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134、重云暗涌（七）

　　古桑下，竹衣寒凝眉盯着黑蛙。
　　“呱呱，说起我的大名，你必是有所耳闻——‘火云君’叶空亲封的‘赤血铁蛙大将军’！”黑蛙故意昂起短脖子，看似无比骄傲。
　　竹衣寒摇摇头。
　　黑蛙撑大了两个鼻孔，“呲”，喷出两股气。
　　“罢了，念你是个小女儿，我便饶了你！”黑蛙猛地胀大了花肚子，猛地对准竹衣寒喷出一口黑气。
　　竹衣寒连忙闭眼握拳，云灵无应，再睁开眼时，天地已然模糊一片，一切仿佛成了影子，除了黑白，仿佛没有其他颜色。
　　“这，是哪儿？”竹衣寒眯着眼。
　　竹丘上端放着一个精致的红棺，一缕缕白烟自红棺中柔舞而上。竹
　　衣寒走上前，往棺中一看——一个面容沉静的美人，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双手交叉平放于胸下，左手拇指上戴着一个红点银环。
　　“‘纯灵君’？为何不曾腐朽？”竹衣寒皱着眉头，四处张望，黑蛙仿佛消失了。
　　远处，一个气旋慢慢变大——一个矮小的身影走了进来，竹衣寒连忙蹲下，躲在红棺侧面。
　　“祖主，又有人要寻那《异道篇》，我将她赶走了。”是那个黑蛙口中的“青婆”。
　　青婆叹了口气，突然惊呼：“黑子呢？黑子呢？”
　　竹衣寒紧眉缩身。
　　“黑子！难道又出去了？若是叫那些恶人知道你的用处，你的小命就没了，还不快回来！”青婆语气焦急。
　　青婆快步走向她之前出现的地方，她手一抬，一个气旋撑开，她走了出去，气旋又合上消失了。
　　“呱呱，好险，幸亏你不是蠢瓜！”黑蛙像一个小人，慢慢爬上棺沿，屁股一抖，往棺木中一跳，“啪”，落在那女子的左手面上。
　　“这便是纯灵君。”黑蛙抬头看了看竹衣寒，“喂，你手伸进来，将这个银环摘下来！”
　　竹衣寒缓缓站起，眼睛直眨，一脸迷糊。
　　“你若是想进龙潭，就快些！若是那青婆回来，就来不及了！”黑蛙双目一瞪。
　　竹衣寒伸出手，将那银环捏住往外拔了出来，周围的烟气突然涌入棺中，“嘶嘶”。
　　“啊！”竹衣寒猛地抽出手，手上竟然已缠着一条三尺长的赤目银蛇，它紧紧地咬住了竹衣寒的手，一颗颗血珠似滚落的红豆，自那伤口处，“嗒嗒”滴在了地上。
　　竹衣寒猛地揪住银蛇身子。
　　“住手！”黑蛙从棺中爬上棺沿，大呼一声。
　　银蛇松了口，回首望着黑蛙——“嘶嘶！”“呱呱！”“嘶嘶！”“呱呱！”
　　竹衣寒皱紧了眉头，看着那银蛇与黑蛙缠在一起，闭着眼，松着脸，似两滴春日里闪闪发光的蜂蜜交融到了一处。
　　过了会，黑蛙用脚蹼轻轻拍拍银蛇的身子，银蛇这才睁开眼，对竹衣寒欠首，仿佛是致歉。
　　竹衣寒则一副恍惚的神情。
　　“你将手张开，伸过来。”黑蛙对竹衣寒说。
　　竹衣寒伸出手去，黑蛙与银蛇，一个跳趴在左手心上，化作黑环；一个跳盘在右手心里，化作银环。
　　突然，黑雾猛起，风声呼呼，竹衣寒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回到了古桑旁，花骢受惊，吓得嘶鸣。
　　青婆自远处探出头来，气呼呼地直奔竹衣寒，“小娘，你是否盗了我祖主的宝贝？”
　　竹衣寒忐忑不安地点点头。
　　“你！卑鄙小人！”青婆指着竹衣寒骂道，“竟敢偷盗我家祖主的宝贝，无耻！”
　　“呱呱”，黑蛙挤出竹衣寒手掌，跳到地上，“嘶嘶”，银蛇也钻出竹衣寒手心，落到地上。
　　“谎都不会说，你还真是个蠢瓜！”黑蛙脸揪了起来，“青婆，与她无关！是我，我与银儿已离开龙潭近两百年了，我想带银儿，回去看看！”
　　青婆冷笑，说：“哼，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想诓银儿，回龙潭生蛋！”
　　黑蛙怪笑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银儿，休得听青婆的！青婆，我可是龙潭神物，云族的赤血铁蛙大将军！我会有如此污秽的念头？”
　　青婆与银蛇，望着黑蛙，一脸木然地点点头。
　　黑蛙偏过脸去，僵笑。
　　竹衣寒一直呆着，双目失神，看样子话是接不上了。
　　青婆指着黑蛙说：“胖黑子！你说，如今如何是好，这小娘已是知晓此处的秘密了！”
　　黑蛙眯上眼，压低嗓音，说道：“杀了她！”
　　“啪！”银蛇用尾巴甩了黑蛙肥脸“一巴掌”。
　　青婆一脸邪气地笑着，双手作爪状，说：“留下她，让她给我当侍女，我一辈子不许她嫁人！嘿嘿……”
　　“呲！”银蛇对着青婆手喷出一口白烟。
　　青婆捂着手哭号着：“喔，好烫，好烫！”
　　银蛇说：“她有‘不变之血’，无比纯净，是主家的后代！”
　　“胡说！祖主与‘火云君’何曾有过后代！”青婆喝道。
　　银蛇咧嘴“一笑”，说：“青婆，你才多大？主家的事，我比谁都清楚！那是个女儿，是交予‘青脊公’的，为保那女儿的安全，只有‘青脊公’一人知晓内情！不想‘青脊公’突然病去，之后，主家又战死广云山，火云君一心想复活主家，便不曾再去追寻……”
　　“不经意间，一晃已是两百年了。你主家虽是去了，但至少还能见着，我主家呢？自他决心去追寻月姒，便将我留在此处，从此再无音讯……”黑蛙含泪，“愿他临死前，救到了月姒，可怜的小娘！”
　　“我也在此地伴着祖主八十余年了！”青婆蹲到地上哭泣起来。
　　“主家临去前，让你祖母无须为她守墓，不承想她非但守了一生，还传与了女儿，孙女……”银蛇落泪。
　　竹衣寒看着众人落泪，脸上也有了哀色。
　　过了许久，黑蛙与银蛇都觉着既然竹衣寒是竹澄后人，那么她想下龙潭，他们就必须帮她。
　　青婆不同意，她告诉银蛇与黑蛙，一旦离开“火云君”叶空编织的“迷雾乡”，他们非但会失去“化形”的能力，还会恢复凡寿，“你们便再也等不到火云君复活祖主的那一天了！而且离开此地，直到进入龙潭，你们才能化形！路上若是掉在何处，时日久了，便无人知晓了！”
　　“无论如何，我们也该回到龙潭，落叶归根了！”黑蛙望着银蛇，银蛇点头。
　　青婆号哭，说：“你们都走了，我，便只有我一人了……”
　　“八十多年了，还如此爱哭！真该叫‘哭婆’！”黑蛙流泪，银蛇亦泪。
　　互道珍重后，黑蛙与银蛇重新回到竹衣寒手中，化作指环。
　　竹衣寒临行前，青婆对她说：“既是祖主的后人，我便叫你一声‘小主家’，龙潭中有一魔物，务必小心，不可惊醒了它！”
　　竹衣寒应了，刚上马，又回首问：“可，龙潭密径在何处？”
　　青婆笑，说：“若要深入龙潭，小主家须有‘逆水之光’照路，须有‘避水之气’保命……”
　　“我有‘云灵子’可以照路。”竹衣寒说。
　　“小主家，昏头了！云灵入水，无影无踪，如何照路？”青婆说完，指指竹衣寒的手，“‘逆水之光’与‘避水之物’，便在你手里，等到了龙潭，将黑子与银儿放出，他们自会教你。”
　　竹衣寒眨眨眼，点点头，她策马而去，又回身躬身谢过青婆，青婆笑了。
　　夕阳照得路边的树影，似浓墨泼洒在地。夕阳也照得百道山庄大金堂前的小池，似旧纸一般微微发黄。
　　“既然，庄主已与‘古血宫’和风岭为盟，我‘古猿会’虽是心有不甘，但也只得成人之美，恭贺庄主了！”鸿照笑着拱手作礼。
　　竹洪间，巴沃卡与秋秉任随即回礼。
　　竹洪间安排享宴要款待众人，众人大喜，自是表了一番谢意。
　　“待宴后，还有助兴之事，届时诸位务必参加！”竹洪间一脸神秘地笑了笑。
　　巴沃卡却手一扬，说：“谢过庄主了，那男女之事，非我所好，我便不去了！”
　　“哎，非那俗事！乃是高士对决灵血谷！”竹洪间大声说道，“玉龙岭‘五空三杰’的水禾，对战，乌戎‘二十四死祭’的怒库亚大人！”
　　巴沃卡大笑，众人也随之欢笑，纷纷表示想见见最后水禾尸首是否完整。
　　北市口，大成慢慢醒来，木淇喂了些水给他。
　　“夫君，我得回乌鸦岭了！你若是得闲，也可来松虎国国都冬松城找我，我住在贫下居大瓠巷，你到了，便说我的名号，自有人认识！若是遇不着我，大瓠巷的朋友自会‘飞神叶’与我，你等我几日，我便回去见你！”木淇望着迷迷糊糊的大成说。
　　大成晃晃脑袋，问：“你，是谁？”
　　“对了，我好像没有对夫君说我的名字！”木淇歪着头想了想，“我叫‘木淇’，外号‘血夜蕨’，我哥哥叫‘木皂’，外号‘夯天木’。我父亲叫‘木左’，在‘冬松北二木场’当木匠。我母亲……”
　　“且打住！小淇，你还不是人家妻妾呢！”木皂不耐烦地喝止。
　　木淇低下头，瘪瘪嘴，望了望大成，又笑嘻嘻地说：“记着，我是二房妾了！若是遇着好看的，你要娶，那她也是三房妾了！”
　　大成昏昏欲睡，点了点头。
　　“哥哥，你看，我夫君应了呢！”木淇指着大成望着木皂。
　　木皂没好气地说：“那是他昏了！”
　　木淇抿抿嘴，用手触碰了一下大成的手，仿佛想起什么事情来，她抬头望着木皂，问道：“哥哥，那把刀呢？”
　　“什么刀？”木皂眨眨眼。
　　“刀！我夫君的宝刀啊！”木淇眉头拧在一处了。
　　木皂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又没让我带着！”
　　木淇撅起嘴，气冲冲地冲向戒云镇北面的林子。前面有一对男女边走边说什么。
　　木淇从两人之间走了过去。
　　陆青桔望了木淇一眼，侧过脸对辛落说：“估摸着那陆海已是逃了，一路都不曾见着。”
　　辛落昂首挺胸，说道：“无论他逃还是不逃，有我在，小娘你大可放心！”
　　“哎，素琴姐姐？”辛落看到上下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近渡望着身边辛落喊的“素琴姐姐”，轻声说：“离他远些，若是引人注意，让竹洪间知道了，也是麻烦。”
　　“素琴”点点头，她笑着走向辛落，悄声说：“我来此地乃是公干，弟弟切莫再喊我原名！我已更名为‘雪芷凌’了！”
　　“哦，对了，对了，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姐姐是‘太楚灵守’了！”辛落惭愧地笑了笑。
　　“好弟弟，听姐姐一言，速速离开渡口，此处不久将有一场恶战！”雪芷凌望着辛落，“这位可是你家娘子？”
　　陆青桔红脸，辛落望了望陆青桔，也红了脸。
　　突然，辛落脸僵住了，眨眨眼，“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