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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红玉居往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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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雨刚停,风未止。
竹辞怜倚在红玉居的后窗前,眼神焦急。
宝姑端来茶水,看着竹辞怜,问道:“主家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发生了何事?”
竹辞怜挥手喝道:“既然我是你的主家,主家的事,何须你一个新来的主事婆管!”
宝姑放下茶水,竹辞怜将其喝退。
红玉居后面的竹林里,闪出一个人影——是她的夫君云荣。
竹辞怜喜眉落泪,连忙回首看了看院子里的侍女们。随后,她上前关上门,拿上包袱,从窗户口往外攀了出去。
二人钻入竹林里,紧紧抱在一起,一番温存。
“屈儿呢?”云荣着急地问。
竹辞怜哀眉,“这些天,老妖婆让她去与真儿一同研习心法了。”
云荣有些泪意,他对竹辞怜说:“不带上屈儿,我二人又如何心安?”
竹辞怜面露恨意,“你是个男儿,为何如此软弱!屈儿没了我们两个拖累,反而会大有作为——万一成了五空云师,也是为你下江庶族光宗耀祖!”
云荣低下眉头,有些不舍。
竹辞怜拉住云荣,“走!若是叫人看见,便走不了了!”
云荣长叹一口气,带着竹辞怜往山后的小路奔去。
竹岭的高处,有一处月主庙。
雪芝为攻打广云山的竹古岭与竹公义祷告完,便带着一众侍女从另一条路回竹雪山居。
山路曲折,草木繁盛,又是新下过雨,溪流暴涨,众人小心翼翼,兜兜转转,竟是迷了前路,来到了竹古岭三房妻子辛幼的坟茔前。
坟茔上杂草丛生,看上去已是许久没人来祭拜了。
雪芝叹息,上前抚着年久失修的墓碑,轻声说道:“好妹妹,姐姐我已是许久不曾来了,你是想我了吧?”
众侍女神情哀伤。
“当年,你又是何苦呢?嫁入竹雪家,是何等的荣耀!你为何不解姐姐的一片苦心啊!”雪芝抽噎。
“为楚临风这么个凡人书生,失了名节,丢了性命……唉,那楚临风已是风烛残年,至今不曾得志,官大不过乡主而已……好妹妹啊,你啊!”雪芝越说越伤心,不禁嚎啕大哭,“雪英梅下山,你本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为竹雪家生儿育女,为清岭留下美名……好妹妹啊,你糊涂啊!”
众侍女纷纷相劝。
雪芝闭上眼,哀叹道:“人生,终究难以安顺……”
下了竹岭,竹辞怜与云荣骑到马上。
云荣回望竹岭,嘴里依旧惦念云屈。
竹辞怜喝道:“你若再迟疑,那老妖婆派人来,抓着我,打打而已,抓着你,可是会要你的命的!”
云荣埋首催马,马在泥泞的道路上向前奔去。
回到竹雪山居,雪芝刚更换了干净衣裳,蓝衣卫小统领梅落尘便飞奔进来,报说有人看到云荣带着竹辞怜下了山。
雪芝大惊失色,连忙命叶秀带上梅落尘,去调集蓝衣卫的人马,将云荣和竹辞怜追回。
过了九戈乡,竹辞怜有些疲惫,云荣便寻着一处小树林驻马休息。
远远地,西边一群蓝衣人奔马而来,云荣大惊,不知往何处躲藏。
竹辞怜一咬牙对云荣说:“夫君,你便藏于此处,待我绕开他们,回来接你!”
云荣应,嘱咐竹辞怜小心。
竹辞怜冷笑,“他们这群看门犬,岂敢动我?”
竹辞怜说完,飞马奔去……
到中午时,叶秀等蓝衣卫将竹辞怜带了回来,说是没见着云荣。
雪芝让蓝衣卫加强戒备,不可大意。
叶秀又说:“许是藏在路上某处了,我已派了些人于沿途仔细查探。”
竹辞怜气得直骂叶秀是叶连岑的“磨床小贱妇”,叶秀低眉,一脸难堪。
雪芝向叶秀等人与侍女们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门刚关上,雪芝就拿起茶杯,连同里面的茶水,“啪”地扔到竹辞怜身上,咬牙切齿地喝道:“你父亲与兄长为云族,在外浴血奋战,不顾性命,你倒好!”
竹辞怜昂着头,根本不理雪芝。
“那云荣有罪在身,你难道还想让他来祸害屈儿?”雪芝苦口婆心,“屈儿的灵力深不见底,若能功成,将来便是为我云族冲锋陷阵,名扬当世的‘五空英杰’!”
“功成,功成?一边说我家屈儿是异鬼,一边让我家屈儿究灵破境,无非是想让我家屈儿,为云族杀人,为云族送命!”竹辞怜气呼呼地回道。
雪芝怒目而视,“你!跪下!”
竹辞怜含泪咬牙,还是跪了下来。
雪芝拿起桌子上的皮鞭,绕过竹辞怜的正面,对其背部连抽了几下,“若是再犯,我便将屈儿送到南山去藏起来!省得你们害得她终身碌碌无闻!”
竹辞怜歪着头,狠声说道:“碌碌无闻总好过名扬身死!”
“你啊!云荣为人如何?谦逊有礼,心地善良,但那是凡人之标准!我灵族,看得便是灵力!碌碌无闻好过名扬身死?你可知道,多少灵族下族,恨不得以全家之命,换取功名!”雪芝苦着脸说完,一声叹息,“你也知,你父亲,自你决意与云荣成亲,便反对此桩婚事——一来,上族与下族,终究合不到一处去;二来,便是因那云荣灵力微弱,失了竹雪家的颜面啊!”
竹辞怜揪着脸,回身喝道:“你们好颜面,我偏不在意这颜面!”
“叫你顶嘴!”雪芝奋力挥舞手中的皮鞭,“啪啪”打在竹辞怜的身上,“你是十五,还是十六?二十有七了!岂可再糊涂,岂可再糊涂!”
“偏是大娘最聪慧,别人都糊涂!”竹辞怜没好气地说。
“你!”雪芝扔下皮鞭,走到座位前,回过身,指着竹辞怜,“你仔细想想!为了云荣,这么一个下江庶族的养子,你,你真是……何苦啊!”
“随的我亲娘的命,在你手里,我们终究不会好下场!”竹辞怜偏过脸去,气得直喘。
雪芝将皮鞭甩在竹辞怜身上,含泪而泣,“我雪芝,上辈子欠你们竹雪家什么了!偏来受,你的气!”
竹辞怜昂头望向雪芝,“你不欠竹雪的!你欠我的——你先欠我一个亲娘,如今又欠我一个夫君!”
雪芝叹喘号哭,“作孽啊作孽!”
外面陡然风大雨大,轰响充耳。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伴着越来越小的雨,缓缓拉开,暗不见底。
蓝衣卫来了消息——云荣被蓝衣卫发现后,一路狂奔,终是慌不择路,落入湍急的九戈大河中,失了踪迹。
竹辞怜闻讯,似个呆人。
雪芝闭目落泪,众人一问,才知原来云荣并不会游水。
众人哀眉垂首——云荣虽是因云屈异灵的事被逐下了山,但岭上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因身份低微,灵力微弱才成了替罪的人,故而对他多少都是有些同情的。
雪芝怕竹辞怜想不开,出了事自己担当不起,便叮嘱宝姑近身服侍,“决不可离开半步!”
雪芝还派了蓝衣卫将红玉居围护起来,以防竹辞怜下山。
回到红玉居,竹辞怜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猛饮了几碗药酒,之后便带衣坐到床上。
云屈从竹衣真所住的“竹雨斋”回来了,前来请安,竹辞怜冷眼看着,并无言语。
“娘,可是雨天头痛病又犯了?”云屈凑近竹辞怜,轻声问道。
竹辞怜瞥了一眼云屈,诡异地笑起来,难掩醉态,“错便错在,你身子里的异灵!”
一旁的宝姑眉头紧皱,看了云屈一眼,示意她出去。
云屈不解,坐到竹辞怜身边。
竹辞怜猛地伸手,掐住云屈的脖子,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吼道:“我家夫君之死,便是你害得!”
宝姑死命阻拦,云屈也挣脱开去,竹辞怜揪住宝姑的头发,发疯似的乱打,宝姑双手护头,拼命喊人,云屈吓得躲到一旁,浑身发颤。侍女们听到动静,涌了进来,拼命拉开竹辞怜。
竹辞怜怒而喝道:“我身为红玉居的主人,连打个院里的主事婆,都受制于你等贱女?”
竹辞怜跳下床,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茶杯,摔在众人的身上,喝令她们——“滚出去!”
众人惊惧,便要退了,宝姑不敢退,死命上前哭劝,竹辞怜挥手又打,众人救了宝姑便退了出去。
竹辞怜缓了缓,掩面长泣。
“娘,爹爹究竟发生了何事?”云屈流着眼泪,“祖母不是说爹爹罪不至死么?”
“呵呵,那老妖婆的话,你倒尽信!”竹辞怜指着云屈的手指剧烈地抖动着。
云屈落泪的脸庞上写满了不解。
“你这蠢女儿,那老妖婆让你究灵,乃是看中你那异灵可轻易杀人!”竹辞怜揪住云屈的衣襟,“你倒以为她是你的恩人,是个好心人?不,她是天底下最恶毒的人,她害了我的亲娘,害了我的夫君!”
“我不可让她再害我的女儿!”竹辞怜口齿越发地不清楚了。
竹辞怜再次伸手掐住云屈的脖子,轻声安慰道:“为娘不可让你去作那杀人如麻的魔女,也不可让你过那无父无母的日子!”
“登云之路,你无须害怕,稍作等待,为娘即刻便与你一起走!”竹辞怜咬牙用力,面容扭曲。
云屈抓住竹辞怜的双手,双腿直蹬。
天地猛地一颤——一个巨大的黑白红,蓝橙紫六色火球“轰”地炸散了红玉居。
风助着火,火倚着风,红玉居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满脸是血的宝姑从椽木瓦砾中爬起来,望着眼前的一切,惊得不知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