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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鹂儿岁数小,性子不大沉稳,时犯一惊一乍的毛病。外头听了三两句消息,就赶忙来报,“娘子不好了,准姑爷闯祸了!”

      “不要左一个准姑爷,右一个准姑爷。听到这三字,我头便痛得很。出了什么事?”

      鹂儿就将刚才听来的学说一遍。原来这天亲家二老正在用饭,突然准姑爷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丰采听得心中一紧,忙问:“那他怎么说?”

      “咱们这姑爷不晓得吃错什么药了,忽然说要请命上松州去打仗。哎呀,娘子你是听过的,北边上的战事紧得很,蛮子那般凶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听说要戍边,哪个不是躲着走?咱们这姑爷倒好,不单不知绕开些,还上赶着凑趣,不是找死么?话才出口,当场炸了锅,世伯勃然大怒,说本说好今年替你们完姻,你要走了,人家侄女难道还等你三年?像话么!准姑爷牛性上来,拔了刀扔在世伯跟前,说要么我走,要么你一刀把我砍了,反正只要没死,我非走不可。世伯那个气呀,当真要砍。伯母吓得晕过去,醒过来大哭不止,上下闹得不可开交。”

      乐丰采不想因着自己一句话,竟演变至此,赫然起身,暗忖:这却是我的罪过了。忙去到爹爹那边,劈面便道:“爹,北堂蛮这傻瓜说的话,其实……”

      他才刚将亲家送出门,转头见到自家闺女,难免负疚,叹道:“唉,方才你世伯来说,这孩子脾气执拗,拗他不过。我是觉得……难得他有这等雄心壮志,都说虎父无犬子,果然将门之后。只不过你的婚事一拖再拖,叫你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丰采何曾听不出他话里的言不由衷,急忙解释道:“爹爹你误会他了。这事原本由我而起。”

      于是便将心仪白沐,后向北堂蛮摊牌的事叙了一遍。家翁越听脸色越沉重。他虽心疼这个宝贝独生女儿,可两相比较,终是恩义为大。况且丰采虽不属意于北堂家小子,可自己两夫妇对他却早以半子之礼相待。就不说北堂家与己一个世袭武职,一个世承令名,真正门当户对。就说那个白沐,虽然也不错,然到底是外人,两家哪里有这许多深厚渊源?兼寡母弱子,早年丧父,将来入仕前途未卜。将女儿嫁了过去,必然清贫,做爹爹的于心何忍?

      他正色道:“父母之命,自有做父母的道理。我再如何疼你,也不能坏了对人家的信诺。这些话,以后不要再提。”

      此话斩钉截铁,没半点转圜余地。丰采一颗心直沉到底。

      与白沐事不成,大为苦恼。北堂蛮出这意外之举,又添许多歉疚。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子汉,那两位不是姑娘家。要不然一概囫囵都娶了,一做大一做小,既不负海誓山盟之情,也不负亲家恩重之义,该多好哇。这般孩子气的负气念头,只好白日胡乱想想罢了。

      那北堂蛮挨了好一顿暴揍,扔在家中面壁思过。他这次执意甚坚,旁的话一概不理。丰采因愧疚,隔三差五便差人打听,都说父子两个谁也不让谁。僵持半个来月,那边没了动静。她心下稍安,暗道:果然不过一时之气而已,伯父哪里就舍得叫独生儿子上那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冲锋陷阵。正这么想着,听鹂儿进来,说亲家翁领着姑爷上门辞行。

      辞行?……辞行?!

      啊呀,不妙。

      丰采心中大乱,果见他们父子两个一坐一站。世伯与爹爹正在交言,他面无表情立在身侧。爹爹神色实是有些不好,碍于情面,仍还说些勉励话语。他却似有些心不在焉。两人目光相碰,北堂蛮眼中一亮,继而却又黯淡。丰采一指点在自己唇上,做个“嘘”的手势,又往后院指了指,示意他来。

      他微微颔首,待她先走,自己相随而来。便见楼上楼下来往婢仆,都拿眼光偷觑,耳内听有人低声说着“这就是咱们那呆姑爷……”此时此际,听到“姑爷”这两个字,实在不是滋味,立时便觉脸上有些发烧。

      丰采就在假山背后,一见他面,立时急道:“你这个笨蛋!我不过是说了句退婚的话,你若愿意自然好,你若不愿意你倒跟我实说啊?这个事,且又不是不能商量着办的。松州那是什么地方?山穷水险不说,北边蛮人彪悍狠勇,若去了必然会有恶战。这是说着玩的事么?这是性命攸关……”

      她情急之下,顾不得仪态,噼里啪啦便滔滔不绝数落起来。话语未尽,北堂蛮骤然探手将她双臂用力一抓,直勾勾盯着她,沉声说道:“你觉得打仗不是说着玩的,在我心里,咱们的婚事也不是说着玩的!”

      丰采当场怔忪,突如其来这等直白言语,教人从头顶一直红到了脚丫。一向以来,她便知这青梅竹马的玩伴最是要强好面子。两人只要见面,要么互相抬杠,要么互相陷害,要么斗嘴掐架。这人是什么难听拣什么说,什么气人便干什么。她对他朋友之谊那是有的,可是……男女之情么……

      本以为他视自己,也就是个泛泛的游伴罢了。哪里想到在他心里,原是这样想法。

      丰采恍然回神,忙别过头,小声说道:“你……抓疼我了……”

      他方才惊觉自己手劲使得过大,即刻松手。两人皆脸热心跳,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北堂蛮干咳两声,退开半步,自悔失言,叫这丫头知晓自己心思,她刻下心里准是得意得要死呢!立刻没好气补道:“刚才那句话,都是放屁。”

      丰采愕然,不解他如何这样快就变脸。他不等她还嘴,继道:“像你这种成天只知道跳大神,不守妇道,在外边招蜂引蝶的女人,我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就不说你既没胸,又没屁股,也就那种豆芽菜似的男人才瞧得上啦。女人模样不好没关系的啊,要是性子也糟糕那就麻烦了。你瞧你从小长到这么大,除了我如此好心愿意做你老公以免你荼毒别的男人。还有哪家愿意上门提亲?没有吧?没有就证明,你的行情本就不看涨啊。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

      乐丰采气得脸色发白,本还想跟他好说两句,不料这人故态复萌,当真无药可救了。她一只手指着他鼻子,指尖由不得直发颤,口中愤然道:“北堂蛮你……你是生下来就五行缺德么你!”

      他见着这春葱也似水灵灵的手指在跟前晃来晃去,忍不住张口就咬。骇得丰采赶忙缩手,恨得跺了跺脚。论损人,她向来性子较温和,不及他那般下得去嘴,因此口头上实难有赢的时候。可不知为什么,这人每每得寸进尺,好像不激得人家翻脸就不够快意似的。

      丰采正色道:“我吵不过你,不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还不知道呢。你刻下黑气入晦纹,那是死劫之相!而且你的生辰八字我有算过,你命中无功名,只合于乡野终老。若定要逆此而行,只怕凶多吉少。”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这些话,北堂蛮立时怒道:“你一个女人家,张口闭口就是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像话么?就不说我向来不信这个,便说你,没点儿做女人的样子。”

      “做女人什么样子?”

      “你倒也是学学慕容家的姑娘,不然,学学巷子口麻油西施的闺女也成啊!人家一个卖麻油的,也晓得学学绣花,学学女红。你呢?我每回来你家,你不是在扶乩,就是在解批。”

      丰采最厌他这套言辞,花容立变,“我便是这样的人,我便是不喜欢那些东西,我就偏偏喜爱谈玄论道!你不喜欢有人喜欢啊!白沐便肯与我说这些,他也不会板着脸教训我这个教训我那个。正如你喜欢弓马刀枪,不喜欢念书一样。我就不喜欢绣花不喜欢那些女人家的事情。你喜欢那样子的便娶那样子的不就完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说崩了。北堂蛮被她一番抢白,两相对视,都气得七窍生烟。丰采俏脸发红,蹙眉伸出手道:“把刀给我。”

      “做什么?又要谋杀亲夫吗?”

      “少废话,拿来!”

      北堂蛮尚在迟疑,丰采早抢上夺过。他那柄宝刀乃世代相传之物,与众不同。刀身比寻常的刀略狭,然锋刃却长了半尺上下。使起来流光溢彩,如蓝关拥雪,六出狂飘,也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雪骨昙光”。

      丰采惧它锐利,不敢全出,只略略一抖手,自鞘中出它一指来长。看了看,不禁赞叹:“好兵器。”

      她说着,伸手在刃上轻轻一拉,立时割破。北堂蛮皱眉,不解她这个举动什么意思?

      丰采将手指按在刀身,歪歪扭扭画了几笔蚯蚓文。红色文字立时沉入刀芒,刹那消失。她还刀入鞘递到他手中说道:“这刀本身便是珍品,可比得干将莫邪之流。遭遇邪祟便会自出数寸,长吟示警。以你的品行,带它倒也不妨,只是从今天起,你的身家性命便与它系在一处啦。”

      北堂蛮接过道:“将士佩刀,自然便如生死相依的战友一般。”

      她瞧着他,一字一字道:“玩笑归玩笑。不过此回出征在外,前途多难。你好自珍重。”

      他喉头忽而梗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谁都不曾注意,彼时一直偷偷匿在角落的黑色妖物,见那宝刀出鞘,身上千百只眼睛赫然齐开,射出澄黄光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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