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酿》七叶菩提

5、醉梦桃园

　　老祖我离了清平池，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那东西在蟠桃园里埋了几百年，也不知道会怎样，用那里的灵气养着，想来定是世间少有的极品了。这样想着，老祖我的心情也和步子一样变得轻飘飘，只差点随风而去。
　　仙乐渐远，风里的香味却愈发浓重了，过了沐月湖，再拐过一座玲珑八角白玉塔就到了蟠桃园。因清平池设宴，一路上甚少仙子天将，偶有那么几个也修为不够，老祖眨几下眼睛就糊弄过去了，不免窃喜，老祖我趁这个时机来取，真真是高明啊。
　　这园子还是老样子，几百年也不见什么变化，园子外的月洞门上，右刻“三千株粹日月精华”，左刻“九万载夺天地造化”，上头三个端正古朴的大字“蟠桃园”，据说是出自天君手笔，老仙们多有怀疑，老祖我倒是深信不疑，但看天君相貌就明白。
　　这门上自然是仙术加持的，若无手谕，非天界帝家不得进入。只是这小小法术，怎难得过老祖我，当年怎么进来的，如今自然是怎么进去。身形一晃，便已在蟠桃园内。
　　一进蟠桃园，老祖的心便重重一跳。
　　不为其他，只为这园子里三千余株蟠桃。蟠桃一支本也是天地的灵胎，只因混沌之初断了灵根，再无修得大道之望。老祖本体便是混沌初开之时一株桃树，说起来，此处三千余株蟠桃也是老祖的同宗。
　　修行无日月，上界无春秋，园子里的蟠桃或硕果累于枝，灵气四溢，或青实隐于叶，暗香犹在，更有几株，斜斜探出几枝桃花，风一吹便左右招摇。
　　我伸手拨开眼前一枝桃枝，那碧油油的叶子下面隐着几颗青色的小果，细细嗅来，虽不同于桃花的香气，却自有几分清新爽意。
　　朝着蟠桃园深处行去，一路上不乏熟透的蟠桃探出枝头，老祖我自然不会客气。这熟透的蟠桃可算得上是天下奇珍，既然遇见了哪有不吃的道理。
　　只是几个下肚，老祖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蟠桃三千余株，久的三万载一熟，短的六千年一熟，为何老祖我数万年来没熟过一个果子，别说熟，便是连子也不曾结过一个，莫不是天地灵根修得大道之后便连结果都免了，可为何老祖我还需五千年固本还原一次，开那一树桃花。
　　若是老祖结了果……这念头一冒出来，老祖我便生生打了个寒战，难不成我还要自己吃自己结的果不成……当下晃了晃脑袋，将这荒谬的念头打消，顺手将刚啃完剩下的的桃核一抛，加快步伐朝蟠桃园最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灵气越足，蟠桃树越老，碧油油的连成一片林，这里的土可不同外面那些土，这里的土可是园子建成之初便有的原土，连着九重天的天脉。
　　也只有老祖这样的人，才能想到把宝贝埋在这里。一想到这里，老祖我又开始得意地笑起来。
　　在原地转了几个圈，终于找到了当初埋宝贝的地儿，当即默念口诀，便见脚下的泥土开始蠕动起来，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还未见得那物什，香味便弥漫开来，与园子里的桃香胶着纠缠在一起，却比桃花要香甜醇远，更胜过以往所有香味，只想让人掬一把这香扑在脸上，这香气就会顺着毛孔一丝丝透进去，直把人整个都溺死在这香味中。
　　老祖我心里那个激动，但从这香气上看，必然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珍品啊。一时忘形，舍了法术便伸手去刨。
　　刨了几下，土里便见得一点点汇聚的灵光，这原土果然不凡，随着刨出的原土愈多，空气里的香味愈加醇远，终于，一个四角青瓷云纹坛子露了出来，坛子巴掌大，上头用天织青纹锦封着，封口处用杨柳枝盘着，那可是老祖我从清净莲花菩萨的净瓶里弄来的。那柳枝是要还回去的，在地里埋了几百年，非但不见枯败，反倒愈发娇嫩起来，真真是个宝贝。
　　老祖小心翼翼地收了柳枝，将天织青纹锦小心地掀开一个角。
　　顿时一阵醇香扑鼻，险些让老祖手一抖。乖乖，此等佳酿，当真可醉生梦死。
　　这自然是老祖我的桃花酿，采本相之桃花，取天枢玄妙天宫里的灵泉，在天柜山桃花林里埋了数千年，又取出来偷埋在这蟠桃园，集蟠桃园内数百年灵气。
　　这柳枝和天织青纹锦可锁住一坛子的灵气不外泄。
　　当下丢了天织青纹锦，酒香四溢开来，坛子里一汪清亮亮的水，上头浮着几瓣桃花。
　　老祖不禁惋惜，放了这么久，居然还有几片桃花未曾酿透，看来还是失算了，本以为借着蟠桃园万年灵气可以事半功倍，却不想酿酒一途终归是不得讨巧的，年岁方是道理。
　　不过，这坛子桃花酿依旧比以往老祖所酿要强上数倍。
　　迫不及待饮了一口，顿时觉得一股灵气上冲，浑身的筋骨都开始热起来。又饮了几口，更觉飘飘然，仿佛每一处都是软的，腿上像是有什么牵扯缠绕着，踉踉跄跄退后几步，斜靠在桃树上，仰头复饮了几口。
　　真真是醉生梦死枕黄粱，一梦千年唯杜康。这桃花酿，也只有我老祖吃得。
　　又饮了几口，眼前渐渐模糊起来，隐约间瞧得不远处林子稀处站着一个人，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倒有些像天枢。老祖我一手抱着坛子，一手掩着唇朝那影子一点。
　　那影子便不见了。却原来是幻相么？当真是要醉了。
　　意识渐消，这桃花酿也太厉害了些，顺着树干滑下去，索性懒洋洋地卧在地上，一手支着头，一头青丝散落，一手拔着坛子口，想着等酒力散去些再饮。
　　不想那酒香扑面，老祖我终归还是没忍住，双手扒着坛子口，俯身衔起里头一片漂着的桃花，和着酒露，吃下肚去。
　　那花瓣一下肚，腹中小火愈盛，冥冥之中似乎见得天地搅动，满眼的蟠桃全化作绿色的光一闪而逝，宇内混沌一片，可把老祖下了一跳，才要施法，却见混沌破消，那人青衣飘飞，指尖挑着斜夕，肩上落着桃花，回望过来，温润一笑，“你呀”。
　　还不待最后一个字说完，却换做一张冰块脸，朝我冷冷哼了一声。
　　老祖掩着唇笑起来，却原来真是醉了，脑袋越来越重，眼前种种砰然消散，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梦里起初都好，漫天碧空，老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云层之上，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天降真火，虽然未曾受伤，却觉得酷热无比，正欲寻一处地方避一避，忽然见着前面云端之上立着一块美玉，一人多高，居然隐隐散发着寒气，便靠了过去。
　　那火越烧越旺，老祖我也顾不得其他，莫不能亏待了自己，便朝那玉缠上去，相贴之处有丝丝凉气传来，好不舒服，隐隐间听得什么闷哼了一声，意识便又沉了下去。
　　只是后来天火渐小，天风却大了起来，这风大了惊人，吹的老祖直晃悠，一时间松开了那寒玉便朝云层上倒去。
　　这风也忒邪门，吹得云海翻滚，老祖我躺在那云床之上也被吹的七上八下，颠簸晃动，便如同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一般。老祖我几万年不曾受过这样的罪，只觉得颠簸得腰板都有些酸痛。索性从云床上坐了起来，任那云海翻滚，天风猎猎，吹的老祖我青丝散乱。
　　任你吹，老祖这般想着，却不想那云气被风吹着扑面而来，明明这样烈的风，吹到脸上却是轻柔的，也真是古怪。
　　这风似乎没个尽头，老祖转了个身，那风骤然猛烈起来，打在腰板上居然有几分疼。
　　刹那间的事，天火尽消，天风骤停，诸天云海寂静。
　　自那大颠簸中脱离开来，只觉得一股神光飞上头顶，福至心灵，便是浑身上下亿万个毛孔同时舒展开来，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这便是所谓的先苦后甜么？
　　我懒洋洋地趴在云海之上，天风徐徐，却不似方才猛烈，反倒如一道轻柔的柳枝拂过，又好似那桃花瓣随风飞起来，纷纷扬扬坠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