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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桃李春风一杯酒9 ...

  •   金牙彪被问得一头雾水:“啊?男的?更没有的事情。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那行,我就随口一问。”骆烽把玩着紫砂壶的壶盖,头也不抬,“对了,好月楼现在的经理不太规矩,做掉吧,换一个我们自己的人。”

      金牙彪沉吟道:“可能不太妥。我们堂口才拿到好月楼的经营权,现在就整刚投奔过来的人,会失了民心,而且还可能影响到您的布置,打草惊蛇。”

      骆烽说:“那找几个信得过的弟兄,等他晚上收工归宿的时候,套上麻袋打一顿,脚留着让他继续跑腿,把他手废了。是用棍棒敲碎,还是直接砍了,你们自己决定。”

      金牙彪脑门上浮出一层冷汗,又不敢问那好月楼经理,到底是怎么开罪了骆烽,只得称好。

      骆烽在金牙彪走后,早早上了床,却难得失了眠。
      骆公馆宅院深阔,离街市远。
      本来忙进忙出的下人睡了之后,整座房子就彻底安静了,骆烽甚至觉得,好像能听见隔壁的呼吸。
      以前也有兄弟来借宿过,怎么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不知过了多久,骆烽方才昏沉入了梦。

      他梦见自己正在赶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奔忙。
      突然,一个小白脸从天而降,截了他的道。
      这小白脸眉眼清秀,脸上架着一副圆框金丝眼镜,流里流气地冲他傻笑。

      世界变得葱郁起来,满眼是绿色,一尘不染的绿,单一的绿。
      这小白脸的双眼勾成两弯月牙,咧开嘴笑,嘴弯弯,眼弯弯,说不出地味道,像这漫山遍野绿意中飘来的一点飞红。

      那人不停地笑,笑得太灿烂,太标致,太一成不变,仿佛那笑容是提前画上去的一样,让人忍不住怀疑在这笑脸背后,他会不会是孤单,他会不会落寞。
      想多了,又不免觉得心疼。

      骆烽说:笑累了可以哭的,没事的,哭吧。
      那人还是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笑得骆烽的心,也忽闪忽闪起来。

      骆烽冲上去,竟然想给好好抱抱他,可刚抓住他的衣角,世界便天旋地转。梦醒了。

      窗外已是好景艳阳天,骆烽翻身坐起,也不叫妈子端洗脸水进来,坐在床边发呆。

      那日之后,乔羽琛再也没见过骆烽。
      骆烽每天早出晚归,不知是在忙什么,又或者……是在躲着什么

      也不知他最近是抽了什么风,晚上总邀道上的弟兄来公馆玩乐,开两桌麻将,请了小姐陪侍。

      一到傍晚,骆公馆的窗户外,总传来女人的娇笑声,男人大喝声,咒骂声。
      众人通常鏖战一宿,直到见着第二天的太阳,才收班回家。

      乔羽琛并不觉得骚扰。
      他反正白天睡觉,晚上就从窗户偷溜出去,游街窜巷,不亦乐乎。

      按原剧情,要等骆老爷去世之后,骆家两兄弟才彻底闹翻。

      现在骆老爷身体健健康康,离死还有五年时间。
      故事才刚刚起了个头,乔羽琛也就不着急完成任务,跟增进感情又不是什么硬性指标,得仰赖天时地利人和,一味地在骆烽面前讨乖卖俏,反而显得刻意。
      不如先摸清楚各方的情况,顺便参观游览一下历史古迹。
      他这小日子,一天天过得还挺舒坦的。

      这天,乔羽琛又轻车熟路的顺着地暖管道,滑到楼下的花园里。
      他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拍拍裤腿的灰尘,正准备往外走。

      这骆烽今天竟然提前回来了,当巧从大门进来。

      乔羽琛来不及思考,急忙钻进身边的忍冬花灌木从中。

      骆烽身边没跟小弟,独自一人,走过小路。

      可他刚刚走过灌木丛,又停住脚步,回头说:“出来。”

      乔羽琛蹲在草木中,和他僵持了两秒,悻悻地站起来,笑着招呼他道:“哎呀,烽爷,好久不见,又帅了。”

      骆烽面无表情说:“过来。”

      乔羽琛认怂,半耷拉着脑袋,跟过去。

      骆烽移步往院门外走,乔羽琛跟在后面,不解地问:“咱这是要去哪儿呀?”

      骆烽不跟他废话,拉开车门,说:“上车。”。

      车子在城中转了半晌,终于在一座两层楼的木质房子边停下。

      正值黄昏,整座楼已经了点了灯,上下通明,门口牌匾写着几个正楷大字,“兰芯大戏院”。

      乔羽琛稀里糊涂又跟着骆烽,上了二楼雅座。

      楼下大堂已经黑压压坐满了人头,前方四根角柱上,搭起猩红地毯铺就的戏台。

      鼓瑟笙箫一响,二胡声如同流水般拉开了。
      脸孔浓墨重彩的伶人登台,水袖翻转,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骆烽将桌上描金乌木糖盒打开,递给乔羽琛,竟然好心请他吃糖。

      乔羽琛随便拿了一颗蜜糖,还是没弄明白他这是在唱哪一出。

      骆烽用眼神示意台下,说:“她唱的是昆腔,这一出叫《游园惊梦》,讲的是一女子,在自家后花园欣赏暮春园景,结果触景伤情,回房间之后感叹人生的年华易老,就如同这残破的春光一样。其实就是少女思春,想情郎了。”

      鼓号齐鸣,那台上的旦角儿,身旁丫鬟随侍,妆容昳丽,身段绰约,铿铿锵锵地走了个圆场。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这昆腔声线清丽,几乎每个字音都回折婉转,情绪却是淡淡的,哀而不伤。
      环坐在戏台周围的观众,兴奋地鼓起掌来,满堂叫好。

      乔羽琛托着脑袋,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戏码,虽然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却也觉得精彩,古老雅致的气息扑面而来,美轮美奂。
      他渐渐入了迷,竟忘记问骆烽带他来这里,用意何在。

      骆烽接着讲解:“外国的戏剧,总是三面墙壁,观众坐在同一个方向,偷窥戏中人的生活。我们自己的国戏,台上只有后墙——一面影壁,其余三面都坐了人,围观台上演出的故事。在对待戏的态度上,国人比洋人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了。”

      乔羽琛似懂非懂,问:“这台戏,三面都坐了观众,而且戏子的脸涂了厚厚一层妆,是故意跟现实隔开,让观众知道这只是戏吗?”

      此时台上《游园》一则已经唱完,演员退场。
      骆烽颔首说:“洋人戏是故意把假戏真做,想让观众相信戏中是真的人生,可是戏就算在逼真,也终究只是戏。”

      “而国戏故意将戏子的脸涂画成脸谱,奸佞唱白脸,忠臣唱|红脸。明摆着告诉观众,台上的离合悲欢,不过只是一出戏罢了。可是‘当代岂无前代事,座中常有剧中人’,我们的人生何尝又不是一出戏呢?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嘛。”

      骆烽没念过学,不知道在哪里捡了这么几句话,说得头头是道。

      乔羽琛频频点头,可在心里却忍不住想,骆烽还不知道,在自己眼里,他也不过是剧中人而已。
      这里的生活,故事,对于乔羽琛来说,真应了骆烽自己的解词,“不过只是一出戏罢了。”

      乔羽琛趁着台下中场,演员换装,偷偷瞄了一眼骆烽,突然心中生出些同情。

      骆烽正了正衣领,看似随意地说:“所以,有时间多看看戏,看什么狗屁电影嘛,电影哪里有传统戏好看。”

      他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意有所指。
      乔羽琛偏过头,望向骆烽。

      骆烽略微不自在地捡起果盘中的核桃,往空中抛着玩,说:“我就是顺道带你出来见见世面,要不是怕你哪天回家跟你爹告状,说我一直关着你,欺负你。否则,我还懒得应付你这事儿精呢。”

      乔羽琛就知道他正经不过半分钟,反唇相讥:“你以为带我看场戏就能收买我?我明天就去告官,让我爹把你拘留半年。”

      骆烽手上一掷,核桃飞出来,从乔羽琛耳边擦过,打在他身后的屏风上。
      骆烽怒道:“我借你十个胆儿你也不敢。我还收买你呢,你想得美,这场戏我本就要来看,你只是运气好,蹭上了。”

      正当乔羽琛准备回嘴,一位穿黑锦纹长袍的矮个儿男人,走进雅座,向骆烽问好。

      矮个男人后面跟着的,竟然正是方才还在台上扮演杜丽娘的角儿。

      矮个子男人大概是梨园行的经理,冲骆烽点头哈腰道:“烽爷,我特地领着李老板,过来拜见您呢。”

      这位刚刚在舞台上身段蹁跹的闺门旦,竟然是个男人,嗓音清亮,冲骆烽颔首道:“我许久没登过台了,嗓子也多年未吊,唱得不好,请烽爷见笑了。”

      骆烽看来的确常听戏,夸道:“哪儿话呀,您这调门儿很准,宝刀不老,李老板谦虚了。”

      梨园行经理早就看到坐在骆烽对面的乔羽琛了,拱了拱手,问道:“这位是?”

      骆烽道:“我一朋友。”
      乔羽琛冲他点点头。

      “原来如此。”梨园行经理谄媚地冲着乔羽琛笑道:“那这位先生一定是烽爷顶重要的朋友。我还纳闷儿,烽爷怎么会突然要请李老板出山,来我们头号戏园子里唱一台。原来是为了您呀。”

      乔羽琛疑惑道:“这戏不都是买票进场就能听吗?怎么说的像专门为我唱的一样?”

      经理一拍手,笑道:“可不是吗?李老板可是洪城的旦角祭酒,能请动他的人可不多。这拉胡琴的白老板,那也是咱大江南北第一把琴呀。还有这吹笛子的,也是烽爷从祭春园要过来的大师傅。要凑这么一台戏,可得花费不少心思了——”

      骆烽的脸已经全黑下来,打断他说:“够了。”

      经理见骆烽的反应,糊涂了,没想到自己会马屁拍到马腿上,说:“烽爷,这个……额,您花了二十大洋请来名厨,也候着了,已经做好两道冷盘,您要现在上菜吗?”

      骆烽黑着脸,否认道:“李老板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忙这一次也辛苦,厨师给你们请的,菜甭往这里上。”

      “下边儿还有一则《惊梦》没唱呢,观众再等也该急了,烽爷,我们赶场这就下去了,不叨扰您了。”李老板还算会识人脸色,拉着经理告退。

      乔羽琛笑嘻嘻地问骆烽:“你不是说,和我来看戏只是顺带的吗?”

      骆烽本来侧过头目送两人远走,无所谓地说:“我本来约了别人。那人临时有事。你就是个凑数的,跟谁看不是看呀,甭乐。”

      乔羽琛仍然盯着他看,眼底含笑。

      骆烽一拍桌子,样子很凶,恶狠狠地说:“还看不看戏了?”

      乔羽琛转过头说:“看。这戏这么好看,当然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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