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事难料（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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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蒂莉亚从未察觉过长子在情感上的异动。她要忙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唯一的休息机会就是和人讨论讨论外交政策。毕竟和混乱不明的国内形势相比，国际局势的走向要明朗许多，还有几分可喜的稳定。
柏林大会其实并不很让奥蒂莉亚满意。她最愿意的还是当个掮客的角色，专心致志谋求些货真价实的好处，而非只图面上的荣光。她也不大想在列强中建立稳定的均势，这样德国所能占到的便宜就只有肉眼可见的大小了。她更愿意保持不同的政策，把决策推到最后时刻，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德国在外交上处于孤立的地位。一旦法国俄国结盟，甚至更糟一点，法国和奥地利结盟，俄国在一旁暧昧不定，那岂不是重回了玛利亚·特蕾西亚的时期了吗？因此三皇同盟是一定要巩固住的。然而她也知道，自打柏林会议上，俄国人的要求没怎么得到满足，沙皇亚历山大二世就对自己有了成见。奥蒂莉亚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舒瓦洛夫身上。因为哥尔查科夫经历了柏林会议的劳累后，便请了极长的病假休养，主要逗留在瑞士，舒瓦洛夫正可以借此机会，稳固他在俄国的地位。
“哥尔查科夫都多大年纪了？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一只手都快能掀开上帝的面纱了。难道他还能左右俄国的政策不成？”奥蒂莉亚甚至毫不避讳地加上了一句，“柏林很愿意看到他的后任是舒瓦洛夫的。”
奥蒂莉亚这也是没办法。几个合作的外交官中，她总得保住几个朋友。安德拉西在奥匈帝国的位置都已经不大稳当了。维也纳的反匈牙利政党现在颇成气候。而且许多人认为安德拉西在三皇同盟中过于软弱，屈服于俄国人。一旦安德拉西也出了问题，那她在三皇同盟中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所以舒瓦洛夫一定不能辜负她的期望。
然而沙皇却不肯如奥蒂莉亚所愿。他对舒瓦洛夫那德国代言人的身份相当不满，对柏林会议也很不满，对奥蒂莉亚本人，自然也不会满意到哪里去！他甚至公然宣称：“柏林会议根本就是一次在俾斯麦领导下的欧洲反俄联盟！”
这话传到奥蒂莉亚耳朵里，她也就知道，小心眼还记仇的沙皇不大可能原谅自己了，除非自己能出让更多的利益。但是现在国际局势好容易趋于稳定，她还不愿轻易搅动起风云。于是她叫人去探听沙皇能让步的极限，听说他至多同意接近安德拉西，以便通过直接谈判修改会议作出的一些协定。奥蒂莉亚立即对此表示了支持。然而安德拉西却不愿意，宁愿坚持使用协定。他们的僵局一直持续到哥尔查科夫休养完毕，返回彼得堡。
他的归来对奥蒂莉亚可不是一件好事。哥尔查科夫虽然年迈体衰，说几句话都气喘吁吁，很难亲手操办外交政策的具体细节，但他影响力犹在，又对奥蒂莉亚厌恶得厉害，因此俄国便在他的左右下，和维也纳还有柏林都拉开了距离。
如果说奥蒂莉亚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两国关系的恶化，当莫斯科的报刊都开始对她大肆抨击时，她也总算恍然大悟了。这番责难的直接导火索自然是关税保护法案。因为她计划对农产品征收进口税，俄国报纸争相渲染说，这会严重损害俄国的粮食出口，农民自然人心惶惶。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又因为传说阿斯特拉罕地区发生了鼠疫，德国边境设置了检疫措施，奥蒂莉亚进一步受到了报刊的指责。她之前说过的，希望舒瓦洛夫接替哥尔查科夫的话也被《泰晤士报》报道了出来。还有一系列的谣言都出现在报纸上，等着她去辨别真伪：边境委员会偏袒奥地利人；俄国在波兰边境军事演习；俄国同意大利和法国举行秘密会谈……
事件的发展让奥蒂莉亚逐渐不安起来，她可不乐希望三皇同盟里有个始终心思叵测的盟友，必须要想出个反制措施才好。于是她要驻彼得堡大使施魏尼茨将军给她交个报告，看看沙皇如今是何对德政策。当她看到里面提及沙皇对她本人严重不满时，她的脸色非常阴沉。
奥蒂莉亚不见得找不出盟友来，她暗暗决定要加大和奥地利人的接触。听说安德拉西有辞职的意向，她立即认定不可丧失机会，至少要先去见他一面再说。当然，在见面之前，她还得研究一下俄国人的扩军情况。
这份报告是军事情报机构送来的，详细说明了俄国在三个月内扩军的情形。但奥蒂莉亚并不感到很担忧。她最清楚俄国的国力，他们的经济状况支撑不了一场战争。她觉得俄国的问题其实是好解决的，只要搞掉了哥尔查科夫，换上一个强力支持三皇同盟的大臣即可。
然而她忽略了自己所要面临的最大障碍——皇帝。沙皇给自己的舅舅写了信诉苦，控诉奥蒂莉亚的对俄政策。威廉爱着自己的外甥，毕竟那是他最爱的妹妹生下的孩子。他的外交观还保留在拿破仑时代，那个沙皇解放了普鲁士的时候。因此他决不同意奥蒂莉亚的政策往奥地利的方向倾斜。
“陛下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奥蒂莉亚自然不会冒冒失失去和威廉直接商议，她先是让人往皇帝面前透了一波风，但看起来收效甚微。
“不仅不听劝，还很生气呢。”比尔也是个小小的耳报神，在奥蒂莉亚耳边嘀嘀咕咕的同时不忘提醒母亲赶紧把自己弄出宫去，“军事训练实在很累人啊妈妈。”
“等我忙过这阵子再说。”
奥蒂莉亚已经决定，不管威廉同不同意，她都得去见安德拉西一面，这种时候把比尔接出来，难道要给他那不靠谱的姐姐带着吗？想想玛丽还不如威廉，奥蒂莉亚宁可让他继续在宫里受点苦，也不想让他跟着玛丽学坏了。
那就是又没指望了！比尔小嘴一扁，险些当场哭出来。他觉得自己真是妈妈不疼，爸爸不爱的小可怜，生活在毫无温暖的深宫中，简直可以马上唱一首悲歌来倾诉一下了。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模样，连莱恩多夫伯爵都不由得同情他，暗暗怪责宰相实在过于狠心。
“说过许多次了，你不可以如此对待俄国，对待沙皇！”威廉刚刚在日常站立散心的角窗边接受完围观群众的掌声，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一看到奥蒂莉亚，他便活蹦乱跳地指责起她来。
奥蒂莉亚觉得自己如果揽镜自照，自己的脸色肯定是绿的：“陛下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外交政策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而变动。”
“不管怎样，沙皇都向我抱怨了。他说德国人在对他们采取系统性的敌对行动！”威廉一点也不想伤害外甥的感情。奥蒂莉亚的脸更加绿了：看来俄国人在会议上没得到的东西，沙皇一封信就得到了。
“那不过是在危言耸听。俄国人是喜欢夸张感情的。陛下请先让我去维也纳和安德拉西谈谈，等我回来再谈俄国问题。”奥蒂莉亚此行就是来请行的，但威廉显然不乐意：
“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去！我不允许你去维也纳！禁止！”
奥蒂莉亚的脸现在一定是绿油油的。虽说威廉再怎么反对禁止，她也要去见安德拉西，但威廉的斥责还是让她感到崩溃。于是她惯常使用的老把戏又一次上演了。一走出威廉的书房，她就嚷嚷着犯了面部疼痛的老毛病，需要休养一阵子。
“还有失眠，消化不良，神经痛……”比尔盯着母亲的背影，掰着手指数了一遍奥蒂莉亚可能犯的毛病，重重叹了口气，感叹自己出宫的指望是彻底落空了。
奥蒂莉亚到底不好很违抗威廉的命令，于是她想着，或许让他们舅甥先见一面，把一些误会说开，没准会好一点。正好沙皇要去波兰边境的亚历山大罗夫狩猎，奥蒂莉亚便安排着，极力鼓动威廉也去一趟。只是她本人因为告了病，并没有跟去。
然而威廉只要一不被她看着，就要给她闹出些事情来。他们舅甥的确会了面，也确实和了解，相对流了泪，但这其中得有一半是建立在痛斥奥蒂莉亚的基础上的。心疼外甥的威廉面对沙皇可怜巴巴的哭诉，立即就站到了他那边，决不肯接受奥蒂莉亚倾向奥地利的外交政策。他甚至宣称，一旦德国和奥地利结盟，这个同盟就是反俄的，将会败坏他身为皇帝的良知，性格和荣誉。
但是这对奥蒂莉亚不构成什么威胁。威廉前脚去和沙皇见面，她后脚就跳上车，一溜烟跑去了维也纳，和安德拉西见面去了。当她抵达维也纳火车站时，大批热情的民众几乎包围了那里，只求见她一面。而当她的马车行驶在维也纳市内时，群众们纷纷挤在道路两旁，简直要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朝奥蒂莉亚欢呼，抛撒鲜花，拿她当超级明星般对待。奥蒂莉亚在自己国内都还没享受过这般待遇呢，她又不由得洋洋自得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世事难料（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