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110、梦冢奇遇（三）

　　大成歇了会，下水游到死鱼边上，拔出短刀——刀刃已经卷了。
　　“大成，救我！”大壮困在树根里，不能动弹。
　　大成看了几根树藤，埋怨道：“你下来作甚！”
　　“哼，不是我助你引了恶鱼，你哪里能杀它！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肥’！”大壮理直气壮。
　　“罢了，真是多谢，助那恶鱼将树藤砍了，让它险些吃了我！”大成的嘴恨不得气歪了。
　　大壮瘪上嘴，看上去要哭出来了，他屁股望石壁上一抵——南边的杂木中，传来重物在石头上拖动的声响。
　　大成循声而去，看到一个大石碑立于杂草丛中，上面写着“迷雾乡自由自在，长生梦古往今来”。大成绕过石碑，四处看看，并未看到什么。
　　“动静分明是此处传来的。”大成嘀咕着。
　　一只老鼠突然从石碑后面的草丛中窜了出来。大成低下头一看，原来那草丛里有一个不太大的洞，被杂草遮掩住了，洞上面的石门打开了，里面隐约有光。
　　大成反身回去，穿上衣物，提着刀就走向林子。
　　“喂，吴大成，先救我出去！”大壮喊道。
　　“住口，你屁股压着的是暗道机关！莫说话，压好！”大成吼道。
　　大壮皱上眉，张开嘴，一脸疑惑。
　　大成弯腰循着光来到了一处悬崖边，往下一看，是一个深深的山谷，满是树林，树林中隐约有村落，炊烟袅袅。细细听，能听到溪水潺潺，鸟雀低鸣，偶有人声。
　　“此处风景如何？”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
　　大成侧脸一看，惊得脚下一滑，差点滚下悬崖——旁边的木板道上，一个脸上涂满白色粉末的老妇人正笑着盯着他看。
　　“十二梦婆？”大成问。
　　白面老妇人不回话，吹了口气，一股白烟涌向大成。
　　大成立刻捂上嘴，挥手驱散了白烟。
　　白面老妇人“噗嗤噗嗤”吹，大成挥舞着手，将其一一挥散。
　　白面老妇人看着大成满身的蓝血，眨眨眼，“原来有天毒血护体。”
　　“快看，那是何人！”白面老妇人随手一指，转身便跑，大成并未上当，提刀跟上。
　　白面老妇人钻进一个窄门里，笑着说：“嘿嘿，你进不来！”
　　没想到大成身子小，顺利钻了进去。白面老妇人见状赶紧逃跑，不想脚下一个不注意，绊着了什么，踉跄几步，摔倒在地，“哎哟哎哟”地喊着。
　　大成放下刀，伸手去扶，白面老妇人笑嘻嘻，慢慢一滚，捡起大成的刀，哈哈大笑，“哈哈，谁让你扶我的，你中计了！”
　　大成一个疾步，夺过了刀，白面老妇人的老脸僵住了……
　　迷雾深处，吴丑儿在狂奔，洪山村的那些老恶人在她父亲的带领下，伸着双手如同僵尸一般追逐着她。
　　梦娃”跟在吴丑儿后面大笑，“看你还敢欺负我！”
　　“这个小女儿凶是假凶——小时候受了如此多的欺负，总怕自己不凶，便有人欺负她了。”“龙婆”与众梦婆坐在一根白雾萦绕的高石柱上，看着吴丑儿围着石柱转圈。
　　“猪婆”说：“唉，吓这个小女儿，只觉着惹人爱怜。还是去看看那富家女儿吧！”
　　众梦婆赞成，化作雾气飞散而去。
　　月雨梨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哭，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几个梦婆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对视了一眼，“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看富家小姐怕死怕活地，真叫好玩！”
　　梦婆们一高兴，竟围在一起跳起舞来。
　　“嗡嗡嗡……”白雾突然一闪一闪起来。“有人闯入梦冢！”众梦婆大惊。
　　“龙婆”闭眼，随即喝道：“姐妹们，有个小孩进来了！”
　　“必是来救她们的！”众梦婆如临大敌。
　　“我早说了，切莫让‘鸡婆’留外面，她成日就好走来走去，从不看好迷雾乡入口，守好梦冢！”“虎婆”气得咬牙，其他梦婆不说话望向“龙婆”。
　　“龙婆”指指那些梦婆，“你们谁出去，将那个男的迷倒！老姐妹们‘窥梦’还没玩够呢！”
　　“猪婆”挺身而出，自告奋勇，“我去！”
　　一阵雾起，“猪婆”不见了。众梦婆跳过吴丑儿，走向竹衣寒……
　　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竹衣寒爬了起来，走了两步，她低头看脚上——伤口竟然不见了。她左右望望，隐约能看到树影，听到水声。
　　“我不像你们，灵力超群，我，我只想做个凡人！”
　　“姐姐？”竹衣寒呆呆地问。
　　迷雾中并无回应。
　　竹衣寒慌忙快步向前，不远处，竹衣忧跪在地上，掩面抽噎。
　　竹衣寒伸手去摸竹衣忧的肩，竹衣忧突然回首——却是竹辞怜的脸，她冷眼望着竹衣寒，淡淡地说：“是谁害了我，你心中有数！”
　　竹衣寒凝眉倒退，竹辞怜笑起来，突然头向后甩去，再甩回来时已成了叶连岑的样子，他说：“异种，当初我就该将你煮熟了吃掉！”
　　叶连岑说完，脸开始模糊，塌陷，成了一个黑通通的洞，有声音从黑洞深处传出来——“屈儿，你逃不去的，快来为父身边！”
　　竹衣寒开始下陷，她竖起眉头，猛握拳头，并没有灵术被施放出来。
　　“梦？”竹衣寒闭上眼，完全陷入了迷雾中去。
　　一道红光闪过，照亮了天空。
　　“梦娃”抬头——天空中一个红棺卷火而来。他露出一丝笑容，“主家终于回来了？”
　　“轰”冒火的红棺砸碎了那些追赶吴丑儿的人，顿时雾气腾腾。红棺盖子不见了，一双毫无血色的手扒在棺木上，手筋骤然凸起——一个披着长发，面容娇嫩的女子，身着红衣，撑起了身，一对赤瞳紧紧盯着“梦娃”看。
　　“拜见主家。”“梦娃”伏地就拜。那女子手一挥，吴丑儿闭上眼，缓缓沉入雾里。
　　“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你不在神龛里好好待着，竟跟着老婆婆们，在此‘窥梦’戏人？真是要逼我烧了你的神龛，让你无处可去么！”红衣女子怒眉。
　　“主家，切莫动怒！我也是有苦难言，数月前，梦无春蛊惑族人去重云渡口赚取凡世钱财，我与老婆婆们是苦言相劝，他们偏是不听。他们一走，谷中剩下的都是些长者孩子。他们产生不了足够多的梦，我等灵力日渐衰弱，只得用神木枝丫扎些‘小人’，用梦灵将其变为家奴，抬着我等深夜行路，收集附近山人的梦以维持生计。主家出去时日有些久了，我怕若是我等失去灵力，梦冢的烛火一旦熄灭，那您就陷在虚无之地，回不来了！”“梦娃”一脸愁容，不敢抬首。
　　“毕竟是根木头！你不曾与他们说，离开梦冢，他们便不能长命百岁了吗？”红衣女子喝道。
　　“主家，我岂会不说，可那梦无春张口闭口‘享名利远胜岁长命’，又说梦冢冷清无趣，竟将一众人都诓走了！我等真是尽力劝说了，还请主家恕罪！”“梦娃”伏地哀求。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说：“罢了，你去告诉老婆婆们，莫再‘窥梦’，我回来了。”
　　“梦娃”托起一团雾，转眼没入雾中，消失了。
　　沿着石道，大成在后，白面老妇人在前，突然一道亮光，外面豁然开朗——飞石横亘，竹林幽密，溪水缠流，水雾弥漫。一条蜿蜒的小径穿过竹林，通向半里外的一座高丘，高丘上松柏茂密，有一棵与众不同的红色高树自一座高庙屋顶长出，无比醒目。
　　突然，雾气滚涌，一个胖胖的老婆婆自雾中现身，伸手一拉，大成身边的那个白面老妇人顿时化作雾气消失了。
　　大成大惊，刚要举刀，胖婆婆吹出一口迷雾，大成赶紧遮住鼻子。
　　“天毒血？”见大成没倒下，胖婆婆吃了一惊，随即卷起雾气也消失了。
　　大成左看右看，都不见人，阳光落在他失落的脸上，他蹲下来，丢了刀，双手捂脸痛哭，怒骂自己无能。
　　顿了顿，大成抹抹眼泪，提刀穿过小径，来到高丘上，映入眼帘的是十二个看上去很古老的坟堆，树着木碑，上面写着墓主人的身份与名字。
　　大成仔细地一个木牌一个木牌地看，一脸惊异，“有‘叶空’二字，难道是避难于此的叶空云族？‘云年三千一百五十九年’是说她们过世的时候么？”
　　“不曾好好读书，如此多的字，竟只认识这么几个，唉，日后有了子女，定叫他们勤学识字！”大成凌眉发狠，随后继续向前走。到了那高庙后墙下，近处一看，那红色巨木破庙顶而立，十分巍峨，大成仰望许久，“天下竟有这般颜色，这般高大的树！”
　　大成绕到高庙正门，庙门赫然大开着，里面隐约看到一盏红烛在一块平整的巨石上跳动着。
　　大成一脸紧张地走进去，除了满眼的红色，便是那高高的庙顶与那突兀的巨树。大成看着烛火，一晃眼，全身已沐入红光之中，烛火开始剧烈抖动——“咕噜噜，夯！”庙门猛地闭上。大成回望了一下，立刻转过头来，他将宝刀握紧，“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还不快快现身！”
　　大成继续往那烛火处靠近，眼神落在那巨木树干的大裂缝里——裂缝中有一大股红色透明浓脂。
　　“啊！”大成凑近一看，往后直退——浓脂中俨然没着一个美人，面容安详，双目紧闭。
　　大成倒吸一口凉气，往庙门退去。
　　一阵红雾飞涌。
　　浓脂中的美人缓缓睁开眼睛，现出一对赤色之瞳，大成两眼发红，一阵晕眩，跪倒在地，昏睡过去。
　　迷雾中，大成醒来，一睁眼，猛地向后一倒——那美人身着红衣，赤脚坐在红棺沿上，静静地看着他，“你是谁？”
　　大成回答：“吴，吴大成。”
　　“你为何来梦冢？”那美人的赤瞳透亮如晶石。
　　“救我家姐姐与两位主家。”大成不敢看那对赤瞳。
　　“回去吧，她们快醒了。”那美人双手按住棺材沿，屁股一转，将双脚放入棺材，随后躺了下去。
　　大成呆住了。
　　“等等！”那美人猛地起身，探出头来，“那中魔毒的女子，你出去后，挖些神木树汁与她敷一敷，便不要紧了！”
　　大成讷讷地问：“可，可我，我如何回去？”
　　美人指向天空，“闭上眼，向上游，便可醒了。”
　　红棺卷火，红雾翻腾，红棺即刻消失了。
　　大成闭上眼，向上奋力地划动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