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有感情》潇洒鱼

43、第四十三章

　　天上余晖未褪，小街市附近的民区笼着一层水墨般的暗色。

　　这片民区格局不大，清一色的灰墙黑瓦房，建筑风格毫无二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朦朦胧胧的幽暗里如同惨遭荒废的鬼屋。
　　每家“鬼屋”前都挂着一对红灯笼，只是笼纸内无火，看着就像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王大穿过漆黑的小巷子，停在了自家门前，他没有推门而入，而是转身看向对面的房屋。
　　那是邻居老张家的房子。

　　王大面无表情，眼珠无光，在昏暗的环境下肤色格外苍白，像一个伶仃又呆滞的幽魂，一动不动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两扇小木门发出吱呀的轻响，缓缓打开。
　　王大嘴角僵硬地勾起，款步走向诡异的木门，待走进后，木门悄然合上，不露一丝声响。

　　半个时辰后，民区内渐起薄雾。

　　黑脸大汉出了狭窄的暗巷，他双手在背，状似不经意地路过张家屋宅，最后在拐弯口停下。
　　当是时，萧瑟的空气中传来女子清亮的声音：“花白如雪，烟轻如纱，萧萧空晚几多愁，一曲清歌难抒情。”

　　黑脸大汉听得歌声，慢悠悠地转过身，只见张家的墙头上坐着一名美艳女子，雪白衫裙，黑发高挽，髻如飞云，眉眼含着脉脉情意，似笑非笑地看向不远处的大汉。
　　“梅若香……”黑脸大汉低喃了一声，而后嘴角轻弯，露出嘲讽的笑，直勾勾地看着墙头上的女子，“张家姑娘？”

　　“秦万利，真是不巧，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梅若香用食指勾起垂下的发丝，绕上了几圈，“好端端的，怎么扮起了凡人？”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黑脸大汉冷笑着说，“近日顾部首察觉有人偷偷潜入京都，派我暗地里查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有任务在身，而你呢？行事诡秘，假扮凡间女子，操控王大，是想图谋什么？”

　　梅若香掩嘴低笑，避过他的问题，轻声说：“你是堂堂黑影部首领，想要揪出那些偷偷入京的人，何必亲自动手？想必是为了观察席云亭吧。”
　　黑脸大汉脸色一沉。

　　“你想和他打上一场。”梅若香食指继续转着，目光仍在黑脸大汉身上，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但你别忘了，红莲浴火都没有动呢。”
　　黑脸大汉沙哑着嗓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梅若香笑着，没有作答。

　　一条裂痕出现在黑脸大汉的额头，伴随着咔嚓的细微脆鸣，不断向下蔓延，没入衣襟下。
　　那副皮囊很快萎缩，皮肤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褶皱，接着分为两半，露出内中一团浓重的黑雾。
　　一名黑衣男子从雾中走出，五官端正刚硬，浓眉剑目，不怒自威，正是秦万利的真面目。

　　梅若香荡起两条细白的腿，看着对方现出原形，一边慢条斯理说：“你五岁习武，成绩出色，便自诩天才，可惜不受师门重视，你自认为怀才不遇，颇为不甘，一时气愤就投身十二部，入部后却毫无建树，不见经传，空有首领之职，还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当真可怜。”
　　她声音清润，凉凉如秋风，在秦万利的耳里，话中无情，句句戳心，相当刺耳。

　　秦万利冷冷道：“你找死。”
　　他双手五指成爪，正准备教训她一顿，却意外地发现身子僵硬，无法动弹，秦万利惊疑不定，喝道：“你做了什么？”

　　梅若香轻叹道：“我跟你说了这些心里话，可没打算让你活命呢。”
　　秦万利惊怒交加，怒火焚心，他不觉得自己会被梅若香杀害，但也知道这个女子不简单，于是全力提起真气，打算一冲桎梏。
　　然而真气猛烈，却如入泥潭。

　　天上下起了纷纷扬扬的白点，秦万利抬起眼睛，近看才发现那些是洁白的梅花。
　　一片花瓣轻盈地落入他的掌心，竟似火焰，在上面烫出一个血洞。

　　“梅若香——”秦万利吃痛，他咬着牙，压下惊惧，强撑着说，“你真敢胡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梅若香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对方被烧灼的画面，口中轻喃：“得再加把力……可不能让他轻松。”

　　一盏茶的时间还未过去，秦万利已成了地上的血滩，汩汩冒泡。
　　梅若香跃下墙头，停在血水旁，她垂头俯视，眼神晦涩不明：“真是蠢死的……”

　　她蓦地抬起头，遥遥看到阴暗的小巷内走出了一个人。
　　木小常背着书篓，停在巷口外，嘴角挂着无害的微笑，和她对视。

　　.

　　夜色已深，弦月临空，房内烛火通明，偶尔一摇一晃，阴影略动。
　　席云亭盘膝而坐，静心吐纳，待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时，他睁开眼，耳朵微竖，看向房门。

　　房门外，谢了君刻意放缓脚步，对身侧的柳一绪道：“你先回房休息吧，若是还有什么事，我会来找你。”
　　柳一绪的目光在房门上停了一瞬，随后他冷静地说：“那我先回去了，师叔早点休息。”

　　谢了君心不在焉地点头，而后无意似的瞟见柳一绪的身影投入黑暗中，就倒退了几步，偏头盯向房门，就是没有抬手敲。
　　“师弟。”房内传来席云亭的声音。

　　谢了君推门进入，就见席云亭靠在窗边，抱着双臂，表情似笑非笑。
　　他挑眉：“有事？”

　　谢了君喉咙一滑，他盯了许久，最后沉静地说：“听一绪说，白天来了不少人。”
　　席云亭沉吟：“意料之内。”

　　谢了君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展开一看，念道：“龙天门掌门及其弟子、叶家二少爷、赵家家主……连桃花部的人都来了。”
　　席云亭觉得还没完，问道：“还有呢？”

　　谢了君收起卷纸，放回袖中，嘴上说：“花繁书院的大弟子也在其中，不过此人特殊，我把她踢出那些人的队伍了。”
　　席云亭说：“花繁和青叶同为京都三大书院之一，关系亲近，立场相同，花繁院长花枝隐刚正不阿，是非分明，与沈院长交好，她的弟子登门拜访，想必没有恶意。”

　　“其他人也没有恶意。”谢了君随便找了位子坐下，“全程摆着一张笑脸，嘘寒问暖，就是听说你不在府，椅子还没坐热就走，目的太明确了。”
　　席云亭挨着谢了君坐了下来：“即便我在府中，他们也得不到什么。”

　　谢了君趁势握住席云亭的两指，摩挲了几下，接着说：“没准他们有神功，一看到你，就能练成无涯剑法。”
　　席云亭笑出声，反手抓住对方的五指，放在自己冰凉的手心上。

　　谢了君的手指很暖，他很喜欢，感觉自己冰冰凉凉的手也升了温。
　　像是冬日暖阳升，驱散孤寂的寒冷。

　　席云亭轻声说：“待大比事了，就带你去找解药，若解药无用，我们还有除念石，一定能找到法子。”
　　谢了君嘴皮一动，正准备开口，就听他补充道：“封渊境，我陪你闯。”

　　封渊境曾一度是谢了君的噩梦。
　　望而无际的火海和阴森诡谲的刀山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以致谢了君有段时间根本不敢入睡。只要听到别人提起封渊境，他的反应都不会太好。

　　此时，谢了君又听到“封渊境”这个地名，却是心头一暖，抓紧对方的手，很快就说：“好。”
　　虽道途坎坷，但有君同行，幸甚至哉。

　　席云亭的目光往下移动，定在了师弟单薄却柔软的嘴唇上。
　　老实说，他想下嘴。
　　上次那一吻，他还意犹未尽。

　　席云亭心里这样想着，于是付诸实践，倾身靠近，就在即将触及谢了君的双唇之时，房门被叩响，关山月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里——
　　“师伯师叔，我能进来吗？”

　　席云亭毫无停顿，当作没听见，径直贴了上去，两唇相贴，双方的心都跟着乱跳。
　　生涩无比，情动难忍。
　　情愫像一串火苗，在心尖上燃烧。

　　谢了君压低着声音，像是喃喃自语：“你真是要了我老命。”
　　席云亭又是一笑，扬声说：“进来。”

　　他趁门被推开的时候，用舌头轻舔，而后抿了抿唇，很快恢复成往日的模样。
　　谢了君表情换得飞快，这个时候看起来无比正直，嘴上也说得快：“有什么事吗？大晚上的还跑进男子闺……房间。”

　　他这名师侄向来冷静自持，若无要事，不会平白无故地过来。
　　关山月有心事，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她取出一物，递给席云亭，一边说：“方才我路过院落，发现了这个东西。”

　　那东西是小木筒，席云亭犹豫了一阵，将它打开，取出了一张小纸条。
　　小纸条就写着一句话——
　　“子时三刻，夕香楼下，不见不散。”

　　谢了君看着纸条上的文字，神色淡淡，慢条斯理地说：“无落款，语不详，恐有诈，傻子才去。”
　　席云亭轻笑，将纸条放回木筒内，然后抬起头，视线放在了关山月身上。

　　关山月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师伯师叔，我想前往花繁境，参与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