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养了一只鹤》灯火流转

4、4

　　我神情凝重的找到了看守鹤园的师姐，婉转的询问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能是由于我的话过于婉转，师姐在最初的交谈中并未明白我再说什么，眼见着话题就要被扯到西边，我只好直白把我关于食物中毒的猜想告诉了她。

　　师姐耐心的听完了我的话，望着我的目光逐渐充满怜爱。
　　她语气温柔的告诉我，现在是换毛的季节。秃，是正常现象。

　　我：“……”
　　我大概是个傻子吧。

　　我先是感到一阵羞愧，继而感到一阵羞恼。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本质错误——鹤归根本不是什么小可怜。
　　什么瘦小可怜营养不良？那不过是毛秃了显瘦。什么柔弱离群争抢不过？那分明是它嘴刁了不好好吃东西。
　　全都是换毛季的假象。

　　我大受打击，险些恼羞成怒。但好歹还有些理智。
　　我冷静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先入为主。鹤归从来没说过什么，它……

　　——它在故意装可怜！
　　内心里的小人发出了与之相反的声音。
　　——它还卖惨，不给它吃的叫起来就跟被打过一样。

　　深吸了一口气。我无情的将心底那个跳脚的小人按进了地里，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能迁怒。我不能跟一只鹤计较……
　　没错，就是这样。
　　我不能和一直鹤计较。

　　反复默念了一番，又吞息吐纳了会儿，我暂且调整好了心态。

　　回到上一步。我现在应该先把鹤归找出来。
　　它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海里，而我根本无从分辨。
　　我忽然感到了一种懊恼，一种源于自身的懊恼。这份懊恼促使我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做足了无用功的分辨，并迎来了意料之中的失败。

　　“鹤归？”

　　我毫无目标的朝着白色的鹤群呼唤。它或许在东面，也或许在南面。我在四顾环视，像个陀螺一样在中间原地打转。
　　鹤归当然没有理我。它怕被我逮着吃药。

　　还吃个铲铲哦。
　　我扯了扯嘴角，在两息的沉思后，动作浮夸的掏出块没加料的糕点。

　　“鹤归。”

　　我单手托着糕点，蹲在地上守株待鹤。

　　这么做之后，果然就有一只鹤朝我走来。
　　我托着糕点外的一只手悄然挪动，正欲将其诱近些便一把把抓住，一团阴影突然扑啦啦的从天而降，硬生生的将那只已经探出长喙的鹤挤开了。

　　我：“……鹤归？”

　　后来者啄食着我手中的糕点，在用熟悉的进食方式将那吞咽后，冲我自鸣得意的叫了一声。

　　因着鹤归这一举动，昔日的假象在眼前无比真实的破碎。我终于无法欺骗自己了——
　　弱小可怜又无助？
　　哈那是谁？

　　我一把抓住了它，却不是我所想象的那种捕快捉逃犯画面。一来是因为鹤归没有肩臂供我擒拿，行动间难免会束手束脚。二来则是这名逃犯没有负隅顽抗，让就担心误伤的我越发收敛。
　　再而衰，三而竭。如此一来，我的攻势落在鹤归身上的时候，就成了一个来势汹汹的熊抱。

　　鹤归老神在在的立在原地。似乎是笃定了我不会伤它，即便被袖风掠动了它身上的轻羽，它也一避未避，跟打了桩似的。
　　我忽然卸了力气。软着手臂将那个小混蛋轻柔的圈了一个环。
　　被我圈住的鹤归蹭了蹭我，习以为常的发出了一声特尔。

　　“哼，这次放过你。”

　　我将先前脑海抓住后鹤归后要对它酱酱酿酿的一二三条想法统统删除，接着解下了自己束发的绸带。
　　披散的青丝弄得我的脸痒痒的，我不习惯的将那撩在耳后，将丝带绑在了鹤归的脚上。用的是包扎的手法，一圈一圈的说不上好看，却绝对不会有碍行动。

　　“这下子我能认出你了。”
　　我笑嘻嘻的，趁鹤归打量自己腿上异物的时候，撸了它好几下。

　　然而等我第二日再去鹤园的时候，却只发现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发带。
　　是不小心掉了？

　　我捧着发带，认命的环顾四周，眯着眼睛搜寻我的鹤。
　　“鹤归？”

　　偶有几只仙鹤闻声抬头看来，复又低下头饮水吃食。
　　意料之中的，鹤归没有出现。

　　我只好手腕一翻，露出了今早现制的糕点。那个路过我身边仿佛不认识我的鹤这才像是恢复记忆一样，对我热络了起来，长长的脖子贴着我蹭啊蹭，伺机啄食。
　　它的目的太明显了，我叹了口气。

　　“是不是有东西吃才认识我啊。”
　　我没忍住戳了下它的脑袋，弯了弯嘴角，“好在你这么嘴刁的鹤，除了我也没人愿意养了。”

　　鹤归的小眼睛眨了眨。它大概反思了一下，然后扭头啄了啄屁股，把一根即将褪下的尾羽啄了出来。

　　这根鹤羽是珍贵的。
　　一方面是因为鹤归这类品种稀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所属的千袅宫赋予了它某些意义。

　　有千袅宫金印的鹤羽价值连城，据说没有金印的也千金难求——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我不知道外界炒到的具体价格，但能肯定比我的月钱要多。

　　我收下了鹤归的羽毛，趁它吃点心的功夫，又把发带扎好做了记号。
　　为防止早上的情况再度发生，我这回打了个死结。
　　然而当天下午再看，那可怜的发带还是被鹤归撸下来了。

　　我：……

　　或许只是它不喜欢那个颜色？不喜欢换那个位置？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对此展开了各种实验。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鹤归就是不喜欢被绑上外物。
　　真是一只……不喜欢被束缚的鹤啊。

　　几天折腾下来我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在和鹤归斗智斗勇的期间，我渐渐能认出它了。
　　我盯着它看，发现它最近吃胖了。

　　我的目光有如实质，吃完糕点的鹤归警觉的望着我。
　　我于是故意凑近，坏笑道，“你是不是少给了我什么东西。”

　　鹤归愣了愣，旋即扑棱着翅膀，笨拙的遮掩着尾巴疯狂奔走。
　　它扑棱的动作带起了不少风，让奔跑轻松了不少。双脚离地了几下才想起来自己的羽翼已经长好，于是猛地一扇中途起飞。

　　“小贼休跑！”

　　我缀在后面佯做追赶，实则借此练习轻功。
　　绕着鹤园跑了两圈，总算把对方一把擒到了怀里，感受着鹤归剧烈的心跳，我大喘着气笑了起来。
　　我知道它的尾羽都是新长出来的，已经没有多余的褪下给我了。拔是不可能的，我干不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鹤归还在我怀里使劲扑棱。一副民女被强抢，抵死不从的模样。
　　“还折腾啊，你翅膀不酸吗？我追的腿都酸了。”
　　我后仰着不让它翅膀往脸上糊，但还是被它的绒羽呛到了鼻子里，阿嚏阿嚏了好几下。
　　我于是故意说道，“你知道吗，古有焚琴煮鹤。”

　　鹤归挣扎的更厉害了，真不知道它哪来这么大力气。
　　我一边把它抱紧了些，一边继续道，“巧的是，我平生正好有两大欢喜。”
　　“一是喜琴，二是喜你。”

　　鹤归不动弹了。它折腾不过我，也折腾累了。
　　我也累了，双手酸的不得了，可当我想把它放下去时，它却叫着不干，非要我抱它回去，连路都不想走。
　　“懒东西。”我笑骂道。

　　我酸涩着胳膊把它往上托了托，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