如过隙，而我这自小到大没跪过几次的小膝盖跪得久了，酸胀得像是没长在我的腿上。

　　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膝盖，聂氏连忙轻咳了一声。

　　我一抬头，便见陶清濯眉峰微敛。

　　也不知是我心怀鬼胎还是紧张作祟，一股寒气陡然从我脚底板升了起来。

　　陶清濯，他是太子太傅，虽看起来并无实权，却因近君侧而教□□而似也有无上权势。

　　他冷冽寡淡，但野心勃勃。

　　陶嘉月及笄，等他日嫁入东宫，便是他借青云至步其上的开端。

　　只是此时，我知晓了我是他的棋子，只是他的棋子而已。

　　不论我是陶嘉月还是陶佳悦，对他而来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于我怀疑以他这老谋深算混迹于朝堂之上的本事，已从这及笄之礼上瞧出了我这皮囊之下并非他那亲生的女儿。

　　而他掩饰得极好，慈父之态十足，礼成之后，满脸带笑地向所有人宣布：“小女嘉月笄礼已成，感谢亲朋宾客至舍下参与观礼，来日小女婚嫁之时，陶某再设宴款待诸位。”

　　说罢，他再行揖礼，众人拱手回礼。

　　我汗涔涔地站在他与聂氏之间，想逃。

　　我不想英年早逝，也不想英年早婚，更不想为人权势欲望的台阶。

　　况且我真的想念我慈爱温柔的父亲母亲，和那个原来与我是双向暗恋而不自知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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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三次元太忙太忙了，这篇文只能每周一更一章，谢谢各位小天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