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集》秋饮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张枫

　　海宁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摸着下巴微微冒出来的胡茬，反复思考着刚才张采臣说到的线索，始终有哪里觉得不太对劲。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思维陷阱，明显的问题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就像是拿起笔要写个字，这个字就在嘴边，可就是怎么样也写不出来。

　　中央空调让室内有些干燥，海宁口干舌燥，打算先抛开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去涮涮杯子接口水喝，一抬眼就看见了扔在桌上的旧手机，突然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当初换手机是因为旧手机用了太久，动不动就电池见底自动关机，要么就是打开APP卡到要死，影响了给英招回信的时间，这让他烦躁得很，赶上谢昂把没用了的钱还回来，就干净利落脆地把旧手机给换了。

　　是不是很能说明问题？

　　如果孙依蝴和张枫在谈恋爱，孙依蝴的通信记录里为什么没有张枫的联系方式？按理来说正在谈恋爱的人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因为工作等方面的各种阻碍，使得不能相见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就好比宋英招总给自己发“在吗”，这应该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冲动，可为什么他们之间似乎感受不到这种冲动？

　　“乐乐！”

　　孙乐乐抬头就见海宁在向她勾手指，意思是让她过去、

　　“怎么了老大？”孙乐乐拎着手里的资料跳了过来，“有什么吩咐？”

　　海宁没说话，顺手把孙乐乐手里的资料抽走翻了起来，他想再认真看看孙依蝴认识张枫前后发的信息。

　　「世间罕见，一个好人」

　　「再次相遇达成！他在人群里太显眼了！感觉平常过的太灰暗了，每次看到他都会让我觉得云消雾散，他简直像是发着光」

　　——好么，真敢往上捅词儿啊姑娘！

　　「原来我可以离他这么近」

　　「我过着普通的生活，做着普通的工作，相貌平平，身材平平，与他正好相反」

　　「居然愿意一起吃饭？！这人也太好说话了！」

　　「这个人真的打破我对所有美好的期望」

　　「彼此遥望，少些亲昵，反而多了思念？这就是距离产生美吧！」

　　——这姑娘怕不是被PUA了吧？！

　　「期待与他见面的时间，觉得自己活着还有希望」

　　看到这，海宁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姑娘全都是在无病呻吟、自我贬低，能让一个姑娘几天内沦陷于他，还不留联系方式，这男的是个高手啊，桩桩件件的事情都透着这男的不喜欢这姑娘，这姑娘还能死心塌地，也是绝了。

　　“杨舒啊，你查到有相似案件了么？”

　　“哦，我大概看了下，北京未破获的少女被杀案件相似的还真没有，准备查查外省的呢。”

　　“行。”海宁听完低头琢磨了一下，觉得这男的不简单，太老奸巨猾了，得把个条线索钉死，避免他再玩儿出什么猫腻儿来。

　　海宁又往后翻了翻张采臣留下的资料，然后指着一条交易记录跟孙乐乐说，“乐乐，咱要查查这几个时间段，这几家餐厅，相关时段能不能找到他们的监控记录，你去这两家，我去这两家。”

　　“行，我查下行车路线，顺便帮你查查？”

　　“嗯。”

　　孙乐乐点开手机地图APP，输入了张采臣罗列好的店铺名称，一个一个查过去，发现离得都不远：“老大，这几家店都挺近的啊，一起去呗！”

　　“行，那我开车。”

　　海宁把材料合上，起身准备出发，孙乐乐却在他起身时瞥见了资料第一页备注的孙依蝴的信息，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诶，这男的还挺体贴，这几家店都是在姑娘家附近。”

　　“越体贴姑娘才越服帖，你看看她微博上那些话……诶，你们姑娘就这么好骗吗？看不见就让你惦记着，还就真能这么刻骨铭心喽？！”越说海宁越是想不明白，他估计是自己恋爱经验少，脱口而出就连珠炮似的问了同样百年孤苦的孙乐乐。

　　孙乐乐撇了撇嘴：“能。”

　　“……”

　　海宁意识到自己问错人了，这人就是为了个死了的男人才在下界修行这么些年，那可不是能么……

　　“行吧，咱走着。”海宁不打算再研究这复杂的感情问题，抄起材料带着孙乐乐就出门了，还不忘留句话让杨舒查到什么及时联系他。

　　正好是中午，海宁先带着孙乐乐开到商业区外找了家牛肉面馆子，一人一大碗牛肉面，还加了卤蛋，俩人一共三十六块钱，吃完直奔目的地。

　　四间店铺，只有两间可以提供完整的监控记录，另外两间要么是没保存，要么是忘了开监控，而有监控的那两间，拍摄的效果也不好，张枫一直带着鸭舌帽，这跟运动服很搭，可监控每次都能卡着视线，其中有几次还是他故意低头去迎合女孩身高，造成了一种认真听个子矮的女孩讲话的假象。

　　难受得孙乐乐抓耳挠腮。

　　到达张枫登记住址所在地，时间还有些早，虽然张采臣没查到张枫的实际就业情况，社保还是个代缴公司交的，但毕竟就业这个事儿登记的可能有延迟，再加上孙依蝴微博透露的信息来看，张枫应该是早晚在通勤的，所以按照通常上班族来说，这个时间应该还没下班，于是两人打算先去小区所属家属委员会打听打听这个人。

　　车刚停下，海宁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坐在车上想了半天，孙乐乐纳闷儿地在外面拍车门。

　　“想什么呢？”孙乐乐见海宁下了车还皱着眉头，便追上去问。

　　“你还记得孙依蝴之前的工作单位在哪吗？”

　　“就……诶？”孙乐乐话还没说完，似乎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俩也不顺路啊？！”

　　张枫的家，根本不在孙乐乐通勤的地铁沿线。

　　“回头再说吧。”海宁打算先办正事，抬脚就进了家属委员会那小小的办公室门。

　　这是个老小区，所以通常来说家属委员对住户摸的会比较清楚，可了解之后发现，就算是她们也不太清楚张枫这个人的情况，只道他在现住址住了得有五、六年了，但跟邻居都不太熟，他经常出差，看上去也没成家，社区活动也找不着人，其他的就没有过多了解了。

　　信息不多，但也没办法，这么小心翼翼的人能活泼开朗地跟邻居都打得火热，那倒是有些反常了。两人出了门，海宁站在门口就掏出个本子记了两笔：可能还有其他住所。

　　按时间来算应该是下班时间了，再多算上些通勤时间，张枫恐怕还没到家，两人先到了张枫家的楼下，确实灯没亮着，但天也还没黑透，海宁还是决定让孙乐乐上楼敲门试试，他则在楼下等着。

　　孙乐乐上楼敲了门，确实人不在，他们在楼下等了会儿，希望能等到人回来，如果找不到人，就要打电话给他了，提前联系原本应该是正常流程，但对于这么老奸巨猾的人，提前联系只能让他有心理准备应对提问，效果不是太好。

　　俩人坐在小区门口的长椅上等了两个多钟头，遛狗的遛鸟的都会回头看两眼这俩人，虽说老小区安保不是很严格，但老邻居们互相都脸熟，他们两个陌生人坐这儿这么久，就让人觉得有些可疑了，幸好让人轰走前，见到一辆白色宝马车停在了面前，从车上下来个看上去像是张枫的人进了单元门。

　　两人看着这人进了电梯，借着楼道的光确认就是张枫，老楼的楼道没有总门，进去之后也没有电梯，张枫的家在六层，上去需要一些时间，他们就在楼下等着，直到看到张枫家的灯亮起来，他们才上去。

　　爬楼的时候海宁就隐约觉得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在孙依蝴的世界里，他总是穿着一身运动服，阳光开朗朝气蓬勃，但刚才的张枫西服革履，而且还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却多少有些阴郁。

　　门铃响了三声，还是没人来开门，又等了片刻，才从门里传来悠悠地一句：“谁啊？”

　　海宁用胳膊肘碰了碰孙乐乐，她便知道了意思，开口说道：“街道派出所，需要您配合一下调查。”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张枫才开门，他只换了双拖鞋，脱掉了外套，西裤和深色衬衫还穿在身上，看上去干净整洁，衣服一个褶都没有。他开门后发现还有个高大的男性，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刚要开口，孙乐乐就掏出警察证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晃完就立马收了起来，没让他看清楚。

　　一般街道的同事上门走访都是穿着制服的，但海宁他们出门时没换制服，所以程序上是要出示证件证明身份的，但证件上写明职务，能看得出来不是派出所警察，所以不能让他看太清楚。

　　“张枫是吧，有个失踪案件需要您协助调查。”

　　张枫站在门边，有一半的身子是藏在门内的，他原本是面无表情的，甚至看上去有些冷漠，当听到海宁的话时，他的额头很不明显地皱了一下，然后很快舒展开来，恢复成了刚才冷漠的样子。

　　“失踪？谁？”他毫无情绪波动。

　　“能进去说吗？”孙乐乐歪着头，努力借着楼道光看到他的全脸。

　　张枫没说话，但还是侧过身来将两人引进门去。

　　他刚才穿着的西服外套挂在鞋柜旁边通风的地方，左上口袋里还插着一条口袋巾，叠成了三山型。天气炎热，穿西装可不太舒服，但这个男人身上依然有一股清香的味道，脸和头发都显得干净不油腻。海宁在他的对面坐下，微微打量了一番，然后不答反问道：“孙依蝴你认识吗？”

　　“不认识。”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再想想，”孙乐乐说，“我们查到她曾通过微信或支付宝，转账给你几笔钱。”

　　“是吗？我没印象，”他扶了下眼镜，然后说道，“可能身份被冒用注册的吧，我身份证丢过。”

　　不光海宁，孙乐乐都觉得他把他们俩当傻子了。

　　孙乐乐干脆又拿出手机给他看孙依蝴的照片：“你再看下，认不认识这个女孩。”

　　“我们在她相应的转账日期前后找到了一些监控录像，证明你和她曾经一同吃过饭。”

　　因为没拍到正脸，所以他故意说得模糊了一些。

　　“哦，她啊，”原本翘着二郎腿的张枫，说这话时突然将左腿放了下来，两脚着地，同时将原本舒展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握在了一起，甚至极力地想把手指藏起来，短暂的停顿后他继续说道：“只知道她叫蝴蝶，跑业务的时候在地铁上捡着了他的手机，还给她之后为了感谢曾经请客吃了几顿饭。”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没用到“我”这个字。

　　“平常没联系吗？”

　　“没什么联系，只吃过几顿饭，朋友都算不上，后来也不太联系了。”他说完又补了一句，“她……走丢了……？”

　　“哦，没什么，室友找不到人报了失踪。”孙乐乐说完，看了眼海宁，见他点了点头，就说，“感谢您配合，暂时就这样，记起什么您麻烦给我们来个电话。”

　　说完，孙乐乐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张枫。

　　孙乐乐话音刚落，张枫没去接那张名片，只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说道：“我送你们出去。”

　　孙乐乐无奈将名片放在了茶几上，他们这才起身，跟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海宁又突然问起：“穿这么正式，今天是去……？”

　　“哦，朋友有个餐会。”

　　海宁看着他，隔了几秒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离开。

　　“乐乐，你什么看法？”出了门，海宁问道。

　　“明显在说谎，但是他编的也说得通，我们也没证据证明孙依蝴一定在跟他谈恋爱，哪怕说她是一厢情愿都说得过去。”

　　“现在没有尸体，只能当失踪案处理，有些事不能追的太紧，他怎么说咱都拿他没辙，遇见不好对付的了。”海宁叹了口气，“对了，孙依蝴的室友说她去自驾游所以寄放了一部分行李在原来那个合租屋对么？”

　　“对。”

　　“你……你明天再跑一趟，去问清楚她具体的离开时间，然后查查监控，有没有人来接她，”海宁说完解释道，“就算自驾游也要带着点儿行李去，一个女孩子不方便，可能会有人来接他。”

　　“好。”

　　“哦对了，你去把刚才他开回来那个白色宝马车的车牌号抄一下，看看有没有出现在孙依蝴家附近过。”

　　“刚才就用手机拍下来了。”孙乐乐笑。

　　“我吧，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不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吗……？”

　　“这姑娘要是拿走了一部分行李，她人又死了，那这部分行李呢？一起处理了？那也太容易暴露了？！”

　　“张枫家地方不大，一眼看下来也没有什么女孩子的东西。”

　　“他撇那么干净怎么可能往自己家里放？！”

　　“诶对了，刚才你不还往本儿上写他可能有另外住址吗？从这方面查查？！”

　　“哦，对……”海宁摸了摸脑袋，似乎灵光一现，“你明天查监控，别光查往小区外面走，查查她有没有往小区里其他户走！”

　　“你是觉得……？”

　　“你想啊，孙依蝴总在通勤路上遇见他，他们吃饭也是在小区附近，而且他们几乎不用手机联系，那么，有没有可能啊，当时张枫在与孙依蝴相处时，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孙乐乐听完这话盯着海宁看了半刻，然后一个哆嗦：“难不成都是计划好的？！那也太可怕了！”

　　“我觉得张枫这个人可能有点儿反社会人格那意思，很有可能通过什么方式选择目标，然后想方设法靠近目标，杀害目标。”

　　“那孙依蝴有啥特点啊？肯定得是外貌上一眼就能辨别的与众不同呗？！”

　　“这就得看看有没有相似未破案件了。”海宁启动车子，“回去看看杨舒查的怎么样了。”

　　“那这儿还是找张组那边儿外援盯着？”

　　“嗯，我前几天出差那会儿跟张国庆打过招呼了，不够人找他借调，你直接发信息吧，地址也一起发过去。”

　　“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