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集》秋饮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传信

　　宋英招忙了一天，终于得空在院子里找个犄角旮旯吃口晚饭，就听见耳机里尹肆丧兮兮的声音，他已经有几天联系不上他了，猜是出了事儿，但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便没有强求，只安慰了几句。

　　虽然习惯了带着耳机溜达来溜达去，但宋英招隐约觉得，他与尹肆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声音，并不是源于听觉。

　　应该是心声之类的高级玩意儿，或说的文青一点儿，是源自双胞胎灵魂的连接。

　　在知道尹肆可能是自己脐带勒死的那个弟弟后，宋英招将自己时不常的噩梦，以及无病但全身疼的这些症状，都臆想成了对方的磨难，且时间上还经常能对的上。产生这种臆想的关键点在于，和尹肆接触的时间长了之后，那个关于婴儿的梦就不太常出现了，所以宋英招将那个梦定义为某种与弟弟相认的预示，现在则是相认的结果，听上去玄得乎的，赶上精神科的大夫听了估计得开药。

　　结合以上唯心主义、怪力乱神、广电过不了审的情况，宋英招觉得自己坐在院子里当着客人的面儿聊下去，要是不小心说出啥奇奇怪怪的话总是不合适的，于是他拄着拐瘸楞瘸楞地跑到了阁楼上去聊。

　　直至听到尹肆这孩子要去给他拿什么“星图”，宋英招又怕耽误了海宁那边的事儿，干脆又拄着拐瘸楞瘸楞地下楼出胡同，打了个车跑去找他。

　　擦去了满手面粉的唐帝，看了眼手机上宋英招匆忙发来的“请假”短信，恶狠狠地说了句：“呸，还不就是想去见你对象！”

　　宋英招在车上狠狠打了两个喷嚏，司机贴心地把空调关小了一点儿。

　　一开始宋英招给海宁发信息，一直也没得到回信，门卫干脆帮忙给楼上的座机去了个电话，这次下来的是安小九儿，他看见宋英招时面无表情地跟他招了招手，他依然穿着那件旧夹克，小跑着下了台阶去海宁车子后备箱拿轮椅，然后又小跑着来接宋英招，因为车和轮椅他都玩儿不转，所以总是磕磕绊绊。

　　他算是第一次推轮椅，控制不好，从无障碍斜坡上怎么也拐不进门去，最后还是宋英招自己站起来，蹦过去，他再把轮椅搬过去，宋英招坐下，继续往前推，边走他边告诉宋英招，海宁在楼道里蹲着与人说电话呢，领导这个词他大概是忘记了，说的是“大人”。

　　这一整天，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在排查监控录像，除了安九，他不太会，来了之后几乎就是在一旁吃吃喝喝看看书，现在终于有件他能干的活儿了。

　　今儿一早孙乐乐就给孙依蝴的室友去了电话，一开始是不接，临近中午接起来了又说不清楚孙依蝴哪天走的，她说孙依蝴平日里也不爱跟她多说话，所以走不走的她也没有留意。于是孙乐乐在保安室里就犯了难，最后只好结合查到的支付软件最终支付时间，和室友印象里大致的日子，把前后一个礼拜的全小区所有摄像头的记录都要回来了，这一天他们都在看监控。

　　海宁认定了凶手就是张枫，虽然先入为主不可取，但现在孙依蝴生前自丢手机到失踪，或说被害，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显得是被计算得清清楚楚，只可惜这个精于算计的人忘了一件事，在科技发达的如今，可就再难有完美犯罪了。

　　所以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求证。

　　经过一天对监控记录的排查，终于找到了孙依蝴搬出合租房的影像，跟她室友回忆的差的有些远。她搬了不少行李，大概是一个女孩子，怕搬着太费力，还请了个搬家师傅帮着搬，而且她确实没有搬出小区，在监控里，还查到了她穿过花园搬去了另一栋楼的影像，可惜小区比较老旧，楼道里并没有安装摄像头，就这么着，调查又进入了死胡同，不知道孙依蝴具体去了哪层哪号。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海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宋英招置办了一张床，是搬家师傅亲自拆装搬上去的，一般搬家公司都会有搬家上门的服务，这样一来搬家师傅应该知道客户的送货地址门牌号。

　　孙依蝴身形娇小，自己不好搬太多的行李，又因为跟室友关系不太亲密，不好意思请室友帮忙，于是就花钱购买了同小区搬家的服务，这就有了个突破口，看不太清搬家师傅工作服上的标志，在小区内又是步行搬运的物品，于是再调出小区门口的监控，找到了相关车辆，是一家叫“犀牛”的搬家公司，孙乐乐还特意跑了一趟，拿到了搬家公司的登记记录，又和搬家师傅进行了确认，确定了那日孙依蝴搬去了同小区的八号楼608室。

　　海宁已经申请了搜查证，预备明日去看看。

　　就是因为他这申请来申请去的，再加上前几天西边山上还出了事，给大领导打电话的时候，被细细地盘问了一番，海宁怕屋里的人声音太大干扰他汇报工作，干脆去楼道里溜达着接电话了，现在一办公室的人都在闭眼休息，等海宁回来安排工作，见宋英招来了，全都来了兴致，跑过去拿各种水果零食投喂他。

　　宋英招每次来海宁的办公室都给外拘束，他有些不好意思，就那么直愣愣地坐着，然后把碎镜片放在桌上，就说一会儿会有人给他看张图，可能跟案子有关，希望在座的各位能不能想想办法，看怎么把图片保存下来。

　　这也不算第一次了，所以一众人齐刷刷地全都转头看向杨舒。

　　杨舒一口水差点没呛死，咳嗽半天，最后只说：“人和物勉强能试试用藤复原，但不保真啊！”

　　“那‘星图’呢？”宋英招问，“他说从那边看过来好像只有星星，你们得拿着图去对比吧？”

　　“那可——”

　　“啥星图？！”海宁正好进门听见了他们说的话，走过来时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宋英招的脑袋瓜子，然后拉了把椅子放在了宋英招的轮椅旁边，坐下。

　　于是宋英招又将尹肆誊画了镜像图的事和可能逃过来人的事说了一遍，听完海宁就乐了：“这夏天星座这一片看着都一样，变化不大，咱都具体定位到西边儿的山里了，他给你图也无所谓了，就算你拿着星象图也很难找到具体位置，你当这寻龙点穴找古墓呢？！”

　　“按说阿肆也应该懂星象，他一开始没看出来，会不会是因为暗藏了什么杀鸡？！”宋英招一脸严肃，他迫切地想为海宁做点儿什么。

　　“杀鸡，还杀猪呢，”海宁苦笑，“说不定就是镜子大小有限，视线就有了局限性，正好就看不全导致他没认出来呢？那的人死心眼子。”

　　“喔，那也别浪费他心血，他一会儿找出图来，大家就象征性的看看……”

　　“行，他说什么时候了么？”

　　“说是半个时辰，是一小时吧？”宋英招点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有个几分钟。”

　　“行，那先干正事儿。”

　　海宁起身，把宋英招推到自己位置旁边，周围围着的几人也纷纷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乐乐，明儿证儿到手请上痕检的，咱去看看608那房间有没有线索，”海宁说完转向张采臣，“采臣，明天盯着监控，看看有没有张枫……或者疑似张枫这个身形的人出现，有的话，盯住了看看拿没拿东西，去了哪儿。”

　　“明白。”

　　“好。”

　　“杨舒，继续在全国范围内查找条件相似的未破案件。”

　　“知道了。”

　　“小九儿啊，你……”

　　“……嗯？”

　　“继续背交规吧，你要是想回‘那边’，争取回去之前让你开车绕五环兜一圈儿了了这个心愿。”

　　“哦……”

　　“一时半会儿事儿也办不完，杨舒留下看看一会儿有什么需要，没事儿的现在都下班儿回去休息吧，”海宁坐下来，说的口干舌燥的，喝了几口水，听着杨舒唉声叹气，提高了声音说他，“你个花妖那么在意睡眠时间干嘛？你看看人家采臣！肉体凡胎还天天跟这儿耗着，头都要秃了！”

　　听了这话，屋里几人便都大笑起来。

　　“老大，我头发浓密着呢！你看看——”张采臣扒拉着自己的发缝展示给海宁。

　　“行了行了，赶紧滚回去睡觉吧，全组就你一正常人类，别耗成死鬼加入我们队伍了。”

　　张采臣还想揪着头发来找海宁理论，结果海宁举起桌上的铜镇纸佯装要扔他，他才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灰溜溜跑了。

　　“哦对了，”海宁趁着张采臣还没出门，又叫住了他，“明儿顺便查查，608这套房是谁的……看看跟那辆白色奔驰是不是一个人的。”

　　“了解！”张采臣颠了颠自己的电脑包，然后说道，“那我可走了啊！”

　　“走吧！”

　　房间里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那我可真走了啊！”

　　“赶紧滚！”

　　“拜了个姑啊！”张采臣在海宁真的要打他之前赶紧跑了。

　　“老大，张枫那边，有动静吗？”孙乐乐坐在桌上荡着腿，反正她回去也没事做，就留下来凑热闹了，张采臣一走，屋里就安静，她怕被海宁和宋英招喂狗粮，便没话找话地问道。

　　“没，据说在家趴了一天，外卖都没带叫的。”

　　“心理素质还挺好，我以为能跟着他直接找着尸体呢。”

　　“嗐，咱只说了失踪，估计他以为没大事儿吧——”

　　“来了来了！”

　　海宁话音刚落，宋英招就在咋呼了，他通常在海宁的办公室里都尽量压低声音说话，突然大叫还挺引人注目的，几个人上次也没看够这个热闹，便都围了上来。

　　碎镜片中的尹肆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就这样还不忘抬起手来向这边的宋英招微微躬身行礼，还慢声细语地解释了因为有来客所以晚了一些，并为之道歉。这让宋英招觉得古代人真是又礼貌又疲惫。

　　尹肆摆好了镜子，使得图画能更好地让宋英招看到，调整好之后，他便把之前誊画的“星图”摆给宋英招看。

　　这图还真就是个星图，除了画了几个点儿，其他什么都没有，可能就真是因为光线影响或视线局限，看不太出来具体是什么星座，但也并无所谓了，对定位帮助不大，可宋英招却又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除了这些一点一点的，其他什么也没有？”

　　“嗯，什么也看不见。”

　　宋英招沉默不语。

　　“兄长，方才我说的那个穷凶极恶之人，有了画像，兄长不妨留意一下。”说着，尹肆把略作修改的画玲珑给他的画像拿给他们看，“据吾友说，曾与此人交手，他受了些轻微的内伤，不致命，但若耽搁也会留下症结，如若他确实去了你们那里，或应先去诊伤，不妨让附近医馆和游医多多留意。”

　　宋英招也不多说什么，只答应了下来，还转述给了海宁。

　　以防万一，海宁特意让杨舒用花藤化成人形留了影像。

　　交代完了想说的话，尹肆便去休息了，从对话能听出，尹肆的朋友从什么地方回来了，正劝他早些喝药，然后去休息。

　　收起碎镜片，宋英招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说，这镜子要是能直挺挺地只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其他啥也看不见，是不是说明，它被平放在了地上？”

　　“……对啊！”孙乐乐想了想，回答道。

　　“这么说来，它附近应该也没有树或建筑物这种遮挡物。”海宁补充道。

　　“那你说，在森林里能有什么样的地方，附近没树没石头没建筑，平放着一面镜子还没被护林员发现呢？”宋英招问。

　　“湖里咯。”远处的安小九拿着书，插话道。

　　“宽一点儿的河道里也有可能！”杨舒补充。

　　“所以英招弟弟在那边看到的星空，可能还因为水波变得扭曲，才看不出星座形状？！”孙乐乐也有些兴奋起来。

　　“西山水域太广了，咱们还得缩小范围。”海宁摸了摸下巴，“看看咱还能从张枫那儿抠出点儿什么线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