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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夜长梦 ...

  •   黑雾浓浓,流水匆匆。
      残风悉悉,枯树依依。
      远处的坡上散发着朦胧的光,一个柔弱的影子踉跄地爬了出来,一根长矛刺穿了它,接着三个高大的身影来到坡上,立在那儿不动。
      一道白光闪过浓雾,刺目而短暂的光芒,如狂风卷过大地,万物刹那间消尽。
      青山连亘,银涛激荡。
      白云苍茫,金宫辉煌。
      青光闪过,薄雾散尽,一个婀娜的影子蹲在地上,扶着一个坐在地上的柔弱影子,柔弱影子的怀里有个包袱,一群影子围了上去,他们摇晃着,拉长着,陷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黑暗如同一眼无尽的旋涡,千旋万转,时而浮,时而沉,时而摇曳,时而颠簸……
      哭声,仿佛是小女孩的哭声,如同一阵气波,不断冲涌而出,一团乌黑的烈日突然闷声而过,淅淅沥沥的雨声,青色的竹叶,染着光亮,垂头聚集着雨滴,狂风骤起,暴雨轰下,雨响遮盖了一切声响,昏昏沉沉……
      竹衣寒睁开眼——一个破洞,能看到阴云飘过,雨水自其中滴滴答答地落下。
      竹衣寒撑地爬起来,月雨梨靠在一个木柱旁缩着身体打着瞌睡,吴丑儿与小房子靠在大壮怀里睡得香甜,这是一个破落的山庙,殿中的佛像已被人毁坏了,歪斜着,褪尽浮华,显出本真土色,殿中央几棵杂草长势茂盛,撑开了石板,昂然铺散。
      大成披着青羽斗笠回来了,用草茎穿着的几条鱼在他手里奋力地撅着尾巴。大壮等人便醒了。大成看到竹衣寒起身了,立刻笑起来,丢下鱼,就跑过去问竹衣寒如何了。月雨梨听得动静,揉揉眼睛,也爬了起来,走向竹衣寒。
      “寒儿,叶空谷我们不要去了。每次见你与灵士对决,哪一次不是惊天动地,危机四伏!我都怕你,怕你……”月雨梨抱住竹衣寒热泪盈眶。
      大成也说:“主家,你去叶空谷,有何要事,交给我办好了,你们在这里,等我便是!”
      “不必担心,我乃广云山大云师,岂会轻易倒下?”竹衣寒微笑着,说着蹩脚的“大话”,用手轻轻抚着月雨梨的后背,“等到了重云渡口,你们就在渡口东面的大富镇等我,我乔装打扮,去叶空谷,来回用不了几天。”
      月雨梨垂眉抽噎,将竹衣寒抱得更紧了。
      “都怪我们没有灵力,没办法帮到主家!”大成一脸失落,垂着双手,蹲到地上。
      “我一向孤冷,不善言辞。自姐姐上登云天,我便决意负起大云师之责,誓破‘残云’。可我并不像姐姐那般灵力超群,也不像她那般义无反顾,我会害怕,会迟疑。”竹衣寒环顾众人,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多亏你们一路相伴,不离不弃,让我悟得了——我所践行的誓言背后,不单单是模糊的一个族,一个家,而是一个个真真切切,会哭会笑,有情有义的‘人’!”
      众人多有泪意,纷纷取笑竹衣寒很少说话,但是一说话,便像是在讲大道理。
      月雨梨也擦擦眼泪,跟着笑起来。
      “多谢!”竹衣寒此话一说出口,大成便招呼众人——“散了,散了,主家再这么说下去,我们就不好管主家要工钱了!”
      众人轰笑,竹衣寒也忍不住笑了。
      大成便开始收拾起鱼来,小房子则开始用庙里的枯草生火,月雨梨则去扒了些朽木,丢到火里,顿时浓烟四处,咳嗽声声——不久,火熄了。
      月雨梨说自己不知道朽木有些潮湿。
      “你还是当小姐像样些!”吴丑儿讥笑月雨梨,气得月雨梨背过身去。
      竹衣寒放出云灵,烤干了朽木,重新生了火。
      大成一边烤鱼,一边说道:“这道菜,当取名为‘云灵烤鱼’,若不是跟了主家,我们哪里吃的到?”
      众人欢笑。
      午后,众人围着月雨梨。
      “我最厌恶吃鱼了!”月雨梨眼泪汪汪。
      “就你最金贵!说是南乡人,鱼都不会吃,卡喉咙又不会死,吃几颗野果不是下去了吗,还‘处处可怜’的样子,就等着人围着你,哄着你,像个孩子一般,还‘吃苦长大’,知不知羞!”吴丑儿一脸鄙夷。
      “就你最会说!说是不曾读书,嘴里偏喜欢用些文词,那是‘楚楚可怜’,不是‘处处’!”月雨梨这么一说,倒让吴丑儿失了气势。
      吴丑儿捏大壮,“你不也这么说的么?”
      “嗯,错不了,我都这么说的!”大壮昂起头。吴丑儿气得踢了他一脚。
      突然,月雨梨扬眉,大声说道:“明日还吃鱼,我偏不信,要当大云师的人,连小小的鱼刺,都剔不出来!哼!”
      “呵呵,大小姐,你抬头,望望天,多望一会!”吴丑儿说。
      竹衣寒含着笑意。
      “为何要望天?”月雨梨抬头望天。
      “果真是个大小姐,你想吃鱼就有鱼啊!鱼从天上掉下来?”吴丑儿又气又笑。
      众人笑起来。
      月雨梨一跺脚,坐到地上,也笑出声来。
      休息了会,竹衣寒想尽早上路,但看上去她的身体并未想尽早上路。众人就喝住竹衣寒,坚持歇息一晚再启程,竹衣寒拗不过,只得依了。
      大壮与吴丑儿很高兴,结伴出去采果子了。
      月雨梨见那两人出去了,便对大成说:“大成,近日你那姐姐与大壮时常一同外出,其中必有蹊跷!你让大壮看好自己的钱袋!”
      “我姐如今已有不少积蓄,她哪里还会惦记大壮那点钱!”大成不以为然。
      雨停了,山风凉爽。
      吴丑儿与大壮采得果子只剩下几颗,散在石板上。
      火堆熄了,竹衣寒唤出“云灵子”照明,外面徘徊的几条野狗低吠着,哀声去了。
      夜静静的,月隐入长云之中。
      模模糊糊之中……
      一个背着包袱的人影快步冲出一面高门,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后面跟出来一群娇小的人影,她们呼喊挽留,有个人影哭道:“我等死定了!”
      “夫人知我等拦不住主家,才让我等来拦,这都看不出,真笨!”
      “若是家主回来,见不着小姐,我等,我等真是没命了!”
      “果真是新来的,吓死你了!这两年,小姐出走十次有余,哪次能撑过十天!”
      “都怪我们太娇惯你!令你性子急得如烈马,肆意发脾气;心思多得似姘妇,疑神又疑鬼!既如此,去便去吧!外世的艰险,才由不得你放肆任性!望你在这一路的磨难中,慢慢懂事,长大成人!阿娘阿爹,等你回来!”一个影子坐在山间的竹林中间,望着一匹快马冲过,“对了,不知此次钱带够没?”
      快马狂奔,蹄声如雨。
      “五十万柳,不知够不够?”人影勒马,自言自语,“对了,身上还有钱斋结的九百万钱票据!哼,此次,我不成为云师,绝不回来!”
      一个人影骑马追上来,递过一个包袱,说道:“小姐,夫人让我送一百万柳来;夫人还说,家主三日必归,小姐须得跑快些!”
      人影没有接过包袱,说:“阿娘也太小瞧我了!看我的!”
      人影居然全身卷起烈火,“嗖”地一声震地上天,在长云之中尽情飞翔。
      突然,人影闪落到地上,看到一个短发女孩倒在杂草中,人影上前查看,短发女孩血肉模糊,伸出颤抖的手,喊着:“快走!”
      “夯榔”一声惊雷,天空裂开了,一个蓝面小胡须巨人撕扯着裂隙,电光飞溅,他张开大口,一团又一团的雷电砸了下来,如同暴雨一般,剧烈的响声淹没了一切人声……
      模模糊糊之中……
      河网密集,流水激荡。
      “为,为何,杀,我?你是谁?”
      “你家娘子以为你不忠于她,成了疯子,时常半夜游荡,被人当作女鬼。殊不知,你到处勾搭孤寂妇人,乃是将她们骗到菜花滩,去做人肉买卖!”
      “你,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也是做这行的!”
      “你!”
      一个小人影将一个大人影推进河里,大人影挣扎几下,不见了。
      “小小的船匪,为何有胆与我‘楚水帮’抢生意!可笑!”
      突然,漫天现出一张又一张女子的脸,她们哭泣着,号叫着,“这些贱女儿卖的钱,够给我那贱妇母亲好好修修坟茔了。重云河的水声,竟有这么响?”
      模模糊糊之中……
      “娘,大成的姐姐小丑儿不是还没配人嘛?”
      “那个女儿不干净!村里那些老东西,哪个没摸过她!”
      “老东西是什么东西?哎,下雨了,我得去找大成抓鱼了!”
      枣子,野瓜,肉干,野莓子,大饼,小糕点,干丝肉汤,猪肉粉,糖团子,汤圆,苦饼,杂麦饼,北疆炊饼,切肉片,肉杂糕,酸莓,大夯饼,杂肉汤,丝线面,杂面饼,菜饼,猪食,红汤面,肉圆,炸鱼,羊杂汤,野果,鱼。还有好多好吃的,我记不住名字!我胖了一丁点点点,我发誓,绝对与吃无关,其实是肉松了!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为何生孩子?他会跟我抢吃的!唔,罢了,让他抢吧——反正他也抢不过我,嘿嘿!
      模模糊糊之中……
      阳光明媚,一个人影跑过来喊:“你姐被狼吃了!”
      暴雨哗哗,一道火光闪过,短发人影砸入土中,满脸是血,一个高大的人影跳出,“不怕,有我护着你!”那高大人影化身为白火人影,他手持短刀,冲天一劈,天被劈作两半,天河“哗啦啦”地全倒到地上。不知何处冒出来一个窈窕的身影扑到那白火人影身上,笑着呼喊:“太好呐!相公竟已如此厉害!”
      月影当空,另一个窈窕人影哭喊,“嘭嘭嘭嘭嘭”——五个婴儿影子齐刷刷地抛向空中,白火人影一跃而上,左手右手各一个,右手左手再各一个,最后一个,用头接住,“梨儿,又生五个,名字如何起啊!”
      初阳新上,“噼里啪啦”,鞭炮一阵响,一行人影,抬着轿子,进入一栋比九戈乡乡城还大的宅子。
      模模糊糊之中……
      一个人影将一个矮小的人影按在草堆里,拼命抽打其耳光,“啪啪”作响。
      人影骂道:“成天偷人家东西吃,屁股打烂了还不长记性!祖宗里可是出过乡士的,我的老脸全给你丢尽了!”
      人影手一挥,几个人影窜出来,说:“出了人命,可不许寻我等的麻烦!”
      “这事能出什么人命!你们轮流来,回头帮我,哼,卖到花楼去!眼不见为净!”
      一个胖人影一边吃东西一边路过,凑过来问:“玩什么?”
      “不碍你事,快滚!”
      “哎,我偏不,我偏不!”
      “别愣着,将傻大个打走!”
      胖人影几拳打倒了那群人,矮小的身影乘机爬起来跑了,人影去追,矮小的身影矫健地爬上巨石,人影还追,脚下一滑,摔落巨石,惨叫声传来。
      一张巨口猛地打开,里面全是尖利的血齿——“你跑不掉的,抓回来,我定然在你屁股上烧一个烙印,让世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条喜欢撒谎,喜欢盗窃的母狗!”
      天一样大的拳头,一拳夯碎了那个巨口,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模模糊糊之中……
      一座山上,一处宫殿里布带飞舞,中央摆着一副棺木,一群影子将一个短发的影子抬入棺木,顿时哭声四起。
      竹衣寒身子一颤,双目惊开,月雨梨与她面对面躺着,揪着脸,汗直冒,仿佛在做噩梦。
      庙外雨珠如豆,伴着狂风,哗啦遍地,轰声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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