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117、肃风劲起（三）

　　风吹过灰泉谷，那些被疾风卫看守的男女风士赤着双脚，蓬头垢面地散坐在地上，除了咳嗽，他们不发出其他声响。
　　泉水叮咚作响，明月皎洁明亮，无人有心欣赏。
　　不知何人唱起小调《清贫农忙乐》，顿时一曲愁肠，满是泣声。
　　有人突然喊道：“我等虽是贫家，但也是风族，大主为何待我等如此！”
　　“闭嘴！不许言语！”疾风卫的一个年轻统领喝道。
　　“大主若是嫌弃我等病了，将孩子还与我等，我等自会离开，绝不会连累族人！”有个人一边流泪一边站起身说。
　　“蹲下！再敢发出声响，休要怪我无情！”年轻统领抽出鞭子，走上前去。
　　一群男子站起来，将那个哀求的人围在中间。
　　“你们想造反？”年轻统领手一挥，几十个疾风卫迅速提刀冲了过来。
　　“我等不想被卖到乌猿去，我等就算是死，也须死在家人身边！”众人闹了起来。
　　“大胆！”年轻统领喝道。
　　疾风卫们举起皮鞭拼命鞭打起来，女子们的痛苦声与男子们的痛号声交织在一起，在灰泉谷回荡着。
　　一个老年统领冲进人群，喝停了众人。
　　老年统领横眉竖目，“你等听从叛贼扬凡尘与韩谡的蛊惑，打倒守卫，自老泉谷木寨逃出来，大主不罪及你等的家人，已是仁慈有加了！还敢妄言离开风岭，你等的良心被狗吃了！你等得了云奴之病，早晚是死人，何必挣扎！若是为我风族换回些皮毛，你等也是死得其所！来日，我们攻上广云山，必会为你等著传立碑，让你等名垂青史，让你等后人永享盛名！”
　　众人沉寂了下来，纷纷蹲下了。
　　疾风卫便散开了。
　　风卷云归，月隐人叹。
　　“呜呜”声响，秋缇化风而下，惊得众人避开。
　　年轻统领走上前，借着火把的光，看到是秋缇，便拱手作礼，其他疾风卫也跟着行礼。
　　秋缇对年轻统领与赶来的老年统领说：“允言，周简统领，若是我让你们放了这些人，你们可否照办？”
　　齐允言皱眉望向周简，周简一脸讶异，问：“风正，这是何意？大主难道又有新令？”
　　“不是我伯父的新令，是我，作为新任大主的命令，放了这些可怜的族人，风岭无须如此！我风族只须回归‘清修如风，同舟共济’的遗风，一切便可迎刃而解！”秋缇情真意切。
　　齐允言与周简互相看看。
　　齐允言说：“自大主回到风岭，已立乌猿的‘尊武’与‘弱肉强食’，以及两戎的‘强者为贵’为新风，众人已安于此道，姐姐这是何意？”
　　“能有何意！你想反了大主？为何！”周简面露怒色。
　　“为我风族能贫贵同道，上下一心！伯父只想着复仇云族，恢复名声，他早已背弃了我风族的古训与遗风！心中无有族人，何以统领全族！”秋缇气势十足，一番话惊得齐允言有些惊慌失措。
　　周简喝道：“住口！大主不顾旧伤病痛，一心为了我风族，想带领我们重归广云山，你却在此胡言乱语，污蔑大主！”
　　那些谷中的风士与疾风卫都望了过来。
　　“呵呵，周简统领倒忘了——广云山自古便不是我风族的！成天以此为理由，鼓动风士效命，却毫不顾及他们的生死！唯有穷凶极恶之人，才会将那些孩子卖去乌猿送命！”秋缇看上去已火冒三丈。
　　周简笑，说：“哼，假慈悲！你那相好的叶兆青，为了叶空能依附风岭，还不是拆散了那些云奴女子的家，害得她们成日做牛做马，受尽凌辱！”
　　秋缇冷冷地说：“若是我风族不欺凌叶空，叶空何以如此？”
　　“呵呵，又帮广云山，又助叶空谷，说到底，你连自己是风族都忘了！尽帮着云奴说话，果真是寒江雪这个妖妇带出的徒弟！”周简投来挑衅的目光。
　　“伯父已将风圣之位让与我，难道你要背弃誓言，违背我的命令？”秋缇逼问。
　　周简仰面大笑，说：“小姐终究是小姐，大主让位与你，乃是为了诱出韩谡与扬凡尘这两个恶贼！你还真当真了，哈哈！你以为，凭你在风族中那点名声，便可当上大主？哈哈……白日做梦！大主说了，若是有人胆敢私自释放这些犯人，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秋缇咬牙，喝道：“今夜，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我，带走这些族人！”
　　周简甩开衣袖，骂道：“你父亲一向淳善，想不到竟生出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来！我周简便是死，也断然不会让你得逞！”
　　“二位不必动怒，不必动怒……”齐允言拦在秋缇与周简中间。
　　周简理都不理，又骂道：“闭嘴！不为大主除了此逆女，倒在此废话——这两千人到了她手里，会出大事的！”
　　周简说完立刻扬手，化风而没，平地里一股飓风轰鸣而出。秋缇卷风而起，两股飓风搅作一团，一时间尘沙蔽目，声震山谷。
　　众人恐慌四散，争相躲避。
　　齐允言劝阻无果，只得带着手下的疾风卫后撤。
　　突然间，一阵剑风如割刀般袭过，将十数根树木，几块巨石切断。风息了，尘定了，周简已尸分两处……
　　勾哙回到疾风卫所，几个疾风卫正围着一个云奴在讯问，勾哙一看，上前骂退了那几人，将那云奴带到后院的僻静处。
　　那云奴告诉勾哙，秋缇已连夜遣散了肃语阁的人，独自一人离开了。
　　勾哙眉头一皱，喃喃而语：“这是为何？”
　　那云奴说：“大统领，这下可以放我回叶空谷了吗？”
　　“风岭有何不好，为何你等都念着离开风岭？女人终究是吃不得苦的！”勾哙报以轻视的眼神。
　　云奴泣说：“大统领可是答应了奴家的，只要奴家再有情报，便放了奴家……”
　　“这算什么情报，毫无用处！嘿嘿，如此说来，我腹中还有些余火，你若是好好帮我消消，我自当考虑考虑……”勾哙笑，将那云奴推至墙角。
　　那几个疾风卫听到动静，纷纷骂道：“师徒两个，没个好东西！”
　　灰泉谷里，秋缇让齐允言放人并分发落灵丹的解药，齐允言一一照办，众人欢呼雀跃，齐声感谢秋缇。
　　秋缇对众人说：“自我伯父败亡广云山，回到风岭，我风族便饱受苦难——为向两戎乌猿示好，数年间光是女子，他便送出去三千多人！为彰显‘强者为贵’，他任凭贵族纵横跋扈，欺凌贫家！我风族上下，艰难度日，他却高高在上，胡作非为，堪比暴戾之君……风族的事，他放任不管，却成天想着攻打广云山，如此本末倒置，于我风族贻害无穷！我欲驱逐秋秉任，举我风族中有名望的高士为风圣，不知诸位可否为风族，与我并肩一战？”
　　众风士振臂欢呼，全员响应。负责看守的疾风卫们也加入其中，决意效命秋缇。
　　齐允言悄声对秋缇说：“缇姐姐，若是我帮你，你可否劝我哥哥，让我迎娶叶心柔？”
　　秋缇叹息，“为我风族出力之时，你却与我大谈条件，真是个孩子！”
　　秋缇动员众人回到家中去劝服家中的风士，与羊古等拥护秋秉任的贵族一决生死。
　　众人应了，目光坚定地，互相扶持着冲出了灰泉谷。
　　而秋缇则去找风兮佩与齐允慎，二人一听，并不赞成此事。
　　齐允慎责问秋缇为何如此糊涂，秋缇将秋秉任的恶行告诉二人，二人陷入沉默。
　　秋缇说：“为我风族，我便是是死，也须放手一搏！”
　　齐允慎望向风兮佩。
　　风兮佩说：“夫君为何望我？压云城城主可不是我！”
　　“事到如今，我盼你二人，为风族，助我一臂之力，攻破疾风卫所，诛杀羊古与勾哙！”
　　齐允慎低下头，顿了顿，说道：“我是厌了，与疾风卫的尔虞我诈，但流岚公毕竟是我师父，况且大主……”
　　“哼，别师父师父的了，想当初你父亲与我父亲自广云山败归，落难狱中，你师父除了落井下石，何曾帮过两位老人家！”风兮佩说完了齐允慎，又转向秋缇，“悖逆大主之事，我不赞同！我们过于年轻，毫无资历可言，就算控制下局势，也难保会长久！况且，那些贫家的风士只是落了难，一时兴起，若大主回到风岭，一呼百应，再设计拉拢，他们必然会倒戈，胜负顷刻间便会颠倒，那些风士自是可以坐收渔利，可你我之族，是要遭灭顶之灾的！到了那时，我们岂不是成全了他人，害了自己！”
　　齐允慎站起身，背手踱步。
　　秋缇盯着齐允慎，“风族上下对我伯父早有怨言，又逢此恶行，此时正是天时人和之机！况且，事成之后，我可保证，风圣之位重归齐家！”
　　“我师父与师兄，我倒是不怕，我是怕那‘赤发鬼’斑枯！”齐允慎愁眉。
　　“这个倒不用担忧，斑枯野心大心眼小，就好记仇，经秋秉任的监禁与侮毁，我不信他还会对大主忠心耿耿。再者说，即便大主传信与他，他自西海赶回，也须许多时日……”风兮佩说。
　　“咳，佩儿，你不知，他早回来了！大主已答应他，若他杀了广云山大云师便可恢复身份！此时，他已赶往叶空谷了！”齐允慎对风兮佩说，风兮佩笑。
　　“那岂非更加方便，让斑枯与广云山结仇去，梅兮春一旦动怒，斑枯也讨不得好果子吃！”风兮佩稍后说道。
　　商议来商议去，齐允慎终是在风兮佩的敦促下，应了秋缇。
　　齐允慎与秋缇走后，风兮佩喊来一个可靠的仆人，让他骑马去百道山庄向秋秉任通风报信——“你便说秋缇反了大主，将我关押在夕泉谷，主家被逼无奈，便跟秋缇攻打疾风卫所。大主问其他的，便回‘不知’。”
　　仆人刚出门，风兮佩又将其喊回，“路上行得慢些！务必见机行事，不可操之过急！”
　　侍女笑笑见齐允慎急匆匆出门了，便来问怎么了。
　　风兮佩握住笑笑的手，说：“好妹妹，我这男人与秋缇去做那天大的事了！你随我去夕泉谷，避避风头。”
　　齐家的一家老小连忙去准备行李。齐允慎的父母得知，忙来问风兮佩发生了什么事。
　　风兮佩说：“风圣大主令我齐家去夕泉谷，听闻，城里贫家人许是会生事！”
　　齐允慎的父母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但有了临危不乱的风兮佩，他们便也安心了。
　　压云城里，火把烘烘，人声鼎沸。
　　齐允慎迅速集结风族部队，秋缇则带来两万风士，众人斗志昂扬，精神奋勇，恶战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