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二世祖的奋斗》谁掐谁尿床

4、回忆

　　少剑星大窘。气一冲，就向楼底俯看去。

　　只见一楼的人潮之中空出一片地，那地里的对质的双方就像是湖面上相对的孤岛。一方是个身体孱弱的男子，想来刚刚的话就是他说的，而另一方……

　　“呵”，看清其人装束，少剑星怒气更甚，一杯酒吞尽，“我还没让皇兄去找他们蛮子的麻烦，他们那些蛮子还敢来找我们魏人的麻烦，看本王怎么教训他们！”

　　“蛮子”二字让褚阳周微顿。但她什么也没说，一把未出鞘的剑拦住匆匆起身的少剑星，平淡地：“等等”。

　　正是话音刚定，就听楼下那男子捏着嗓子，跟被踩了阑尾似的喊着：“我是咱们大魏朝的秀才。你们呢，外邦不知礼数的蛮汉子，有什么资格坐着？识相的就赶紧把位置让出来，否则我们大魏皇帝饶不了你。”

　　褚阳周这才把剑按在桌上，不语。

　　但屋内人也知晓，这便是那秀才借着自己的汉人身份去欺压外邦人。少剑星方才坐定，没起身去帮忙。

　　忽的楼下响起一派叫嚷声。先是蹩脚地说着官话的男子，吼着“道歉”。尔后就是秀才尖利到让人不舒服的“蛮子，有本事打我”之类的话。

　　随后竟当真闹起来，便再也听不见单人的声音，只听得一阵阵“别打啦，要出人命啦”，或是“这秀才也该打”，或是“蛮子，谁许你们在京都撒野”

　　楼上房间里，众人看不得这两方不入流的做派。也不知是哪个房间里先吩咐的，不多时，那斗殴的两方就被赶出万秋楼。

　　楼下稍稍安静之后，方才又开始寒暄讨论。

　　张一甲给众人都倒了酒，笑着：“今日楚公子和魏爷肯赏脸，是我们哥儿几个的福分，我这先敬一杯。”说罢一饮而尽，尔后把杯倒转，以示一滴未剩。

　　他口里唤着的楚公子，自然是褚阳周。而魏爷……在场的其他人似乎都已经清楚，可褚阳周却没明白：“魏爷是谁？”

　　张一甲笑容忽的僵在脸上，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瞥一眼少剑星，笑言：“楚公子是和我们说笑罢，魏爷当然是魏剑星魏爷。”

　　褚阳周这才想起来，少剑星认祖归宗后就改姓“魏”了，现在应当被称作“魏剑星”才是。

　　只是她总是喜欢称“少”，便尝试着轻唤：“魏剑星？”心底又叫了一声“少剑星”，却觉得还是后者更好听。

　　“魏剑星”三个整字，却叫在旁的狐朋狗友都有些怔愣。整齐划一地偷瞟魏剑星的神情，见他没有丝毫不愉，脑海里又整齐的浮现出一个问题：「这“楚不恒”到底是什么来头，之前也没听说过这混世魔王身边有这号人呐？」

　　或许因为总是觉得纨绔子弟和芝兰玉树之间存在难以跨越的沟壑，所以一时之间，他们也没想到，“楚不恒”正是当今镇北将军褚阳周的化名。

　　褚阳周又饮了一杯酒。明明中秋诗会还没有开始，她却已然丧失兴味，遂起身，先对着少剑星说：“我先走了”。尔后才对着众人笑道：“愚弟今日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其他人都纷纷应和，说着“来日再会。”

　　可唯独一人，拧着眉头，打断她告辞的话：“楚兄是觉得不满？”

　　褚阳周步子一怔，心里疑惑的是「难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转过身子来行礼，嘴上却推卸着：“今日宾主尽欢，哪里有什么不满。只是我突然想起来有要务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开。”

　　话说到这里，稍微识相的就该停止追问。可偏偏，那一人却是大名鼎鼎的“奉旨陪玩”宋昭明，性子向来素来古板执拗的 ，不通人情。

　　听过此话，那宋昭明眉头拧得更深：“你前来赴会时就没说过有要事，现在怎么突然来了事情？”

　　褚阳周还是笑：“本来就有，只是之前忘记，现在突然想起来了。”

　　“可是……”，宋昭明还想“打破砂锅求到底”，却被另一阵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却是少剑星含着怒气的话：“他要走你就让他走，问什么？”说罢，一个被酒杯砸碎在地面。

　　碎片散落，连带着酒杯里的醇酒也流落满地。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混世魔王哪里来的怒火，只好尽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褚阳周斜了他一眼，门槛周围的脚犹豫再三 最终还是迈过门槛。

　　少剑星见他准备离开，愤懑更甚：“你走，走了你就别……”回来。

　　可惜话还没说完，褚阳周就已经独自离开。

　　脚步声淹没在嘈杂的闹声里。

　　少剑星无言，也不再吼叫。换新杯，随即厉声呵斥：“看什么看，都给我喝酒。难道他一走，我们就不喝了吗？”

　　众人登时都由愁眉苦脸，变作喜笑颜开。

　　还是“奉旨陪玩”宋昭明，饮过一杯酒，语气毫无起伏：“平王爷，你何必生气呢？”

　　却又是一杯酒。

　　少剑星一连几杯，始终没有开口。

　　「何必生气？」，半醉半醒之间，他扪心自问。而醉意之下，却不由得胡思乱想：「我们两个在贫寒之时相识，当时谈天说地，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里会说些客套话。可现在，我一番诚心对待你褚阳周，为什么你在我面前也要摆出些礼节客套的模样呢？」

　　饮酒过后，少剑星又想起昨夜的“洛川哥”三字，思绪反复：「不对，褚阳周绝不是那种官场上摆出两面的俗人，否则怎么会在我面前袒露真情呢？」

　　苦思无解，他灌醉自己，心头里只是重复着质问：「褚阳周啊，你如果把我当兄弟，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做出些官场气十足的姿态呢？可如果不把我当兄弟，又为什么还唤我“洛川”呢？」

　　无解之时，忽然听见楼下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原来是中秋诗会开场的前奏。可少剑星却觉得索然无味，饮尽最后一杯酒，身形不稳地踏过酒楼门槛。

　　谁知道竟然落雨了。

　　清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倒带给他几分清醒。

　　一直跟着他的宋昭明见他意识不太清明，遂唤来王府的马夫，让他多注意些。

　　“不必，我很清醒”，少剑星语气清冷，自己着力登上车舆。话音刚落，一不留神，直接磕到额头。

　　马夫腹诽：「叫你硬撑！」，却又担心他朝自己发火，便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次他却没有生气。

　　顶着额心的一片大红，少剑星的神思才完全清明。

　　他闭了眼，暗自惆怅。

　　车舆稳稳当当地走，悬挂在车边的虎头铃铛也就晃悠悠地响。

　　这荡着荡着，不知从哪里突然荡出来一个泛旧的荷包。也是无巧不成书，这荷包跟长眼睛似的，恰好晃到少剑星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

　　少剑星睁眼，拿起这个荷包来，细看。

　　其实也不必细看。大致的扫一眼，他就知道这是褚阳周那小子的。

　　「这荷包是他母亲留给他的，这么久了，也这么旧了，他还没换？」，少剑星心底想着，无言里多了几分期盼，期盼他的真实性情没有改变。又一想，「这荷包对他来说很重要，我还是先去还给他罢。」

　　遂叫停车夫，命他调转车头，往镇北将军府去。

　　车夫马鞭一扬，马儿不乐意地哼出几声气，倒也还是规矩地按着主人吩咐的目标走。不多时，却突然停住车舆。

　　少剑星坐在车内，疑惑：“怎的突然停住了？”

　　外面传来是是，被雨声打得支离破碎的马车夫的回答：“王爷，前面有人，有人挡住路啦，我们等等罢。”

　　少剑星也不急着一时，就允了。可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快有半柱香的时候，他也愈发烦躁，抽出车内的油纸伞就往外冲，正准备斥责那边挡路的人：「你是属乌龟王八的吗？」

　　但话还没出口，那边人的身形却把他的话塞回嘴里。

　　是褚阳周。

　　少剑星也很困惑。明明他们都近十年没见过，明明那人都没说一个字，明明还下着这么大的暴雨，为什么自己还能一眼就认出他呢？

　　他明明变了那么多。

　　他正想上前，询问褚阳周在做什么，但定睛细看之后，答案却不言而喻。原来是街边一位残疾的老者腿脚不便，他正把那位老者背上马车，想送对方回家。

　　只是那老者似是担心褚阳周的身量小，会不留神摔了自己，所以多拖延了一会儿。

　　似是知道老者的担心，褚阳周却维持着浅笑：“您别怕，我会护住您的。”

　　少剑星忽的就红了眼眶。

　　倒不是因为感动。毕竟按他的性子，这种事也能感动他，那也是奇了怪了。

　　只是安心。

　　猛地就回忆起他们初见时，是阴天，自己被一群混孩子拖进巷子里揍，边揍边骂：“娼妇生养的小杂种”。

　　当时身子弱。即便被打得迷迷糊糊地，也没力气反抗，他少剑星在心里只反反复复地念叨「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一不小心说出声，被殴打得更狠。

　　却忽的几个泥团砸在那群人的脸上，随后传来的就是稚嫩又正经的声音：“欺负他一个小辣鸡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就来打我呀？”

　　那群人停了手，见他身子骨小，就纷纷涌上去打。结果，却都被打得哭着回家找妈告状。

　　雨落了下来。

　　他心想，终于停了吗？

　　却又有一个泥团也砸在他的脸上：“你傻呀！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怎么报仇？”

　　他没抹开泥团，心灰意冷地说着：“死了就死了，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泥和雨都混在他的脸上。

　　那小孩却像是突然生出良心，抹开他脸上的泥：“现在也不差啊。”

　　他扯了扯嘴角，没说话，苦涩之意尽显。

　　那小孩却抱了他，嬉笑着：“别哭啦，小爷保护你。”

　　“真好”，少剑星喃喃低语，“原来你没有变。”

　　只是想起这一遭往事，他又不免心塞。

　　毕竟他当时的第一回答是：“我不叫喂，我叫少剑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