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75、月下

　　明月华华，照耀着一条烟涛滚滚的大河。
　　蝉声躁躁，一群人围坐在一间大草屋里。
　　一位老者说道：“今年，后少康不以生奴祭河，大河泛滥，作物糜烂，蛇虫出没，此乃‘天罚’，夏族危矣！”
　　余下老者都叹息无话，一旁的几个小孩围着一个青年讨要吃的，遭到老者们的呵斥。
　　刚刚说话的老者站起身，对青年说：“云，汝为何不言语？”
　　云低头说：“唯有迁往高处，再做打算。”
　　老者厉声呵斥道：“夏逢天难，岂可自避！”
　　云皱眉。
　　老者说：“必要时，吾欲让有龙氏的低贱猎者，渔者与妇人以性命奉之，施行生祭，以求上天怜悯，佑吾夏族！”
　　众老者埋首叹气。
　　云说：“天下都是夏土，都是夏民，为何偏偏有龙氏要行生祭之事！那后少康不以生祭祈天，乃是‘人人’，有龙氏若是行了，乃是悖逆后少康之‘人人’，是行恶，必遭天谴！”
　　老者怒斥：“大难当前，需以天下夏民安危为任，贱命不比吾等贵命，何须在意！若是上天知吾有龙氏之诚心，必会助吾有龙氏传承万代！若是让后少康知情，吾有龙氏也算行了大‘人人’！”
　　云起身离去。
　　老者喝道：“如此惧事，终究是条贱命！”
　　云在草屋外回答说：“‘人人’本为‘平人之贵贱’！大长老所谓大‘人人’不过是以所谓‘低贱之人’之性命邀功于后少康，云断然不会行此恶事！”
　　老者冷笑。
　　云回到草舍中，他的妻子月忙问会议如何。
　　云闷声不语。
　　不一会，云的好友“水”带着一条鱼来到他家中。
　　水笑着对月说：“白天风大，上不了舟子，只抓了三条鱼。”
　　月说：“小心些，听说有田氏那边有人被水怪吃了。”
　　“没事，我一个人，死了没关系。”水摸摸头，将鱼交给月。
　　月又说：“回来一直不吭声，不知怎么了……”
　　水说：“说不定又是那个月中虚龙的梦……”
　　月一声叹息。
　　之后，云的好友“叶”提着一只兔子进到院子里，笑嘻嘻地对月说：“嘿嘿，月，加菜。”
　　月说：“今天云去过长老会回来后，就没说过话……”
　　“没事，老家伙们成天就是担忧这，担忧那的，估计又在替坐在高屋里的那些‘大人’们瞎担忧呢。”叶将脚放在院子里的水沟里荡了荡，干净了，他几个跨步就进了屋。
　　云的另外两个好友“刃”与“花”也来了，一个带的是新打磨好的短刃，一个带的是一篮草果子。
　　一桌好菜，众人却低眉不语。
　　叶说：“哼哼，说起他们来，言语都要给我们分等级，他们讲的是‘贵言’，我们讲的是‘粗言’……呸，我还觉着贵言难听呢！这帮长老就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干脆杀了他们，我们自己当‘长老’！”
　　云呵斥道：“又胡说！坐下！”
　　叶偏过头去，直喘粗气。
　　花捂着脸哭起来。
　　刃说：“还不如跟着后少康再去打仗，也算一个好死法。回到有龙氏，终归还是个低贱的人……”
　　“低贱就低贱吧，谁也不会比谁多长命，都是要死的。”水抓了一把浆果吃起来。
　　月安慰着花，转头望着云。
　　云垂下头。
　　“你们愿意等死，我不愿意！”叶突然站起来，摔门而去。
　　花痛哭流涕，难以自禁。
　　水呆坐在一旁，神情落寞。
　　“不如去伦城避一避！”刃起身望着云。
　　云立即抬起头，说：“把叶追回来！”
　　刃冲了出去。
　　深夜，有龙氏卫兵抓到了惊慌的花，严刑拷打之下，花终是没挨得住，供出了众人的计划——他们要乘夜色乘船逃往商民的领地。
　　有龙氏卫兵急忙报告给了长老们，大长老立即派卫兵将云等人及其家属全部抓住，一通泄愤鞭打，几个妇人与孩子架不住，晕死过去。
　　“你本是个渔猎的贱人，若不是我们提拔，你早已不知死在何处……如今，脊背骨硬了，竟敢带着贱人们逃跑了……如此一来正好，明日，我就将你们都投进大河里祭祀河神……”大长老显然气糊涂了，平时他最看不起的粗言都说得如此流利。
　　“有龙氏的祖先若是有眼，一定会让你们这些祸害有龙氏的恶人们不得好死……”云抬起头，盯住大长老的眼睛。
　　大长老惧，令人连夜将这些人全都投入洪涛之中——十几人一瞬间都被翻滚的浪潮吞没了，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呼救。
　　岸上有龙氏的平民们看得心惊肉跳，战战兢兢。
　　大长老对有龙氏的平民说：“如此一来，河神必会收了洪兽，庇佑吾有龙氏与吾夏族长盛不……”
　　“咔嚓嚓”——一道闪电劈空而下，砸入洪流中，电光播散开来，将有龙氏的一众人全都吞噬了……
　　一轮寒月高挂在长空之上，一条透明的巨龙盘居其中，若隐若现。
　　“月中的神龙……我在梦里，见过这情景……”云睁开眼，四周都是烟云，如同波涛一般推着众人往那天空中去……
　　“好冷……”不知谁说道。
　　一圈圈五颜六色的光，自众人周围飞旋而过，云潮涌动，加速，再加速……
　　黑暗，无边的黑暗。
　　云闭上眼……
　　“咔嚓嚓”——巨雷飞降，将山砸出个缝隙来，照亮了山谷中的森林与黑雾。
　　随后，天地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声响。
　　朝阳穿透树林，照在云的脸上。
　　云猛喘一口气，眼睛颤动着张开，空中有一道宽广的五彩长云如同大河一般在缓缓流动着……
　　云爬起来，林子里躺着的全是有龙氏族的人，他的妻子月，朋友叶，水，花，刃也都在。
　　“我们还活着吗？”云自言自语。
　　不一会，一个接一个地，人们都醒了，有些人哭了，有些人笑了……
　　老人们都没醒，他们都去了，包括大长老与长老们。
　　云与月抱在一起。
　　“我们没死！我们没死！”叶欢呼起来。
　　轰隆隆的声响从地下传来——“空”地一声，一道巨大的人影提着一把喷发着烈火的利刃破地而出，几个黑影怪物紧随其后，“夯”——一记蓝色雷光自那人手中挥出，黑影怪物入烟避了迅速又现身，继续追击那人。那人将火刃抛向地面，随即与火刃移形换影，落下山谷，怪物们卷烟而下。
　　山谷中震声如雷，不绝于耳。
　　有龙氏的族人们聚到一处，慌乱失措。
　　“轰”地一声——一道蓝色火光铺洒在山谷中，黑烟散了，遍地是烧焦的怪物——有的是尖角蛇头怪，有的是利齿鱼头怪……
　　“空”，手持火刃的人跳入到有龙氏众人的前方，溅起一地的碎石碎土，有龙氏众人轰散，云将月护在身后。刃与叶一左一右护着云。
　　“神龙转移来的族类？”那个巨人环顾四周，问道。
　　“这里离我们有龙氏领地有多远？”云问。
　　“有龙氏领地？从未听说过……哦，你们还未明白，这里不是你们曾经所在的世界，这里是洪荒之地，也属于月下境，是神龙新唤醒的一个世界……”巨人说。
　　“那你如何会说我们夏族的粗言？”云的脸上有些疑惑。
　　“因为，我是用心语与你对话，这是神龙赐予我们的灵力之一。”巨人说。
　　“这里不是我夏族的地界……那我们如何回去？”云看上去有些慌张。
　　“我不明白神龙为何会选择你们这个族群，你们真的太矮小了，这处洪荒之地需要一个勇敢而坚强的族类，方能破除魔物……”巨人皱眉。
　　“神龙？月中的神龙？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云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呆了。
　　月蹲下来扶住了云，叶与刃眉头紧锁，一脸茫然。
　　“我们是神龙派遣到洪荒之地，斩除魔物的使者。没想到，五百年了，斩魔使一族都没能杀光这些魔物……眼看着魔物越杀越多，而斩魔使一族越死越少，我们又没时间生育子女，如此下去，我们必然无法完成神龙的使命，所以我们就向神龙祷告，希望她能转移另一个强大的族群来到这里，等我们灭绝后继续我们的未尽之事。只是，不曾想到，神龙竟然转移来了你们这群小个子族类……”巨人蹲坐在大石块上，扶着利刃。
　　“我们只想回到有龙氏的领地，我们根本无力杀除那些怪物……你能带我们回去吗？”云站起来，走向巨人。
　　有龙氏的族人都跪向巨人，哀求声声。
　　“这就是神龙赐予你们的命运，是你我难以抗拒的命运。不用害怕，魔物虽然凶恶无度，但你们也见到了，白天时它们很容易就能被杀死……”巨人说完，向天空吹了声骨哨，“呼呼……”一条巨大的长着翅膀的鱼破云而下，“游”到了巨人身旁。
　　“在我们之前，还有一个族群没能斩除魔物，灭亡了，你们是第三个来到洪荒之地的族群，希望神龙保佑你们……我们斩魔使一族，会竭尽所能地教授你们，让你们可以与魔物作战……”巨人坐到鱼背上。
　　“欢迎你们，夏族人！斩魔使一族即使是亡了，也是见到了传承之人亡的，我们并不孤独，我们心满意足……我先去通知我的族人……”巨鱼振翅高飞，破风而去，没于流云之中。
　　众人僵立，欲哭无泪。
　　过了许久，云环顾族人，凝眉握拳，笑着说道：“没事，我们回不去，大河边上的夏族也会越来越强盛！而我们作为夏族的一员，即使在这洪荒之地，任它前途多么凶险，也要将我夏族血脉存续下去……”
　　云拍拍自己的脊背骨，咬着门牙，露出犬齿，对众人说：“我们的骨头硬着呐！”
　　“云说得对，既是来了，我们就要活下去！”叶，刃等人扬眉握拳。
　　有龙氏的族人聚向云，推举云为大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