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奇女子》申昱

2、弄瓦之喜

　　无人知晓她的艰难，人生总要熬一熬。
　　～～～～～～～～

　　江南剿匪大捷，西军在京口庆贺胜利。

　　京口最繁华的一条街，安康街。
　　安康街有一座翠仙楼。

　　这条安康街南北走向，北边一直通向衙门，再往北通向其他郡县，南边则通往各个村落，东西各有小巷连着街市。既是城中的主要道路，当然毫无闭塞之感。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这条主街青石铺地，店铺林立，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各有特色，街边绿树下小商贩撑起大伞也占了一席之地。就在主街的南面，有一座气派的两层楼，这便是京口最好最大最有名气的馆所---翠仙楼。

　　阳春三月，西军的庆功宴会就在翠仙楼举行。

　　席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翠仙楼的琴音悦耳，曲子好听，舞蹈好看。翠仙楼的姑娘更是貌美如花。

　　不过，军旅之人却只顾豪爽的饮酒猜拳，谈论战绩，对歌舞充耳不闻。

　　所有春花绽放，姐妹们也都露出春花般的笑脸。而她，一个面如芙蓉的姑娘，却像芙蓉独自寂寞地生长在江边。

　　两个时辰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哭。委屈像决堤的大水一泻而出。对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她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天边刚刚出现曙光，她来到这座九天玄女娘娘庙烧香拜佛。时间尚早，娘娘庙冷冷清清，她从大殿出来时意外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独倚长椅，阳光下肤色晶莹如玉，仪静体闲，自有一番清贵高雅的气质，让人为之所动、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雍容华贵的女子全身透着不一样的气度，看上去不是普通民间女子，她就像庙里娘娘的化身，她不敢也不愿打扰她的清静。

　　雍容华贵的女子许是太寂寞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这姑娘十八九岁年纪,周身透着一股恬静的气息，只是她一身白衣。姑娘走路轻盈,衣衫飘动，仿佛有落花一瓣一瓣的从白衣上飘落。待到近时竟是一个绝色丽人。别说是这偏僻之地,即令那个美女如云的繁华所在也罕有如此佳丽。

　　她忽然看到雍容华贵的女子向这个方向招手，四周看看，没人，是向她招手。她脚步迟疑了一下，便不由自主走过去。雍容华贵的女子看到一双黝黑灵动的眸子，但眸子上秀美的娥眉微微蹙着，脸上也流露出浅浅的忧愁，这份愁绪让她原本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心动。湛湛有神的眸子不动声色瞅了一眼雍容华贵的女子，一言不发。

　　雍容华贵的女子一双如玉般的手叠放在膝盖上,“难得看见让我喜欢的姑娘，陪我说会儿话吧！”听她气若幽兰，吐语如珠，声音柔和清脆，动听之极。姑娘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安详，气度高雅，暗道世上竟会有如此明珠美玉般的人，当真像从庙里走出来的玄女娘娘。

　　她们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她道：“我的生活不是我想过的生活，过一日是一日。”雍容华贵的女子道：“人好不容易来到了世上，要好好活着。”

　　“人生只有一次，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可是，世事无常，苦难临头，活着容易吗？”

　　“经历苦难更要好好活着，不去想着那些忧伤。要坚强，像水一样。”

　　“像水一样？”

　　“流水利刀利剑劈之不绝斩之不断。”

　　姑娘露出一丝苦笑，“流水带不走痛苦，有多少痛苦委屈必须忍受，流水留不住幸福，又有多少幸福美好可以享受？”

　　“你青春妙龄，自然可以享受幸福。”

　　“痛苦就像乌云，挥之不去。”

　　“乌云看起来墨黑一片，终究会飘走。”

　　就这样她忽然忍不住泪如雨下，像见了久别重逢的亲人般诉说了自己的不幸。只是隐瞒了真名实姓。

　　雍容华贵的女子感叹姑娘的遭遇，不过她不会想到，短短四年之后她就经历了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大苦难。那是一场壮烈的悲剧。她选择坚强地活着，虽然是犹如进入地狱般的感觉。

　　当姑娘离开时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惊讶地发现雍容华贵的女子竟然摔倒在地，她赶紧转身快步过去扶起她，她已经手按腹部疼得满脸是汗，“夫人，您怎么了？”

　　“我，我自幼身体不好，时常腹痛。”这时侍女们慌忙奔过来，慌忙喂药。姑娘看这情形没有立即离开，她想等她好转后再走。谁知片刻后雍容华贵女子脸色更加苍白，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侍女们慌做一团。姑娘说我有药，你们先照顾着，我去拿药。

　　回到住处她将师姐送的珍贵药丸拿出，想那雍容华贵女子的情形，药丸应该溶解后喝下疗效更快。

　　“胜赢，倒热水。”

　　被叫胜赢的姑娘连忙倒了一杯热水，她将热水倒进瓷瓶里，然后把那粒深红色药丸放进去。便匆匆来到玄女娘娘庙，来到雍容华贵的女子面前，摇摇瓷瓶，侍女接过瓷瓶犹豫着，雍容华贵的女子点点头，侍女将药小心翼翼倒进她的口中。

　　当她的手掌触摸到雍容华贵女子的手臂时，她惨白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说吧，你要什么报答？”

　　“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风尘女子，名字不重要。”

　　“我叫韦屏月！我的名字很少有人知道。”

　　天空飘着淡淡的白云，微风轻轻地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

　　前院歌舞依旧，军人们还是兴致不减地饮酒猜拳，谈论战绩。

　　“小姐，该你出场了！”

　　“胜赢，我最喜欢水，上善若水。”

　　她仿佛没有听到侍女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轻声道：“水虽然柔弱无力，但是极冷时就会变成冰，冰却是坚硬如铁，越是环境恶劣，越是百折不挠。水能上能下，上高至九天云端化为雾气，下低至茅屋石阶水滴石穿。水能屈能伸，无惧棱角磐石，以柔克刚。无论世间万物有多少尘埃，水亦能洗涤净化。女子本如水……”

　　直至她的出场，美妙绝伦的剑舞使在座的一众军汉眼前一亮，喧哗声渐渐停止，大家的眼睛全被她的身影吸引住了。

　　这哪里是剑舞，分明是舞剑。

　　她是谁？

　　曲终舞停，看着这些志得意满的军官她心里幽幽长叹一声，轻轻闭了闭眼睛，似是不愿看满堂热闹喧哗，想到过往种种她心里不由一酸。往事如烟，烟消云散，永远不会再有重来之日了。

　　看她神色肃然，有人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小女子，梁红玉！”

　　～～～～～～～～

　　一声轻轻的回答伴随着一阵沉沉的叹息。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愕然地看着她，像是自言自语，她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回答，她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表情凝然不动，一头乌发，秀丽的面颊，整个人透出一股出尘的清丽与淡然。随后她转身徐徐离去。

　　夜色美好，梁红玉抬头望望天空，放慢了脚步，思前想后竟沉溺于忧伤之中不能自拔。许久她对跟在身后的侍女道：“胜赢，你先回屋吧，我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小姐，我知道你又伤心了，老爷若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你这样伤心，他希望你快乐。”

　　梁红玉秀眉扬了扬，道：“今日不由想起父亲，心里不免难受。放心，我没事的。”话是如此说，她的思绪已穿越夜空回到了那个开满花儿的梁府。

　　江南四月天气，鸟语花香，风景宜人。风柔柔，草绒绒，大地充满了韵味、情意。

　　淮安梁府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府第，大门顶端匾额高高悬挂，龙飞凤舞的题着“梁府”两个大字，十分显眼。

　　梁瑭梁大人是武将出身，他的父亲是守边将领，梁瑭少年时就随父从军，如今官封定远将军。

　　梁瑭如今已是人到中年，各种事情应付自如，生活顺风顺水。唯一让他遗憾的是没有子嗣，心中不免郁闷。可喜的是多年不孕的夫人终于有喜了，他早就盼望着孩子出生的这一天。

　　天还没大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可是东方的天空已经一片红灿灿。随着一声啼哭，恰逢天光放亮，一轮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顿时霞光万道，映得天地如丹，万物生辉。女儿平安降生，喜得千金，梁瑭心里万分高兴。于是他灵机一动就给小女儿取名叫做“红玉”。

　　梁府上上下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梁瑭中年得女，自是视如掌上明珠，希望女儿平安快乐地长大。

　　自小红玉出生后，梁府花园里的花儿开得更茂盛繁多，馥郁芬芳，不知比往年多开了多少。府中丫环说许是这花儿有灵性，知道小姐出生也赶着祝贺，这小姐呀就是小花仙子。随后大家都亲昵的称小红玉为“花仙子”。

　　红玉在襁褓中时非常安静，不哭不闹。再大一点儿时对看见的陌生东西很感兴趣，总是摆动着小脑袋好奇地看了又看，那神态甜美可爱。

　　满月的小红玉长得粉嫩圆润，胖嘟嘟的脸、胖嘟嘟的手、胖嘟嘟的胳膊和腿脚。她特别爱笑，只要有人看她就裂开嘴儿笑，即使不笑时她的嘴角也微微上翘。大家都说她是爱笑的花仙子。

　　当时盛行给孩子算命，梁夫人也想给女儿算算命，看看命相如何。于是就在红玉百天宴当天请来了一位相士。百天的小红玉依旧是珠圆玉润，非常可爱，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却比先前更黑亮灵动，此时的小女孩儿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心，看到这个陌生的老头儿，乌黑的眼珠很神气的转来转去，却没有笑。

　　老先生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小姑娘，又让奶娘抱着她转了一圈，前后端详好一会儿，笑着说：“此女凤眉星目，富贵命。跨马提刀，须眉男子不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必定大富大贵，大富大贵！”

　　梁夫人道：“女儿家跨马提刀，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我不过是希望孩子平安健康，衣食无忧，能达此愿就知足了。”

　　送走算命先生后，夫人将算命先生的话告诉梁瑭大人，他沉思片刻说：“将门出虎女，不稀奇。”

　　梁夫人闲来无事就坐在小女儿身旁给她读诗词、三字经听，小红玉每次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可能是唐诗、宋词、三字经起了作用，小红玉不到一岁时就会说话了。

　　梁瑭大人是武将出身，对女儿的教育自然也与别人家的女儿有所不同，是既学文又练武。生于乱世学些本领，强身健体自不必说，关键时刻还可以用来防身，保护自己不受欺负。女孩儿家要学会足以自保的本事，也正是梁父的这一决定，才有了后来的梁红玉跨马征杀，平定叛乱，名震华夏的传奇人生。

　　眨眼间，小红玉就长到了五岁，此时的她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更令人惊异的是她显露出练武的天赋，女孩家却天生一股神力，小小年纪就能毫不费力的拉开一张连大人都感到吃力的大弓。而且她常常能听到奇异的声音，能看到奇异的景象，这可不是一般小孩子能有的本事。

　　红玉是在梁府里玩着长大的，她聪慧活泼，梁瑭非常宠爱这个女儿，她比男孩子还调皮淘气，经常爬高上低。

　　梁夫人觉得女孩子家不能这么没规矩，就想让梁瑭好好教训教训她。谁知梁瑭听了她的话，却说：“小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不要拘束了天性。”

　　“可是，她一个女儿家，这样无拘无束也太没规矩了。”

　　“不用担心，等她长大了，自会变得稳重安静，到那时你就是想让她调皮淘气她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