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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太阳像个火盆挂在头顶。枝头上的知了不停歇地鸣叫着,像是在唱着夏日的赞歌。天气极不稳定,晴朗的午后时常阴云密布,继而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短暂的暴雨过后,暑气稍有消散,天空愈加明丽,往往会有个凉爽的午后。夜晚星月辉映的时候,人们吃过晚饭结伴在户外歇凉,谈天说地往往要到深更半夜,这是夏天的日子啊!
      高春兰的生意稳中有升,最近的日子,生活又给她加进了新的酵素,这就是每天下班后她都有个愉快的等待。
      自上一个月张敬勤送她到楼下后,在接下来的日子,不管天好天坏,每到下班走出商场时她时常会碰到张敬勤。这样的碰面虽然双方表情上都觉得意外,但心里都藏着不可道明的欣喜。一开始,张敬勤说是办事经过这里,既然凑巧碰上了,那就一块儿去吃个饭。这个邀请高春兰当然是欣然接受,这偶然是多么难得啊!
      但接下来,隔三岔五,高春兰总还是会“偶然”在商场门口碰到张敬勤,既然他说是碰巧,那她也不好说什么。跟朋友相见是种快乐,但她隐约觉得这碰巧的次数也太多了。
      再接下来,张敬勤在商场门口出现的概率从巡逻变成了站哨,高春兰原本坦荡随性的心态受到了冲击。但女孩子的羞涩跟内敛使她不能表示什么,既然张敬勤说是偶然,那当然就是偶然。
      一个多月来,高春兰坐着他的摩托车吃遍了大街小巷的饭馆。吃过饭,他们总要去公园或是江边上坐坐走走,稍晚一点张敬勤再送她回去,这差不多成了一种生活习惯。有几次下班出商场没看到他,高春兰还有点怅然。但她也不站在商场门口,而是隔着十几米盯着,如果他来了,她就装作刚好走过来,这样就看不出她在等他。这样的表演有过好几次了。
      回到屋里后,她总免不了对自己的表演有一番追问。这是在掩饰什么,还是在期许什么?她自己也分不清。其实怎么能分得清了,你能分清河水跟溪水的区别吗?高春兰自然不会想得这么透彻,她以女孩子的心思掂量着这一切。
      今天,下班的时间快到了。高春兰已把东西整理好,这会她正对着试衣镜照镜子,近来镜子是照得越来越多了。
      她出了商场,没有看到张敬勤,就返回去十多米静静地候着。
      时间在钟表中流逝,钟表不停地走着,十几分钟过去了,张敬勤还没有出现,他今天会不会不来了?高春兰有点着急。
      是继续等下去还是马上就走,继续等下去很容易让他知道自己是在候着他,怎么办?
      高春兰心里挣扎着拿下主意:走吧,不等了。
      她出了商场,又放慢了脚步,走过去之后还不断地回头张望,但是那熟悉的摩托车就是没有来。突然间她有点失落,今天张敬勤干吗去了?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这个问题上,像是脱离了喧扰的城市。
      她突然又想,要是等会儿他来了自己不在怎么办,那不是让他白跑一趟?现在折回去吗?不,她在心里又急忙否认,还是打个电话吧。
      高春兰赶忙进了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号码。
      “你在干吗?”
      “在店里啊。”张敬勤的声音有点低沉。
      “我下班了,你那有二十瓦的灯泡吗?”高春兰说着。
      “这个没有。”张敬勤看来不想多说话。
      这个电话有点自作多情,高春兰脸霎时红了。
      “你很忙?”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你忙你的吧,拜拜。”
      高春兰将要挂上电话的那刻,话筒里传来急促的声音:“等下,你等一下。”
      她拿起话筒放到耳边静候着。
      “你在听吗?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见你。”
      低沉的语气中含着请求,高春兰一时间很不习惯,这不是平常的张敬勤。他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有空了。”
      “那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十几分钟后,张敬勤开着摩托车载着高春兰开往江边。在这个小城,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散心。
      摩托车在老地方停下来,张敬勤把车锁上了。
      “我们往那边走。”他指着沉落中的夕阳说。
      高春兰看着他的神情,今天他怕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怎么不说话,板着个脸,叫我过来看你脸色啊。”
      夕阳贴到了山尖,阳光斜洒到江面上,像是染上了层色彩。对岸的建筑物上的大玻璃在夕阳的照耀下看起来金光闪闪。江畔吹起了风,吹散了夏日的燥热。
      他们沉默着慢步走着,好久高春兰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平静。
      “你怎么不说话,有什么心事?”
      张敬勤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听听,你说想见我,我不信你这么说话算数,就真的只见见我,话都不说一句。你这么老实,我还真不信!”高春兰略带着玩笑说着。
      张敬勤稍微舒展了面容,想笑,但扬起的嘴角马上抿住了。
      也许一切的坚强都可能不堪一击,一切的风光背后都有苦涩的故事,一个转身的笑脸可能眼角会含着泪花。生活有阳光,有风暴,酸甜苦辣都是生活的滋味,也许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多姿多彩。
      “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张敬勤开口了。
      “那边。”高春兰指着水文观测台。
      等他们坐定下来,夕阳即将落到地平线之下,满天的霞光色彩斑斓。江畔的水草随风摇晃,江水滔滔,不停息地奔腾向前。
      “今天叫你过来,不耽误你的事吧?”
      “你还来这套。”
      “其实叫你出来也没什么事,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张敬勤有点吞吞吐吐。
      “看你今天好像不开心,有心事?有什么事你就说说吧。”
      “是我爸的事。”他脸别了过去。
      高春兰没有追问,看起来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张敬勤停了会儿,一连串的话如泉水般汩汩冒了出来。
      “是我爸的事,也不能单说是我爸的事,是我们家的事。三年前,就你去深圳的前段时间。你知道,我家的经济条件算可以。但就在那一年,家里的经济支柱坍塌了。我家原本经济条件之所以还不错,就因为我爸喜欢在外面跑,后来跑成了包工头。我记得小学起,我穿的衣服要比别的孩子好,玩具也比别人多,零花钱更不用说了。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对我都要比对别的孩子亲热。那时候过年过节,多少人上我家的门。我从小是在众人的夸赞中长大的,这也让我有些飘飘然,不大懂人情世故,不懂得察言观色,有时候很自我。我从小就不缺钱,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花钱也是大手大脚,我妈对我的要求几乎从来都不拒绝,我真像个心肝宝贝一样被他们宠着、呵护着。这说起来事无巨细,你听烦了吧。”
      “没,我刚听到兴头上,你往详细里说。”
      “我的童年跟少年是在温室里过来的,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直到三年前!”张敬勤声调低下来,他的神情像是突然间告别了少年的纯真年代。
      “直到三年前,生活把我推到了前线的战场。三年前,我爸借贷承包了一个工程,本来想着可以大赚一笔,但最后工程验收的时候因偷工减料没有达标,于是整个工程就不能回款。如果是自己掏的钱赔了也就赔了,我爸之所以能够拿下那个工程,是借钱给了很多领导好处才拿下来的。工程通不过验收,又花钱跑了很多部门都无济于事,那年这方面管得很严。以前我爸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他办不到,但就这个事把他之前所有的成绩都否定了。那些天我爸愁得啊,每天唉声叹气,几个月时间头发都白了很多。”
      “一开始,债主们还顾着我爸以往的面子,或者是等着工程通过验收就没上门来催。后来发现通过验收无望,他们就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那时候刚好放了寒假,一切都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
      “债主上门来,刚开始说话还客气,我爸也尽可能地招待。几次上门都没拿到钱后,他们就开始出言不逊,甚至指着鼻子骂人了。我爸一把年纪了还受这个屈辱,但他也不回嘴,他只是默默地抽烟。我在一边看不下去,就到以前来往多的亲戚朋友去借,结果我认为能够借到钱的亲戚朋友没有几个人借,过去见到我那种巴结的嘴脸一下子冷若冰霜。患难见真情,这是我人生中学来的第一堂课。以前对我的那些笑脸原来是这样的。狐朋狗友真的是阴影,你在阳光之下时他们才会出现。”
      “债主天天坐在我家里,我爸整天眉头紧锁,我在一边看得心痛。我妈了,时常一个人躲在楼上哭。家里的氛围让人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债主天天坐在家里不走,他们看我爸真是拿不出钱,有几个胆大的在我家翻箱倒柜,亏我身体结实,那几个动手的尝了我的拳头后就不敢翻了,但他们还是天天上门来。我看这样下去,我爸会被他们逼出病来,于是我就跟他们谈。谈什么了,父债子还,我跟他们谈我爸欠的钱由我来还,把我爸写的纸条撕了,我来写,一共五十多万债吧。承诺连本带息在八年内还清。借条写下后,他们也信守了诺言,没有再找上门,我爸妈终于松了一口气。”
      “背着五十多万的债,这是我人生的第一笔财富!”
      “通过这个事,我看到人在风光时、在高峰时所看不到的东西,只有你跌下来了,你才能看透世间社会的百态。在低潮时能扶你一把的才算朋友,平常那些阿谀奉承的酒肉之徒,只是给人生增加了污点!”
      “写下借条后,我成天心思开始琢磨怎么还这笔钱。指望我爸是不现实的,这次打击把他的锐气磨尽了,他都五十几的人了,还能翻起几朵浪花。这是我人生一次重大挑战!”
      “高三第二个学期开学前,我爸拉着我的手叫我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好大学,他说给我藏了四万块做我四年大学的费用,我想他这样说是在逼我,学费都准备好了,你再考不上好意思吗?这种情况下,我爸还给我留着上学的钱,那一刻我鼻根火辣辣的,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第一次知道了感动是什么滋味!虽然我爸再三嘱咐,但对上学,我没什么心思了。再上四年大学,怎么还得起那五十多万!于是上课我成天想着怎么赚钱,你知道我高二时成绩有起色,照那时的情况考个二本应该是可以的,可结果出来只是个专科,我当然理直气壮地不去上了。我就跟我爸商量着去做点什么事,最后我爸说他尽最大能力把他能够拿得出的钱给我,让我自己去闯,拿到钱后,我左思右想,最后选择开现在这个电子产品店。”
      张敬勤咽了口唾沫,高春兰把水递给了他。
      “你听累了吧,白开水一样平淡的事。”
      “我听着了,你接着说。”
      “我开店开了两年多,这两年还了五六万。今天有个人闹到店里来,逼着我提前还钱,在店里吵了起来,搞得我一下午生意都没做。”
      “难怪你开始声音那么低沉,我还以为你感冒了。”
      “我还有很多故事,你听不听?”
      “我听,你说。”
      张敬勤继续说着人情冷暖的点点滴滴,这三年多里,一个高中生独自挑起生活的重担,这中间有多少的雨雪冰霜,恐怕是难以说尽的,心酸跟不易才是生活不会缺失的滋味!
      高春兰被触动了,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张敬勤风风火火的外表下的内心世界,突然间甚至有点怜惜他。不知什么时候,她像个哥们儿似的拍着他的肩膀给他鼓了鼓劲。
      月亮升到了头顶,星星闪烁着在天空移动,堤岸上有人放起了孔明灯。时候不早了,歇凉的人开始渐渐散去。一阵风吹来,稍带了凉意。
      “有点凉了吧?”
      “还好。”
      “怎么不知不觉你就讲了很长时间,你困了吗?”
      “咱们回去吧。”
      张敬勤把高春兰拉了起来。
      “腿都蹲麻了。”高春兰边伸展着边拍着自己的腿。
      张敬勤等了会儿道:“好了吧,走,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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