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三十四章 ...

  •   这个年一家人头一次没聚在一块。中国经济的发展使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家乡。本来期望着过年能聚上几天,但这几天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王丽华在广州抽不出空,高翔在大姐高玉兰家过的年。妈妈跟二姐都没有回,高翔跟大姐愈加感到这相聚的难得。随着时间的流逝,各人都有各人的事,相聚的时间只怕会越来越少。有时我们会怀念童年的相伴,但成长起来独自面对一片天地又是儿时的梦想,人的矛盾啊!
      时光匆匆,太阳直射点又回到了北半球,太阳高度角越来越大。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高考一天天临近了!奋战高考的学生们在进行着最后的冲刺,十多年的学习迎来了最关键的一场考试!
      进入六月,大半年的紧张慢慢松弛下来。大的知识架构已经形成,临考前的这几天就梳理些知识细节。
      考前两天停课了,老师交代好一切,当学生们走出教室时,他们此刻还不会意识到高中课堂生涯就此结束了。
      高翔、张敬勤、程彩虹一块吃了顿饭,相互说了许多鼓劲的话。
      吃完饭后张敬勤还得回去一趟,高翔跟程彩虹结伴回学校。
      “你准备考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程彩虹问着。
      “不知道,还没想了。你呢?”
      “我爸妈叫我考个师范就好,但我对当老师不敢兴趣,我尊敬老师,但我想学其他专业,比如法学,小语种,工商管理之类的。”
      “真好,你还有明确的方向,我考后再看吧。”
      “那你准备报哪里的学校?”
      “不知道。你了,你想报哪里的学校?”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难道我们就只是高中校友?”
      高翔没有接话。
      高考两天,三年的高中都是为了迎接这两天。踏进考场,两天一下子过去了,背了三年的重担终于卸了下去。
      考后是班级聚会,吃饭、唱歌,分别在即,大家都格外珍惜这相聚的时光。时间一去不返,在教室里时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快点考完,但当走出考场,两三天短暂的兴奋后又怅然若失,生活没有长久的满足跟欢欣。欢聚过后就只有等待着分数公布的日子。
      高翔在大姐家待了几天想回家去看看。当他走在公路上,过去这十多年的生活一一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马上要满十八岁,父亲去世整整十年了!十年,想不到也是这样匆匆。
      过去十年的生活不断地在脑海中放映出来:双抢时他们姐弟三个跟妈妈抬打稻机的艰辛;妈妈不在家,他们三姐弟用扁担抬着箩筐去打米的日子;徐祝在学校里把他的饭抢走,并在全班同学面前把他的饭盒摔在地上的场景;跟高大齐打架,徐钦、徐祝两兄弟在他面前嚣张跋扈的嘴脸;更忘不了他在别人的白眼下低头的日子……
      十年过去了,十年,他从儿童成长成了青年,过去这些辛酸的记忆牢牢地融入了他的血液里,也许将会伴随一生。妈妈时常说等他有出息了有些话要告诉他,要是没出息的话就不跟他说了。这次高考感觉考得还可以,这能算有出息了吗?这次妈妈应该把要跟他说的那些事告诉他吧?
      村里还是儿时的模样,十年过去了都没几家盖新房子。村子里比以前安静多了,但过去那么多事就那么灰飞烟灭了吗?高翔走到山脚下的拐弯处,路边淙淙的溪水冲击着岩石,流水依旧哗哗地响着。
      走过山脚,村庄一览无余。山丘环抱中的稻田一片翠绿,禾苗已经抽穗了。各家各户敞着大门忙着各自的事。高翔只是过年没有回来,现在走在路上却像是阔别了很久重新回到故乡,对这片土地,原来是有着这么深的感情!
      一个身影迎面走来,越来越近,远远地看着有点熟悉。
      哦,是高大齐。高大齐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袋子衣服,显然是去学校。
      高翔平和的心情一下子翻搅起来。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显然都看见了对方,但目光都直视前方,对对方视若无睹。
      擦肩而过的瞬间,高翔扭过头,目光落在高大齐脸上。同一时刻,高大齐像是得到了感应似的转过来,这一瞬间,两人的目光相遇了。高大齐抬起眼皮瞟了眼高翔,立马又直视着前方,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村庄显得宁静,甚至能听到风吹稻穗的沙沙声,但两个人的心中恐怕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地平静不下来!
      高翔走了段距离回过头看,高大齐的身影走远了。他边走边默想着什么,想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直到一声公鸡的啼鸣惊破了村庄的宁静,他才回过神来。
      高翔走到家门口,大半年没有回来,地坪里跟台阶上的石缝里长出了杂草,鸡冠花、指甲花、蝴蝶花都在开放,时而有蝴蝶绕着花朵飞舞着。
      门上挂着的锁已经锈迹斑斑,高翔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锁打开。木门吱吱呀呀向两边墙靠去,阳光照进屋里,老鼠立马跑到暗处的角落。地面上坑洼处留着屋顶漏水的痕迹,灶台上落满了灰尘,灶火旮旯里蜘蛛结出了张张大网……
      高翔在每间屋里看了看后退了出来。这是他成长的地方,有着幸福跟苦难的印记,现在一家人都在外打拼,什么时候能够一起再回到这个家? 高翔锁上门到了杉树林,一切如故,只有日渐粗壮的树干在衡量着岁月的流逝。看着这一山的杉树,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阴雨天跟父亲一起种这些树的情景,父亲说的那句“将来这树长大了,给你讨堂客做家什”似乎又在耳际响彻,时光啊,是这么的让人感怀!
      下山来,山脚下的人家吃中午饭了。留守在家的老人、堂客们端着饭碗聚到一块边吃边聊着。
      经过徐钦屋门口,徐钦翻着白眼,嘴角带着轻蔑的笑看着他。
      “这是我们村那个没有爹的杂种”这句话在脑海里浮现起来,高翔怒目回视了过去。
      “你这个杂种还敢给老子瞪眼?”徐钦边说边吹起了口哨。马上一条黑狗摇着尾巴从屋里跑了出来。
      “小黑,去咬他。”徐钦指着高翔做着冲的动作。
      黑狗得到指令立马向高翔冲过来。
      高翔俯身捡起几块大石头瞄准朝黑狗砸了过去,黑狗惨叫几声退了回去。
      “敢打老子的狗,给老子记着!”徐钦吼起来,但他没敢冲上来,多少老人、堂客们看着了。
      高翔走到金鎜山,过去山脚下稀疏的竹子长得越来越繁密,树干一年比一年粗壮挺拔,枝干遮挡了阳光,小时候浓密的蕨类植物越来越稀散了。
      高翔走到父亲的坟前沉思了很久,过去生活的回忆潮水般涌来,一时让人不能自已。他拔着坟上的野草,父亲去世十年了!
      从山里下来,走在路上,这个地方有着苦难的记忆,但内心依旧对这块土地有着深沉的依恋!
      一个多月后,高考成绩公布了。除了张敬勤不尽如人意外,程彩虹、高翔都是正常发挥。程彩虹见他们相差的分数,也就没再问高翔报什么学校。填过志愿后,张敬勤说大家今后怕是难有相聚的机会,他好好请大家吃一顿。席间他们又各自聊了对生活的憧憬跟展望,张敬勤说到这个问题有点愁眉不展,最近他父亲包的工程亏本了,他的志愿填的几个专科学校,不知该怎么办!程彩虹从广州回来三年多,这三年多她都没有回过广州,填过志愿后她就要回广州,她填的都是广东的学校,录取通知书的地址写的也是广州的地址。看来,随着高考志愿的填完,大家各有方向,今后见面的机会真的少了。
      吃完饭后一起去江边走了走,滔滔江水奔腾向前,永不回头。临到告别,大家情绪都有点低落,他们相互送了纪念礼物后就各回各家了。
      虽然分数不低,但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还是人心惶惶,让人焦急的。另外高考后这段时间没有事做,高翔开始思考生活,思考学费的来源,自己能不能找点事做赚点钱。但他又能干什么?想到这个问题,常常寝食难安。
      怎么办?高翔思前想后,总不能闲着,得想办法挣点钱,挣不到学费,生活费总可以挣点吧。只是做什么事好?
      他突然想起那天吃完饭去江边散步,堤岸上很多人摆着地摊卖各种小饰物,他能不能去摆地摊?想了一番后,他很快打定了这个主意。
      妈妈每个月给的生活费他还剩了些,本钱是有的。他又花了两个晚上去堤岸上转了转,夏天晚上堤上人挺多的,摆地摊的也不少,看样子生意都还可以,只是得时刻留意着城管。大致了解市场行情后,高翔去批发市场进了些小饰品,小饰品重量轻方便提,城管要是追来了提起来就能跑,进好货后当天晚上就开始摆地摊了。
      一开始讨价还价还很不习惯,但几单生意后就好了。十多天下来扣掉所有开支赚了两百多块钱。
      但是就在他得意的时候,区里下达了整治沿江风光带脏乱差的通知,也就是说,今后地摊一律不能摆了。以前跟城管捉迷藏被抓到了顶多没收货物,现在的新政策是被抓到后还要处货物价值十倍的罚款,堤岸上基本再没有人敢摆,高翔自然也不会有这个胆量。
      地摊不能摆,开学的时间还很长,再去干点什么?
      技术性的活他干不了,那么就只有卖力气了。
      之前在批发市场进货时看到很多物流公司招人,不知道现在还招不招,高翔带着这个希望又去了批发市场。
      批发市场的物流公司多是寄大件物品,需要搬运工。高翔在那一排物流公司徘徊了好久。烈日下,搬运工粗壮的胳膊晒得黑黝黝的,胳膊上豆大的汗珠跟被雨淋了一般。马上快到中午,得赶紧找家快递公司。他走到了正忙着往车上送货的公司前。
      “你们这边招人吗?”
      门面里的一个妇女上下打量着他,“招啊。”妇女操着外地口音说着。
      “工资怎么算?”
      “十五块钱一天,包吃包住。”
      妇女看了他身份证,又登记了他的名字后说道:“那你现在上工吧,今天算半天工钱。我们这里有活来了就干,没活干就休息,这会儿干完活吃中午饭。”
      正往车上搬的是一箱子一箱子的货物,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高翔看着箱子双手刚好能抱住,以为没有多重,结果第一次用力箱子根本都没动,咬紧牙关才抱了起来。货物太重,双手也不能久抱,只得弓着腰把箱子放到了膝盖上。
      “你这样不对,这样不好搬,晃来晃去,箱子里面的货物还容易搞坏。把箱子递给我,你蹲下,我给你放肩上。”旁边一位师傅说着。他们都是放在肩上扛上去的。
      当帮忙的师傅把箱子放到高翔肩上,他只感觉像块沉重的石头压住了他,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他膝盖贴着地面撑着,才勉强把身体支撑住了。
      货已经到了肩上,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是咬着牙一箱子一箱子地扛上了卡车,你怎么办?别人能扛得上去,你这样磨蹭,被人看着好意思!
      肩上的重量快要把人压着贴到地面,高翔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小时候挑过担子,但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沉重过。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磨蹭,卡车上放好箱子的工人走下来了,他再不把箱子扛起来走就碍着后面的人了。
      高翔只得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关节咯咯地响了好几声。他稳了稳身子,迈出了第一步。每迈一步,身体都在跟肩上的负荷做着顽强的斗争。
      你就这样不堪重负?别人能干你却干不了!你的条件比别人好吗?把男子汉的气概拿出来!第一个箱子就要打退堂鼓不是让人笑话?还想不想干!
      高翔就这样自我勉励着把箱子扛上了卡车。当箱子从肩上放下后,他真是明白了“如释重负”这个词形容的是什么感觉!
      能扛过第一个箱子后面的也就不怕了,刚看他身份证的妇女目光没再落在他身上,算是通过了对他的考核。
      把所有箱子扛完大概花了半个小时,正是中午温度最高的时候,高翔大汗淋漓,肩膀都酸了。
      吃过午饭没活干,暂时可以休息会儿,工友们拉拉杂杂谈了起来。
      “看你的样子是学生?”有人跟他说话。
      高翔点了点头。
      “还是学生好,像我们没知识,只能卖力气,什么时候没力气了就再赚不到钱。”一个粗壮的大汉说着。
      “你是放暑假了找点事做?”不等高翔回答,大汉又接着说道,“到这当搬运工锻炼锻炼也好,在这里吃了苦才知道要好好学习。这个暑假来了不少学生,但都干不了三天就走了。小伙子你不要怕累,你顶多累三天就会走的。”
      高翔想反驳,但大汉起身抽烟去了,似乎高翔这样的反驳他看得多了。
      这天下午,高翔得知了这个物流公司老板是安徽人,给他做事的都是老乡。他们说话的诚恳让高翔对安全的顾虑稍微放松了下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有些担心,好在下午又来了两个学生,跟他年龄差不多,算是有了同伴。直到第二天醒来,周围一切都好,高翔才对安全问题放了心。
      三天下来,高翔肩膀压肿了,手也被箱子划出了好几个口子,全身酸痛,像是散了架一样。是继续干了还是就此走人?走的话能走到哪里去?这里包吃包住,环境也熟悉了,如果去别的地方就一定能比这里好吗?闲着的时候他在批发市场打看过了,市场很多店面招人,但基本上都是招搬运工,这家跟那家不会有多少差别,有必要换吗?如果怕累的话,这怎么能算是理由。那天下午来的两个学生已经走了一个,另一个正在犹豫不决,高翔劝着他留了下来。
      这天吃着晚饭,工友们边吃边聊了起来。
      “多吃菜,不容易啊,今年干满了三天还没有走的学生就你们两个。小伙子能吃苦,能吃苦耐劳前途大着了,以后不得了!”
      一桌子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高翔跟另外的同伴成了话题的中心。
      炎热的夏天坐着不动都是汗流浃背,更不用说还得扛重物。每天挥汗如雨,肩膀上皮都晒脱了,高翔变黑变壮了,手上磨破的皮长上了厚茧,他已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搬运工模样。
      物流公司是客户来了货就得把货搬到卡车上去,搬完就休息,干活干得快,休息的时间就长,这样也没有人偷懒,反正干完就休息,不干完就一直干吧。有一天深更半夜到了货,老板半夜把他们喊起来卸货,这个时候困意加着肩上的重负,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感觉存在。
      每天都是干重活,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胃口。好在老板还算可以,知道吃得不好就没力气干活,伙食搞得相当不错。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在过去的时间里,高翔不但身体更壮了,还去掉了不少生涩。没事的时候能跟那帮工友们说说笑笑,干活时工友们一般让他们两个学生干稍微轻松点的活,在这里也感到了点人情之暖。但也正因为这样,高翔跟那个同伴干活更加卖力了。工友们上了年纪都能干,他们俩年纪轻轻怎么好意思专干轻活。
      广东靠海,白天温度上升得慢,晚上又有海风吹拂,夏天没有湖南的炎热。
      夜幕下的广州灯光耀眼。人流、车流穿梭不息,灯光造成的璀璨夜景照得人眼花缭乱。夜幕刚笼罩不久,一天的夜市开始热闹起来。
      街头小巷人群密密麻麻,处处挤得水泄不通。摊点小贩在这个时节占据了大部分街道。
      王丽华来到广州有几年了,广州是大城市,外地人多,超市生意火爆,她的工作是负责监督超市里的工作人员。
      去年她去深圳找高春兰,高春兰不肯回去读书刺伤了她的心。今年过年前生意忙,老板没空买票,到年底再去买时,票早卖完了。她也不得不在广州过年。
      时间一眨眼就到八月份,不知道儿子考得怎么样,又被什么学校录取了,他是全家的希望跟支柱,王丽华时常想着这些问题。
      这几年打工,除过供儿女上学的开支后,她没存下多少钱,听说大学学费贵,不知他会学什么专业。前几天,她打电话到高玉兰队里,玉兰告诉她高翔考上大学了,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好,儿子考上了大学,做娘的心里那块石头可以放下去了。接连而来的是学费、生活费的问题。只有一个月就开学了,怎么办?等快开学时回去找人借吧。
      八月份,高春兰在深圳一年了。
      一年的时间基本是在流水线跟寝室度过,每天十三个小时的班,除过睡觉跟吃饭还能有其他时间吗?生活啊,有的人闲暇太多备感无聊,而有的人能有喘口气的休息时间也是奢侈。
      每天十三个小时的班,一个月拿快五百四十块钱。九个月试用期后每个月多发五十元,除却日常开支,存折里有快七千块。
      这一年里,除过写了那封报平安的信,她没怎么跟家人联系。反正姐姐跟弟弟都以为她跟妈妈在广州也不会担心,而且她也确实没有时间写信,打电话,每天回去倒头就睡了。姐姐跟弟弟没什么可操心的,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弟弟考了哪个大学,又学什么专业。学校一般是九月份开学,高春兰打算八月底回去一趟,不知妈妈怎么计划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