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129、重云暗涌（二）

　　重云渡口，本是个简单渡口，只有几个摆渡的在此营生，赚那些去叶空谷做买卖的人的钱。后来，楚水帮日益壮大，逐渐将此处建成了一个大渡口，用来做买卖女子的生意。那时，许多戒鬼混居于此处的凡人之中，过着自贱自弃的生活。
　　去年冬天，竹洪间从西海归来，他收拢了许多戒鬼，使得他顺利从楚水帮抢下了重云渡口。之后，他又带着戒鬼们到处抢劫资财，买卖男女，用所获之利在渡口北面建成了戒云镇，做起了各种买卖。久而久之，有了自尊的戒鬼们便跟随竹洪间，自称“戒族”。
　　今年年初，楚水帮帮主房老槛突然病死，甚至没来得及安排后事。他的儿子房泰与女儿房怡为了继承帮主之位，杀得不可开交，房泰最终赢了。但是，后来文戎王卡苏得知楚水帮每年能贩卖数千女子，利润惊人，决定派他的儿子达骨前来收编，为他所用，每年给帮内成员五万柳钱。房泰与长老会当然不同意，达骨大怒，带兵攻下楚口山寨，将房泰与长老们处以极刑，楚水帮成员四散奔逃，各自保命。
　　直到两个月前，房怡回归，重组楚水帮，在楚口山重建了山寨。她在长老会的支持下，登上帮主之位。她对买卖女子有些自己的看法——一般女子的买卖油水虽多，但人数过多，经常出现逃跑事件，不易管控，房怡觉着不如贩卖美人，价格高，一个成员一年卖一个就可以全年安稳，这些美人若是从水龙山卖到北疆去，或者从松虎国卖到高炎国去，得利还能更多。之后，她又充分考虑到帮内成员在各乡拐卖是冒着极大风险的，楚水帮需要暗中给予支持，故而她很快买通了西乡各乡的乡主，在必要时给予一定的“方便”。与此同时，房怡很快与竹洪间达成了合作关系——她为竹洪间的“百道香斋”提供美人；而竹洪间则将香斋的一部分收入给楚水帮。
　　月雨梨与吴丑儿送走了竹衣寒，便返回大富镇的富安客栈。路上，吴丑儿看到一家饭堂在卖肉包，想吃，月雨梨笑她馋。
　　吴丑儿让月雨梨和她一起抓石子的游戏，谁输谁买，月雨梨心高气傲，应了。可惜，她确实不擅长，输得彻底。
　　月雨梨买来肉包，吴丑儿催她一起吃，月雨梨吃了也觉着不错，“馋得有道理。”
　　“若不是我‘心有所主’，我还真想化作一个男子，与你好上一晚呢！”解了馋，吴丑儿又调戏月雨梨。
　　月雨梨报之以白眼，告诉吴丑儿那是“心有所属”，说她与大壮一样，乱用词语。
　　“难怪！必是被他害得！”吴丑儿皱眉嘀咕着。
　　月雨梨跟吴丑儿又吃了些清淡的米糕，过了过口中的重味道。
　　重云河东岸的渡口人越来越多了，“好热闹，去看看卖得什么。”月雨梨买了许多夏日的衣裳与鞋子，吴丑儿一个劲地说月雨梨买多了，月雨梨却说：“等你不缺钱了，你就懂了——没有‘多’这一说！”
　　“行了，大小姐，你就少在我们穷人面前说这些话了，不是认识你，我都想抢你了……”
　　吴丑儿说完，月雨梨哈哈大笑，引得周遭的商贩看过来，都说若是月雨梨去花楼，皇帝都不想再从她床上爬起来。
　　月雨梨怒眉，与吴丑儿一起呵斥了那些色眉色眼的商贩，商贩们灰头土脸，自讨无趣。
　　到了富安客栈，月雨梨丢下衣服鞋子，里外找不到小房子，“不是说肚子痛，不想出门么？”
　　“这里热闹，小孩子到处玩，不用担心！”吴丑儿伸了懒腰，打了哈欠，“哈哦，为何总觉着累呢？”
　　“主家！主家！”大壮的号哭声，惊得吴丑儿跳了起来。
　　马停下了，大成垂着头，像是病了。
　　大壮看到月雨梨连忙大喊：“快，主家，大成受了伤！”
　　月雨梨与吴丑儿一时竟没回过神来，还是客栈伙计反应快，上前去牵马，大壮跳下来，扶着大成下了马。月雨梨跑上前，大成一个踉跄，跌入月雨梨的怀中。月雨梨扶住大成，焦急地问大壮怎么回事。
　　大壮揪着脸，说：“大成，他为了救我，被人打伤了……”
　　吴丑儿上去一脚，大壮捂住腿肚子喊“疼”。吴丑儿又去踢大成，大成像只猴子一样，从月雨梨怀中闪出来，灵巧地避开了吴丑儿的那一脚。
　　月雨梨回过神来，叉着腰，歪着头，说：“好啊，吴大成！如今，你胆够大的，也是成过亲的人了，竟还敢骗着钻我怀里！还有你！休要四处看了，就是你，牛大壮！你们看来是不想要小寒的工钱了！”
　　大壮讨饶说：“都是大成的鬼主意，他说我吃东西耽误大家行程，一定要被痛骂一顿，就让我跟他一起演这出戏……”大成微笑点头。
　　吴丑儿踢大壮，说：“你这呆瓜，你以为他是为你好，其实他是利用你，来占你主家的便宜呢！”
　　月雨梨走到道旁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条，让吴丑儿好好教训教训大成与大壮。
　　吴丑儿让他们将手伸出来，手背朝上，一下子打下去，大成与大壮都苦起脸来。月雨梨大笑，说：“看你们还敢骗我们！”
　　吴丑儿说：“你们两个把鞋脱了，给你们脚上也来一下，让你们长长记性！”
　　三匹快马从坡下飞过，大成望着其中一个老妇人的背影，说：“好像恩公……”
　　吴丑儿柳条一扬，“啪，啪”两声，大壮痛哭，大成忍泪。
　　东南风拂过大富镇，拂过重云渡口，拂过重云岭……一缕风落在古桑镇的道路上，扬起一段尘。
　　古桑镇的由来，要从北面那几棵古老的桑树说起——传说，“火云君”叶空与“纯灵君”竹澄为表定情，共同栽下了那几棵桑树。之后，竹澄战死在广云山，叶空虽是答应竹澄，娶了竹澄同母异父的妹妹玉姒，但他忘不了竹澄，时常来到此地静坐，后来，他在那些桑树旁，筑了一个方圆十丈，高有两丈余的土丘，在上面种了一大片竹子，还派了许多灵士在此守护。时间久了，竹林越来越大，已比土丘大了十倍，灵士也越生越多，聚居成了一个镇子。
　　那个土丘，有盗墓贼查探过，说竹澄的墓就在下面，但是没人敢下去，因为传说叶空有两只非常骇人的宠物——满口钢牙的赤血铁蛙与鳞生毒雾的赤眼银蛇。
　　“能有何宝贝？那时候灵士就是乌猿的奴隶，等打走了乌猿，整个灵族也是穷得叮当响！即使叶空是灵主，他也变不出金银来……”一个老人在村口对那几个问竹澄墓的人说道。
　　那些人笑笑，走了，互相嘀咕着：“别听那老东西的，我听人说，下面少说也有上百斤玉石和金银！”
　　三匹马疾行而过，烟尘腾腾，骑着马的正是秋缇，齐允慎与韩谡。三人脸上都惊魂未定，但为了接下来的要事，还得勉强商议几句。
　　“若是到了重云渡口，接不着寒儿该如何是好？”秋缇一脸愁绪。
　　韩谡说：“斑枯在叶空谷，我等三人合力，必然能打败秋秉任！”
　　“风慧公所言极是！我齐允慎就算是死，也不会让秋秉任再为害风族！”齐允慎一脸萧肃。
　　“还有田衮！”秋缇提醒那二人。
　　齐允慎挥鞭喝道：“何惧！”
　　秋缇脸上的愁绪消了，她紧上眉头，咬住门齿，双目如炬，鞭马冲上了前，韩谡与齐允慎对视一眼，也催马跟上。
　　富安客栈的客堂里，只剩下月雨梨与大成，吴丑儿与大壮不知去哪儿了。
　　“刀口被大壮弄卷了，我问过了，可以到对岸的戒云镇修一修。”大成将短刀拔出，给月雨梨看。
　　月雨梨喝道：“这可是把宝刀！这个牛大壮，真是蛮来！”
　　大成将刀收好，说：“大壮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难怪主家手头拮据，都是被他吃的！这个‘饭桶’，他还成天想着娶妻生子呢，要我说，能喜欢上他的必然也是个‘饭桶’！‘饭桶夫妻’！”
　　月雨梨捂嘴笑，她突然收了笑容，歪着脸，盯着大成，语气严肃地问道：“大成，你是不是喜欢我？”
　　大成低首，脸红了。
　　“吴大成，你可是成过亲了，切莫在心里辜负了高小姐！”月雨梨训斥道。
　　大成点头。
　　“如此，我便将我的小秘密告诉你，让你断了念想！”月雨梨凑近了大成，言语了几句。
　　“他？”大成惊得牙掉。
　　富安客栈东面的小竹林，竹叶随风舞动，内有人影恍惚。
　　过了会，吴丑儿从竹林中钻了出来，她低头弹弹身上的灰尘与干草，笑意满满地走向富安客栈。
　　又过了会，大壮探头，哭丧着脸，低声喊：“娘子，回来，快回来，你用的我的腰带……”
　　吴丑儿回到富安客栈，便让客栈准备木盆与热水，说天气太热要洗洗身子，说完她便直奔楼上。
　　“看到了吗？”月雨梨神秘兮兮地对大成说。
　　“什么？”大成不解。
　　“难怪近日你姐姐色里色气的！”月雨梨说。
　　大成皱着脸，更加糊涂。
　　“你这个瞎子！”月雨梨用手指戳了大成的额头。
　　“你这个哑巴！”大成气得没话说。
　　月雨梨小声说：“你姐姐思春了！”
　　“哈？”大成扶住嘴，或许是怕牙掉。
　　“这都看不出？你姐姐那脸上红的，跟那红桃子一样！眼睛笑得能漾出波纹来！唉，可惜错过了赵行……”月雨梨突然发起呆来。
　　大成挠头，说：“错过就错过，总归能遇着的。我不知姐姐怎么想，我就觉着只要不是大壮，谁都行！”
　　走出竹林，大壮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谁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