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111、梦冢奇遇（四）

　　大成醒来，还在神木之下，红光已是消了，周遭的颜色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他拱手跪下来，向着那清澈透黄树脂中的美人，拜了又拜。随后，他起身将手放到裤子上，擦了擦，这才寻着新鲜的树汁，伸手挖了些，托在手上。
　　大成走出高庙，来到坡上，左右看看，嘀咕着：“那鬼神姐姐说是醒了，却在哪儿呢？”
　　十二梦婆听“梦娃”说完，却不想结束“窥梦”。
　　“龙婆”说：“那短发小女儿有许多秘密，藏得很深，我等还没不曾窥见一二，怎可就此打住！主家一路向西，于凡人的迷雾乡里来回穿行，一路上自是窥饱了，耍够了！却不知，我等枯守梦冢，倒是苦着呢！”
　　“梦娃”白了她们一眼，“主家的话，我已是带到了，你们听与不听，与我无干！”
　　“龙婆”揪住“梦娃”的小辫子，喝道：“混账小木人，让你于迷雾乡里，白白好了那么多小女儿，你竟也不帮我们在主家面前，说上几句！闹得主家，还以为我等是主犯呢！”
　　“休得怪我，与我何干！万一惹得主家不高兴了，再将我变回一根木棍，我可就哭都哭不出来了！”“梦娃”手一舞，一阵烟起，没入雾中，溜了。
　　“龙婆”凝眉，手一甩，喝道：“莫管主家！姐妹们，赶紧些，先去找那个短发小娘，窥完了再放她出去。”
　　竹衣寒呼吸的痕迹在雾气中呈现出红色丝状，十二梦婆循着这游雾，很快找到了竹衣寒，她们一个一个将头探入竹衣寒的身子，像是探入了水中一样，荡漾起雾气波纹，她们互相推搡着说：“哎，别挤，别挤，我先来，我先来……”
　　迷雾中，十二梦婆看到一团红光，狂风乍起，竹衣真破雾而下，“三心白兆”闪出烈光，火球猛地炸开……
　　十二梦婆连忙逃遁，“好凶，快去寻主家！”
　　须臾，梦姒便携红棺而来，十二梦婆紧随其后。
　　竹衣真凝眉，护在竹衣寒身前，冷冷地问道：“你是谁？为何我感受不到你的灵力？”
　　梦姒一脸微笑，“想不到这个小女儿在她的迷雾乡里，竟然还藏着一个灵力超群的高士，真是奇观！她是有多么在意你，你又是有多么在意她——恰似我父亲与我二姐一般。”
　　十二梦婆齐声说：“奇怪的女儿，在迷雾乡除了我们根本没人能使用灵力！”
　　“你们面前的这个女子，她已经上登云天了，这只是她的残灵之影。”梦姒微微昂首，轻轻对十二梦婆说道。
　　竹衣真解开衣袖，手腕上没有她救叶兆青时留下的伤疤，她含泪一笑，说：“原来我真死了！”
　　“死也好，生也罢，只要做过或是在做，这便够了。”梦姒依旧十分平静。
　　竹衣真回望竹衣寒，两行泪下，静静地说：“傻屈儿，为何还要带上我的残灵……”
　　十二梦婆异口同声地说：“她要去叶空谷将你的云灵之心交与叶兆青！”
　　竹衣真要紧下唇，动容地说：“我让你取了冰梅心便去灵均，为何为私情，而置大云师之责于不顾！”
　　十二梦婆又说：“她要向你报恩！”
　　竹衣真跪下来，以手抚着竹衣寒的脸，泪如雨下。
　　“唉，都是苦人，好可怜的两个女儿！”十二梦婆围着二人瘪着嘴，一阵抽噎。
　　梦姒微微一笑，说：“想不到你们也是云族，还与叶空云族有缘，真是意外之喜！”
　　竹衣真站起来，望着梦姒，说：“我这才想起来，你有赤瞳，难道是‘火云君’之女，梦姒？”
　　“正是。只是，我不曾想，我终身都在迷雾乡里，还有云族后人会记着我！”梦姒颔首而笑。
　　竹衣真说：“我在青子的密室里，见过‘水云君’为您绘制的画像与撰写的传记。”
　　“‘水云君’是谁？”梦姒蹙眉问道。
　　“玉龙岭云族的老祖，‘龙涛公’之女，您的母亲，玉姒。”竹衣真回答道。
　　梦姒含泪，微笑着说：“想不到母亲在我进入梦冢后，获得了如此盛名，一家二君，必是绝无仅有，举世无双！”
　　竹衣真说：“是一家三君——您的姐姐云姒将‘幻灵之术’与其‘不变之血’留与了叶空云族中的一个支脉——嘉云家族，为后世云族奉为‘纯火君’！”
　　梦姒收了笑容，语气阴郁地说：“果然如我所料，后世之人竟都以为云姒是个好人！你们真是不明真相，颠倒黑白——她即是个究灵之魔！在我八岁时，我六十年寿命，便是为她以‘豪取之命术’夺走的！同一年，她为了获取异界的灵力，还将我的二姐献与异族！那时，我这恶毒的大姐才十一岁！”
　　竹衣真皱上眉头，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
　　“罢了，她再多活六十年，也已死了……而我，还在这梦冢里，在每个凡人的迷雾乡里活着，我的身子是不朽的，我的梦也是……”梦姒怅然若失。
　　十二梦婆问：“那‘豪取之命’不能用于第二人吗？”
　　梦姒摇头，说：“此术用于第二人时，那她自我这里获取的寿命，非但会消失，还将从第二人的寿命里消去所消耗的寿命，与此同时，她从第二人处获取的寿命还会缩短一半！她如此聪明，绝不会贸然使用此术。”
　　十二梦婆感叹：“如此恶毒的灵术，她为何要研习！”
　　梦姒接着说道：“我在祭祀的迷雾乡里窥见云姒刚出生时，父亲与母亲让祭祀占卜，祭祀占卜后说云姒将拥有‘千古第一容颜’，但寿命却只有三十九年。之后，父亲与母亲十分后悔，便决心要对云姒百般疼爱。不承想，造化弄人，我二姐月姒天生仙颜，自出生之日起，人见人爱，父亲与母亲自是无比疼爱，久而久之，便疏于疼爱云姒，云姒便起了妒忌之心……她九岁那年悄悄占卜了月姒的寿命，知道月姒只有九年寿命时本是大喜过望，不想祭祀却将她只有三十九年寿命的事也说了出来，她便开始翻阅各类灵术古籍，习得了此术！之后，她便让祭祀占卜众人的寿命，包括父亲，母亲与我……”
　　众人骇然。
　　竹衣真说：“古书上说，‘人者，易也。’生而为人，若能维系初心，不忘大仁，则何等可贵！”
　　十二梦婆则议论纷纷——“从未听族中长者传述此等恶行，大家听说主家姐姐绝美一身，笑意融融，竟不曾想到……”“确是难以知晓，主家的姐姐竟是‘表有最美之容颜，里有最恶之人心’！”“今夜主家讲出如此多的秘闻，好生奇怪……”
　　梦姒望了众人一眼，说：“因此番我借凡人的迷雾乡去了西海，于一个渔民的迷雾乡里，我看到阻挡西海狂涛的天崖山，正被一头庞大的四足恶鲸猛烈撞击！一旦天崖山被撞倒，无边的洪涛就将再次涌入长云之境，西海洪荒神Mo与大蛇神Vi即将重返凡世与灵界！届时，梦冢就将没于洪涛之中，不见天日，而我，也就不复存在了……”
　　十二梦婆瞠目结舌，惊吓不已。
　　竹衣真则低眉思索，俄而说道：“难道这便是‘残云之祸’的根源所在？可那个猫熊人，为何让我带着冰梅心去东海呢……”
　　“或许这也是神龙之月给予灵族与凡人的考验！相较于古夏族的先民，生活如此安逸的各族，还能为了抗争西海洪荒，义无反顾地团结于一处吗？我疑问，传说中的斩魔使，还会携带着那柄‘赤心斩魔刃’现身济世吗？真想看看呐，这长云之境可还有人，敢于面对西海洪荒，并与之决一死战！”
　　梦姒望向那朦胧之月，其中一条巨龙之影若隐若现，她笑了，“或许我，杞人忧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