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新风 ...
-
“你说你就是西乡闻名的‘赖癞子’?你不怕死么?”北丘公问。
“不怕,心中有我之人已死,我又在押,有什么怕的。”赖癞子很坦然。
北丘公抚须问:“你说你有秘密要与我说,不知是何秘密?难道,你在乡里横行,还有同党?”
“不是,我所说的,是关于镇西侯的,两个天大的秘密!”赖癞子神情淡然。
星月昏暗,晨光未至。
“主家,西乡来报,赖癞子为北丘公抓着了!”
“赖癞子还活着?”
屈问唤人掌灯,心神不宁地修书一封,让亲信快马加鞭,赶去高丘郡交给北丘公。
次日凌晨,亲信归来,说北丘公押送赖癞子进京的路上,遭到了强盗偷袭,赖癞子被劫走了。
屈问一听,倒吸一口凉气。
正在此时,大礼公屈准带着仆人端着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来到太尉府。
“此事机密,可有内室?有大礼相送!”屈准神秘兮兮地。
屈问将屈准引至内室,屈准从仆人手中接过匣子,挥去仆人,室中就剩下他与屈问二人。
“镇西侯不妨猜猜,这其中是什么宝贝!”屈准将匣子摆到屈问面前。
屈问皱眉不解,一边伸出手去,一边望向屈准,屈准笑请。
匣子盖子一开,屈问大惊失色——匣中有一人首。
“西乡赖癞子之首。”屈准笑言。
屈问便问赖癞子有没有说什么怪话,屈准便问什么怪话,屈问笑说他听闻赖癞子疯言疯语惯了,便想以此来判别这人是不是真的赖癞子。屈准说不会有假,便托辞去了。
“他率先截杀赖癞子,并作礼相送,必是知道了什么,就是不知,是那八千万之事,还是我父亲之事……不过,如此看来,他是想拉拢于我!就是不知是对付屈淳,还是对付熊氏……”屈问低眉。
灵均城的南北主道三元道上熙熙攘攘全是人,一派繁华景象。
屈淳带着几个卫士微服出宫,见此情形,不禁满意地点头。
突然,一大群人涌了过来,屈淳眺望,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坐在华辇之上,向众人挥手招呼。街上的人们尤其是女子都疯了似围着,辇下一群卫士,那排场堪比朝中大员。
屈淳皱眉,让卫士上前问个究竟。
卫士回报说这男子是楚剧名角屈余,原名“田五立”,在新剧《太上皇》中扮演“少帝禾隆”,因其面容柔美白皙,大获民心,为万千男子女子所崇拜喜爱。
屈淳怒,说:“一个小小的戏子,如此排场,我太楚之民何等盲目!待我回宫,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些愚民之徒!”
屈淳立在桥上,刚要离开,又见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华辇,上坐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背后举着幡旗,上书“气功神师,包治百病”。
这两群人堵在三元道上,都不让道,将偌大的三元道堵得个水泄不通,两头的民众都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屈余的管家骂道:“无耻的骗子大师,还不快给我家爷爷让路!”
那老道的信徒喊道:“你个无羞无耻,不男不女的贱货,还不快给仙师让路!若是仙师发功,让你今生今世真作一个女人!”
老道信徒们哄堂大笑。
屈余立在辇上大骂:“爷爷我可是蓝相府中常客,你哪里来的胆气敢骂爷爷!”
那老道也站了起来,指着屈余大骂:“本仙可是屈太尉的新师父,你敢指我,本仙料你是活腻了,若是屈太尉知道了,当心屈太尉当众阉了你!”
信徒大笑,说:“仙师,让他脱掉裤子看看,说不定他自己早就把那玩意割掉了。”
街上一片哄笑。
屈余立刻坐下去,一脸气闷,一拂袖,一行人从小巷子绕行走了。
那老道趾高气昂,挥手示众。
信徒大喊:“气功神师,万法皆知。十年苦病,一朝根治。”
路旁许多老汉老婆婆跪地长拜。
屈淳握住马鞭,大喝一声:“全给我拿下!”
金羽卫拔刀而出,那老道大喊:“哪里来的虾兵,不知道本仙是谁吗?”
屈淳问:“你是谁?”
老道摇头晃脑,抚须而言:“本仙是新帝御封的‘奇迹大师’常圭,是内兵太尉屈问将军的师父,是金陵山紫龙观大成道主,你们这些外调入京的小兵小将,竟然连我都不识?”
屈淳偏首想想,说:“原来上次所谈的‘奇迹大师’就是这么个东西!这个屈问,真是昏了头了!”
民众涌向那老道要保护老道,屈淳见状,挥手撤下金羽卫,骑马而去。
“喂,虾兵龟将,回来呀,啊,有胆回来呀,哈哈……”那老道探身,手舞足蹈地招呼着。
众人跟着起哄,三元道上一阵笑声,震得久昌河暗波激荡。
路上,屈淳让金羽卫问得那老道底细——原来这老道原名“马扁”,原是个乡里药师,能说会道,有医治不孕之病的秘术,后来有一回他在使用“秘术”时被男主人窥见,那男主人差点把他打死,他就逃到金陵山几年,这两年不知从哪里习得一套“气功百病立消术”,说是医治好了不少人,连内兵太尉屈问的病都是他治好的。
出了灵均城,屈淳埋首沉思。
有几个农人赤脚跑了而过,屈淳抬头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水田里禾苗稀少,杂草满地。
屈淳骂道:“这帮农人,这是种的什么田!”
又有一群农人手持柳钱飞奔而过,脸上满是笑意。
屈淳催马跟上,问那些农人发生了什么好事。那些农人说有一位“天运大师”从广云山来到此处,要为众农人行那“改运之术”,他们“马上就能当个有钱人啦!”。屈淳暴怒,扬鞭飞马,赶到谷场。
谷场上,一个长须道人闭着眼坐在土堆上,嘴里似在念词,下面跪了百名农人,他的一个信徒在逐个收钱。
屈淳跳下马,立在边上。
须臾,长须道人睁开眼,说:“诸位的好运已经被我从天界祈得,虽耗费不少心力,折去不少寿命,但是为了能看到你们以后过上好日子,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农人感动得连连磕头,声声谢意。
长须道人瞥到屈淳,大笑,问:“这位贵人,有何事啊?”
屈淳说:“我娘子数年无子,不知大师可能为她改运?”
长须道人沉吟许久,叹息不绝,说:“此事太伤元气,恐折我数年寿命,实在不好办呐。”
屈淳将一枚金蟾递到一个信徒手中,农人们都看呆了,窃窃私语。
长须道人大笑,说:“哎,贵人真是客气,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虽然于我无益,但是为救苍生,折寿又如何!贵人请带路!”
一行人走到一处偏僻的槐树林子时,屈淳让众人停下,他跳下马,拔出长剑,直奔长须道人。
长须道人惊问:“贵人这是何意?”
屈淳冷笑,说:“你为救苍生,不惜折寿,大仁大义,令我汗颜。可我突然想到,这太楚万千百姓,你在地上祈运……这辈子若想广成天下,恐怕来不及!不若,我来助你飞升长云之上,坐于天帝之侧为万民祈运,岂不便捷?”
那长须道人一听,慌忙跳下驴车,跑进树林里。
屈淳疾步跟了进去,那几个信徒跟上狂喊“仙师快跑”。
屈淳三两步追上长须道人,一剑横挥,将其头颅斩落。那几个信徒见状,丢了钱袋吓跑了。
屈淳捡起钱袋,骑马回到村中,向农人们派发钱币,农人们不解。
屈淳说:“这好运大师好运用尽了,他让我回来将钱还给你们!”
农人们欢喜,说改运了还不用钱,“改运果真有用”,他们还跪地朝天感谢那位“好运大师”,屈淳恨不得咬断牙齿,随即横眉,挥鞭而去。
回到王宫,屈淳颁布数条发令——凡各类所谓“大师”者,无论男女,皆进宫演示,若是骗术,立斩不待。农人信所谓“大师”而致农田荒芜者,发配中江或西乡五年。楚剧自今日起,所有角色皆着人物面具演戏,若有违反者,发配蛮地十年。各乡学士,壮年者每隔三天就得在乡里开坛讲学,年老者每月也不得低于三次,农人若听学有成者,各乡依据各乡上年收成酌情减赋。
“之前改官腔入民腔,陛下说是方便交流。如今颁发此令,又是何意?”熊克骁不解。
蓝相不语。
当天下午,屈淳坐在龙座上冷目似剑,令声如冰。“奇迹大师”常圭第一个被砍了头,余下的“大师”们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后来,可能是磕得太快,进宫的那些“大师”们把头都磕掉了。
夜,楚剧《太上皇》再次上演,男女角色们都带上面具,屈余表现惊人,非但不像往常忘词,还唱出许多极难的段子来,众人欢呼。
一夜之间,屈余名声大噪。
屈余喝着小酒,拥着美人,大笑着对另一个楚剧男角说:“这新令真是太好了!以后我都不用练习了,你替我唱就成了……你放心,好处绝对不会少了你的!”
赵熏身着华丽的翠锦长袍,来到屈余门上恭贺。
“好姐姐,弟弟我时来运转,难道让姐姐寝食难安了,罪过罪过!”屈余得意地一笑。
赵熏掩笑,说:“好弟弟,你若是能名满天下,做姐姐的只会替你高兴!”
“姐姐放心,若是姐姐皮松了,脸丑了,名败了,弟弟我必然会给姐姐准备个好去处……”屈余望向狗棚,挑眉大笑。
赵熏赔笑,说:“有了弟弟这番话,做姐姐的自然要‘打赏’了!”
赵熏手一挥,一个木盒递了上来,屈余轻蔑了望了赵熏一眼,揭开盒盖,顿时腿一软,一脸惊骇——里面是一个男子的人头。侍女吓得将盒子丢到地上,人头滚出来,骇人不已,屈余身边的人连忙后退。
“有些人呐,有了点名气,便不知天高地厚了!都忘了当初是谁点拨了他,将他提拔起来的了……梅夫人说,我们这小小的‘万心戏阁’,看来还真是‘容不下’他了!只能祝他‘前程似锦’了!这份‘礼物’太重,梅夫人觉着退还给弟弟,比较妥当……”赵熏说完,微微一笑,回身就走,“走,去外太尉府,可不敢让大人们等急了。”
赵熏走后,屈余身边的众人都惊魂未定。
“贱货!等着瞧!”屈余咬牙切齿,“‘金耀堂戏阁’的靠山可是大礼公!我岂会为你们吓住!”
过了会,屈余让人将那人头埋了,“这种废物杀手,谁要是再向我推荐,我打断他的腿!”
深夜,一些男女名角跑到大员们的家中哭诉新令,哀求“主家”上奏改令,大员们不敢得罪新帝,只得好言安慰。
三元道上华灯初上,街道里人流马车来来回回,久昌河上香舫宝船分分合合。
少了一些喧闹,夜静了不少。
屈淳立在飞龙楼上,星光灯影尽收眼底。皇后熊敏登楼而来,奉酒服侍。
一位太楚新帝,手举金杯,雄心壮志,抬眼望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