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特别的人》木槿弋

1、第 1 章

　　秦抒离开之前的那个周末，他写了信息问佘思尔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明天就回S市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算一算已经有三年多没有一起吃饭了。
　　这两年佘思尔因为工作搬到了兰城，离S城很远，要不是这次他来兰城出差，估计也没那么快可以再次遇到秦抒。

　　晚餐约在一家日料店，是佘思尔选的。

　　秦抒说他不熟悉附近那家餐馆比较好吃合思尔的胃口，还是让思尔挑吧。
　　思尔回了句好，却没有问他有没有想吃的。出于礼貌该问他的，可是突然就问不出口。
　　所以聊天记录戛然而止在秦抒的一句”待会见“。

　　其实佘思尔每次想起秦抒这个人时，自己常常暗暗感叹“可惜我连他的口味都不知道”。再加上思尔本来就觉得点菜选餐厅是件麻烦的事情，因此这次心里着实有点小忐忑。
　　最终佘思尔选了日料店，他会喜欢这顿晚餐的味道，这也是她唯一知道的关于他的饮食偏好。只是每次回想起跟他最后一次一起吃日料的那天，心头还是会隐隐作痛。
　　“两年过去了，应该没事了吧”佘思尔暗暗地想。

　　秦抒收到思尔的回复的那个瞬间，就开始准备出门了，虽然此刻还只有上午10点，距离相约的下午6点还有很久。
　　秦抒手里转着笔，一边查着地图。
　　在他手里的这支笔短短的，像是那种口袋签字笔，通体原木色，一道道磨损的划痕清晰可见。笔杆上刻着QS，是他的名字。一道划痕长长地延伸到了S上，秦抒用指腹轻轻抚触着凹陷下去的划痕。这支笔平常都被秦抒揣在上衣口袋里，想事情或者闲暇时便会拿出来转着玩。
　　旁人问起这支笔，秦抒都以“朋友送的”回答，可是谁都没有见过这个朋友。

　　日料餐厅里。
　　秦抒安静地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上，刚好可以看到窗外临街的风景。秦抒坐得笔直，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张脸放在人群里实在有点显眼，更何况这天餐厅里客人不多。
　　年轻的女服务员早早递来了菜单，笑盈盈地问要不要点菜，秦抒抬头笑着回复她：“稍等一会儿吧，我好像来早了”。
　　服务员笑着说：“行，不急，您先看着菜单，待会您按下桌边这个按钮就可以叫我。” 接着就准备转身回到工作台。
　　过了两分钟后，服务员送上了一杯水，里面浮着一片薄薄的柠檬，秦抒轻轻道了句谢谢。
　　“诶，不好意思”秦抒轻轻唤了一声，“待会我朋友来的时候可以给她准备一杯纯净水吗？不加柠檬片的那种，” 一边说着一边冲着那女孩微微地笑，临了加了句“谢谢你”。女孩脸微微一红，应了句“好”，便转头离去，走到一半还回头看了看。此时秦抒已经把头转向看窗外的街道。
　　秦抒的笑容倒也没什么特别，仔细分辨的话，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表情在他的脸上露出来就有一种神奇的抓力。无论怎么笑，都像是一个单纯的小男孩，这一笑，仿佛这个世界的任何烦恼都与他无关。或者说，是看到这个笑容的人，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个纯真的笑颜温柔地拂去。
　　在秦抒跟女服务员讲话的时候，佘思尔已经到了门口。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秦抒的笑容清晰可见。
　　就是这个笑容。思尔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便往那个角落的位置走过去。
　　佘思尔身材高挑，有172cm，这两年忙于工作，变得较之前又略微瘦削了些，偏偏又喜欢穿高收腰的长连衣裙，因而在人群中更加显眼。这天的佘思尔身着一件浅色粗麻无袖连衣裙，垂垂的面料恰如其分地修饰着本就窈窕的身形。彩色的中筒袜和帆布鞋透露着思尔怎么都掩盖不了的俏皮，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蹦蹦跳跳跑起来。佘思尔不习惯佩戴手饰，因此只有一只斯沃琪新款女士手表松松地挂在手腕处，左手的中指上戴着一个看上去极其普通的银白色圈戒。出门前，佘思尔简单地编了下头发，及腰的长发让她可以尝试多种发型尝试，不过为了见秦抒，她只是简单地编了一小缕容易垂下来的头发，又夹了个小夹子。化了淡淡的妆，喷上喜欢的佛手柑香水，耳垂上是佘思尔限量款耳钉，是她在某个无聊的周末自己设计的。
　　不熟悉的旁人，是怎么都猜不到佘思尔快30岁了的。世人总是被年龄裹挟，这是佘思尔最反感的，无论是生活、工作，或是爱情。

　　“嘿，小抒！没想到…”
　　“思尔姐，你来了，来，坐这儿”还没等思尔说完，秦抒转过头，站起身，把佘思尔引到位置上。当然，那个招牌笑容是必备的，只是直到他再次坐下，都没有把笑容收回去。
　　“嗯？什么事这么开心，我可是看到你刚才也对小妹妹也这么笑哦。”
　　佘思尔把没说完的那句“…你居然到这么早”吞了回去。记忆里的秦抒是个迟到专业户，能在重要事情上踩点到达已经是极限记录了。只不过这些都已经是校园里的记忆了，佘思尔记得七年前第一次见到秦抒时，就是在社团招新的时候，那个迟迟等不到的7号面试者。
　　秦抒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没什么，思尔姐又开我玩笑”，一边把菜单递给了思尔，“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好久不见小抒了，吃什么好呢…”思尔自言自语地低着头看起菜单，“这次我请你哦，当给你践行了。”
　　“思尔姐今天很漂亮呢，很可爱。”
　　“谢谢夸奖”佘思尔耳垂微微泛红，她有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因为对方是秦抒，才会被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寒暄撩到。
　　佘思尔翻着菜单，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视着每一栏菜品。可是说实话她并没有看进去什么，从早上收到短信起，思尔的思绪就已经开始了波动。更何况此时此刻对面坐着秦抒这个大活人。
　　那个服务员小妹妹给思尔递上了一杯纯净水。思尔喝了一口，抬头时余光看到秦抒杯子里的那片柠檬，舌根处的味蕾再确认了一遍自己这杯确实没有柠檬的味道。心里突然触了一下，放下水杯的时候，对秦抒说了声“谢谢”，便低头继续看菜单。
　　秦抒对思尔的“谢谢”愣了三秒，随即笑了笑。
　　“吃这个全家福寿司拼盘和海鲜沙拉好吗？”
　　“好。”
　　“我再来一个味增汤，你要吗？”
　　“好。”
　　“还要其他的吗？”
　　“好。”
　　“啊？你是不是又没在听我说”佘思尔抬起头，正撞上秦抒的笑容。秦抒这才反应过来，不慌不忙说“啊，暂时这些吧，晚上可以清淡一些。”

　　等上菜的间隙，思尔把手机放进了包里，终于认真仔细地正面看向秦抒。这个27岁的男人，从脸上看，跟20岁时的他并无太大变化。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无处不在透露着时光不再的事实。
　　不宽不窄的肩膀撑起笔挺的衬衫，小臂上隐隐露出结实肌肉线条，依然瘦削的身形，纤长的手指上关节的骨骼突出得明显。那件中袖的休闲衬衫是一个独立设计师的品牌，很小众，很不出名，但是思尔一直很欣赏这个设计师的作品。正是因为这件衬衫不常见，所以思尔格外注意到了。对于秦抒会选择这么具有设计感的衣服，思尔是意外的。27岁的秦抒，看上去是个举止得体优雅到无可挑剔的“男神”级别人物。
　　又怎能轻易联想到当初瘦弱的小男孩，穿着嘻哈风格的宽松长T，踩着滑板，永远睡不够，迟到打瞌睡是家常便饭。要不是因为他的成绩一直在系里面稳定前五，并且学院的数学奥赛记录一直是秦抒保持着，估计他的大学生活不至于这么“潇洒”…
　　我怎么会认识秦抒的呢.....
　　“思尔姐，好久不见…“佘思尔正想着，秦抒突然打破了安静，“你这两年在兰城怎么样呀？”
　　“啊，挺好的，就正常地上上班，还在干着设计师的活”思尔被拉回了思绪，“你呢？这两年也没有你什么消息，这次突然遇到，倒挺意外的。”
　　“我嘛，本来想去欧洲的，不过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就没去成，两年前研究生一毕业就来了现在的单位，做数据分析”秦抒抿了一口柠檬水，眉头微微一皱，怕是被酸了一下，“还以为思尔姐毕业后会一直留在欧洲，没想到回来了兰城。”
　　嗯？打算去欧洲，以前可没听他说过啊？又为什么没去成呢？
　　菜陆陆续续上了，每上一道，秦抒和思尔都对服务员道谢，很显然秦抒的招牌笑容很吸引人。思尔甚至看到了邻座的女孩偷偷转过来的目光。
　　“嗯…两年前毕业的时候，这家公司找到我，就回来了，本来想去S城的分公司的.....”
　　思尔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戛然而止，匆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小撮芥末和姜片到自己的小碟子里。与此同时，秦抒正握着酱油瓶的手突然顿了顿，但立马又恢复了原态，在两人的小碟子里倒上。
　　佘思尔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现在刚好是自己喜欢的家居设计领域，留在兰城也好，离家里也稍微近一点.....小抒，这家的牛油果寿司不错，你尝尝”
　　秦抒笑着点了点头，“好”，夹起一块牛油果寿司，在酱油碟上轻轻一蘸，便送进了嘴里。不得不说，秦抒吃饭的样子很有礼貌，筷子握在离顶部很近的地方，会用左手轻轻托住右手袖口的位置，像是一个习惯动作。把食物放进嘴里之后便闭上了嘴巴，只见咀嚼时脸部肌肉一上一下地动。咀嚼的时候，他也不发出声音，眼睛像是没有焦点地微微垂下，偶尔也会抬起眼睑，聚焦在佘思尔的手上。
　　看他这么安静吃东西的样子，佘思尔微微有点似曾相识。
　　待嘴巴里食物都咽下去后，秦抒喝了口水，擦擦嘴唇说了句“确实挺好吃的”。
　　那是当然，我可是吃遍了兰城各个日料店才最喜欢这里的。佘思尔心里回答着。
　　当然此刻的佘思尔是不愿意回想起当初一次次去吃日料的原因的。
　　秦抒的目光又回到佘思尔的手上，这双手在女孩中不太常见。佘思尔的手很大，比很多男孩的手都大，同样是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上学时候，佘思尔还拉着秦抒的手比大小，只是那时候的手比现在糙，冬天的时候还会有隐隐的裂痕。可是眼前的这双被精心保养着的白皙的手，被细致地涂上了暗红色指甲油，隐隐透露着气场。
　　其实吸引秦抒目光的是中指上的那枚戒指，那枚戒指乍一看就是一普通的圈戒，但光一照，隐藏的那些小钻石便透出隐隐约约的反射光。
　　“思尔姐订婚了嘛？”秦抒稍微收敛了点笑容。
　　“没呢，还早着”佘思尔摇了摇头，摸了摸那个设计别致的戒指，想着秦抒应该是看到这枚戒指联想到的，“戒指是我自己买的，刚好中指适合，就戴着了。”
　　秦抒用旁人不易察觉的方式舒了一口气，“不过思尔姐现在....”，尚未问完整，便听到对面传来一声不紧不慢的回答：
　　“嗯，有男朋友了，他对我很好。”佘思尔知道她和秦抒之间绕不过这个话题。
　　秦抒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那…太好了…”
　　“你和你的小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算起来，你俩也三年多了吧，现在也毕业挺久了，到时记得给我寄喜帖啊”佘思尔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并不情愿，只是如果不顺势问一下，倒显得不太正常。
　　“已经分手两年了，不过她年底结婚，她和先生很相爱，挺替她开心的。”秦抒微微笑了一下，抿了抿嘴唇。
　　佘思尔心头一颤，所以，秦抒现在是单身？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我刚才撒谎了，可是，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佘思尔这些年一直单身着，倒不是没有追求者或是动心之人，只是心头一直隐隐有些许痛楚。再加上生活被工作和一堆爱好给填满，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人。
　　接下来的对话被转移到工作和日常生活方面，加上两人都习惯了食不语，只有在嘴巴空着的间隙才会说话，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方式竟也不觉得闷。秦抒依然不时绽放着一脸纯良的笑容，看到秦抒笑，佘思尔也忍不住笑，其实佘思尔也很爱笑，只是现在的佘思尔在秦抒面前，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秦抒早就感觉到了。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竟然两小时过去了，结了账走出餐厅，旁边是一家不怎么喧闹的清吧。佘思尔仿佛记起什么，“嘿，我三年前还欠你一顿酒呢，不过今天还不了，我还有个报告没写完”
　　秦抒摸了摸耳垂，笑着说：“思尔姐记性真好，没关系的”
　　被说记性好，佘思尔倒突然有点尴尬，毕竟这意味着她还记得当初欠下这顿酒的情形。
　　“以后肯定还有机会一起喝一杯的。”秦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这个“以后”是否真的存在。
　　秦抒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思尔姐，有个小礼物，送给你。”
　　佘思尔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胸针，是小鹿形状的。思尔心一动，她认出这是跟那件衬衫同一个设计师的作品，都是她喜欢的单品。心里暗想，这小子品味变化真大。
　　佘思尔的家很近，两人在小区门口道了别。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以后”到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