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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风忘渡 ...

  •   传闻有云,于崇山峻岭之间有一妖兽,熊身人面,长发如墨,名曰魋。
      魋不害人,故得以幸存于阴阳术盛行之时,百年转瞬,阴阳道落末,妖魔于世残余寥寥,见之者少,世人即当之为怪谈,再不以为真。
      然...
      “爱人者忘情,”魋笑言,其面白若少女,长发如漆墨,见之可怖,“非忘人,仅忘情,善?”
      ——不会让你忘却所爱之人,仅仅只是忘记有情。
      ——自心神交融启始,至身死魂灭方消。
      ——如此大善。

      阿修罗觉得今日的兄长很奇怪。
      昨日他完成继承人任务归来便不曾见到他,原本心里还尚存一丝委屈,但思及冬至将至想必宗务繁忙,便也理解了兄长的缺席。
      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阿修罗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敲了敲头,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
      然后他喝多了酒,便回屋睡了,应当是宗内的弟子送他回的房,要不然就没法解释之前的脏衣服到哪儿去了,他可不认为喝到断片的自己还能记得把衣服脱掉。
      阿修罗对自己的酒品很有自知之明。
      不过今年的梅子酒度数可真大啊,竟然连自己都能喝晕过去,这都多就没能有这样的体验了?要知道仙人体可不是胡吹的皮糙肉厚。
      阿修罗在那自顾自地走神走了好久,修行时的比划也相当的不走心,等到他意识到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这才发现早课已经完结了,练武厅中也只剩下了一人。
      哦,不,还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兄长,大筒木因陀罗。
      因陀罗慢步走到弟弟面前,见他似是有些不安地抬手抠脑袋,红眸中晕染了几分笑意。
      “阿修罗,”他轻轻地唤道,眉目温柔,“你今早上跑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没见你人?”
      阿修罗愕然。
      “我从昨晚上就一直都待在房间里啊,”他有些诧异地回道,不明白哥哥为什么会问出这番话,见因陀罗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他连忙补充, “我一醒来就往这里跑了,虽然好像迟到了点,但哥哥你别生气,我下次一定补上!不会落课的!”
      因陀罗本就不妙的脸色在听完后变得更加不妙。
      “阿修罗,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声音冰冷地询问,红眸中带上了几分让阿修罗不明白的怒火,眉目微沉,“你是说,从昨天晚上到今日晨时,你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阿修罗更茫然了,他压下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对劲,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坚持自己的说法没错。
      因陀罗的神色突然就变得很是失望。
      “是么...”他轻声呢喃,用一种阿修罗看不懂的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修罗总觉得那个眼神好像有些悲哀。
      他把那当成了错觉。

      阿修罗从未想过父亲会选自己成为下一任忍宗宗主。
      当他听到父亲的宣言时几乎是僵在了原地,手中的木杯掉落在了地上,溅了满地的水渍。可更让人害怕的是兄长现在的表情,自从那日在练武厅分别后他们便再没有单独相处过,他这些天来时不时想起那个眼神心里都有些沉闷,但若是和哥哥现在的神情相比,那简直就是不堪一提,冰冷不过十分之一。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不合适的。
      他会失去...失去什么?
      阿修罗迷茫了一瞬,旋即再也顾不得深思,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力图阻止父亲错误的决断。
      但却被兄长打断了。
      “阿修罗,够了,”他听到因陀罗这样说道,那双绯丽的红眸直直地注视着高坐在首座的父亲,没有分给他一丁点的视线。
      “父亲,”因陀罗轻轻地唤道,眉目若雪,声音清冷,“这便是您的决定吗?”
      羽衣抬目。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阿修罗已然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父亲和哥哥之间好像爆发了一场平静却又激烈的争论,然后哥哥转身离去,以一种决然的姿态,消失在了大厅门后。
      他自然是追了上去的。
      ——“因陀罗,你不懂爱。”
      父亲您不要胡说,哥哥怎么可能不懂爱,他明明,我明明……
      “哥哥!”他冲上前去拽住了那人的手,只觉得有些过分的凉,比往日的温度更冷。
      “哥哥你不要走,”阿修罗祈求道,冰凉的小雨击打在他脸上,浅色的棕眸仿佛也粘上了蒙蒙的雾,因陀罗望着他,一瞬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叫他不要走。
      他的弟弟,他的阿修罗,叫他不要走。
      “你是用什么身份来对我说这番话的呢?”因陀罗轻轻地问,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是忍宗的下任宗主?是我的弟弟?还是那日你否认的身份?”
      阿修罗更是茫然了。
      什么叫否认的身份...那日?是哪日?什么身份?他否认过什么身份?
      他不明白的。
      因陀罗也没有等他的回答,那双浅色眸子中的神色堪称一览无余,他仅仅只是看一眼,便知道自己怕是问错了。
      阿修罗还小,那些事情本就是一时情乱,现在清醒了过来,自然也不想要和他再继续纠缠下去了吧。
      他早该承认这一点的。
      “阿修罗,有些时候,我真的看不明白你。”
      他挣开了他的手。

      这真的是很荒唐的事。
      阴阳遁交融可以创造生命,这点在忍宗的书籍上有过记载,但他却从未想过会作用于人体,发生于他自己身上。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因陀罗抬手附上小腹,那里有一股陌生的查克拉,阴阳之力在那处交缠的平衡,他感知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
      他已经被雪淹了一天了。
      也是怪他没有把最近的异常放在心上,还以为仅仅只是对天气的不适,却没能想到竟是发生了这种意外。
      不被人期待的意外。
      因陀罗轻轻咳嗽了几声,任由天上的细雪飘落在自己脸上,半身被落雪倾覆。
      不是他不想动,只是他实在是昏迷了太久,手足也被冻了太久,一点力气也没了,甚至连查克拉都没有办法运转。他能感到护体的查克拉在无声无息地消失,像是流到了腹部那个位子,转眼就没了痕迹,阴阳之力所维持的平衡也在渐渐打破,剩下的阳之力这么少,这个孩子,怕是活不下去的。
      可是真的好想要。
      一个只属于他的...不会离开...不会抛弃他...
      真的好想要啊。
      因陀罗目无焦距地望着天上飞过的鸟儿,发出一声叹息。
      “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不要丢下我。

      柑奈喜欢阿修罗,阿修罗也喜欢柑奈。
      这句话不知是什么时候便在忍宗弟子之间传开,本来新任宗主的事不是他们这些追随者该讨论的,但阿修罗给人随和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他们一时半会儿竟是找不到宗主的实感,故而谈论时也无所顾忌。
      阿修罗也确实不曾在意。
      早在之前他便与来接他的小伙伴们说清楚了,柑奈姑娘前来忍宗是为求道,他们之间并非是他们所臆想的关系,太藏和辛牙虽然管不住嘴,但判断是非的能力却是有的,不会乱嚼舌根。
      更何况,他早就有心悦之人了啊。
      阿修罗思及此羞涩地挠了挠头,他眨眨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下一秒恍惚了神色。
      心悦之人...是谁?...他什么时候有过喜欢的人了?
      可这在羽衣眼里就是妥妥的思春模样。
      忍宗老宗主欣慰地叹了口气,心想阿修罗有喜欢的人了也好,这孩子的性子太过跳脱,成亲后有人管着,想必也会成熟很多。
      于是他就这样说了出来。
      “成亲?!”阿修罗跳了起来,他瞪大眼睛看向老神在在的父亲,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尖锐,“父亲您在说什么胡话?!成什么亲?我不可能和柑奈成亲的啊?!”
      羽衣皱眉。
      “难道你是在玩弄别人女孩子的感情?”忍宗老宗主声音严厉地问道,神色不悦,“我可从来都没有教过你这些,阿修罗,你平日里再不靠谱,也万万不能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来。”
      阿修罗哑然 ,父亲说得有道理,但这和他真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啊。
      他仔细地解释了一番。
      这回轮到羽衣哑然了。
      “可是阿修罗,现在已经由不得你做选择了,”老宗主缓缓地说,神色严肃,“宗里传言已经成了这般地步,若你不和那小姑娘成亲,你把她的名声至于何处?”
      “你会毁掉一个女孩子的未来的。”
      阿修罗怔愣,他揪了揪自己的一头炸毛,心里知道父亲说的话有理,却是忍不住垂死挣扎。
      “就、就算我愿意娶,柑奈也不一定愿意嫁啊,”忍宗二代宗主憋倔地说道,他看着父亲的眼睛,态度十分真诚,“父亲您想柑奈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总不会缺少追随者的,万一她已有了心悦之人,我们这不就...”
      然而一切疑虑皆终于当事人的反应。
      少女白皙干净的脸上浮现出朝霞般的红晕,她含情脉脉的眼神是那般地让人心醉,却只让阿修罗感到了彻骨的寒冷。
      柑奈你不要这样,父亲你不要这样,我不和柑奈成亲,我有喜欢的人的...
      阿修罗怔了一瞬,目光恍惚。
      我有喜欢的人的,真的特别特别喜欢...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不要和别人成亲...只是...
      “如此你们就在来年择日完婚吧。”
      只是...是谁来着?

      风雪很大。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小心地推开,身着狩衣乌帽的阴阳师轻声走进,被床上的人惊得险些失了仪态。
      “你这是在做甚?!”
      因陀罗抬眼望去,见他关了门快步走来,褐色的眼眸满是责怪之意。
      “我无事,”他淡声回复,在阴阳师的帮助下坐直了身子,落到地上的皮毛被重新裹在了身上,连同长发一起缠住。
      “只是刚才有些喘不上气,被子掉了,无甚大碍。”
      阴阳师默然,深褐色的眸子平淡如水,直直地盯着床上的人。
      他实在是消瘦的有些过分。
      本就小的脸型失了原有的几分肉更显得不足巴掌大,下巴尖得仿佛能看见骨头,纤细的手腕处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哪怕是裹着厚厚的毛皮,整个人也看起来空荡荡的,好像只剩下了一个骨架。
      就连那微微鼓起的肚子,都比正常月份的妇人要小。
      可他却还在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
      “吃些东西吧,”阴阳师拿起方才随手放置的瓷碗坐到床沿,轻轻搅拌了几下,“我找了些新鲜的药材,和着粮食煮了粥,对你很有好处。”
      因陀罗伸出了手。
      阴阳师盯着那青白的指尖看了几秒,终是妥协般地将碗放到了他的掌心,连同勺子一起。
      他从不愿意接受他过多的照顾。
      淡褐色的药粥一点点的消失,那端着瓷碗的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指尖用力到泛白,但终究还是在一次莫名的抽搐中彻底跌落在了床铺,剩下的药粥洒了出来,瓷碗咕噜咕噜滚到了床脚。
      因陀罗开始咳嗽。
      那咳嗽极其的压抑,像是被捂了好几层布料透出来似的,身上挂着的毛皮转眼又滑了下来,黑色的长发落下,沾染了脏污。
      阴阳师默默地看着,直到他平复了颤抖,这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帮助他直起身子。
      方才好不容易吃下的东西,竟是又吐出来了。
      “抱歉,”因陀罗轻轻喘息着,声若蚊呐,“又是污了你的眼了。”
      阴阳师没有说话。
      用清洁的法术将一切的脏污去掉,他将滑下的毛毯重新给他裹好,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捡起床脚的瓷碗。
      “我再去给你弄些吃的。”
      阴阳师转身走向屋门,乌帽檐下露出的褐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平淡如水的眼眸在背对着那人的一瞬间溢满了哀伤,他抿了抿干燥的唇,抬手打开房门。
      “琉雀,”虚弱的声线突然从背后传来,阴阳师微微侧头,倏地睁大了双眸。
      那人紧捂着肚子咳出了一口鲜血,眉眼惨淡,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我感觉不到它的心跳了。”他轻轻地说。
      幸免于难的瓷碗终究还是摔碎于地。

      孩子很健康,就是有些小。
      小小的婴儿有着十分浓密的胎发,皱巴巴的皮肤也在几天后凸显出了原有的白皙,浅棕色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也不知能不能看清外界,总归就是在不安分的乱转。
      阴阳师看着臂弯的小东西目露复杂。
      稚儿无知,稚儿何辜。
      待你长大知晓了这一切,可会有半分的痛苦自责?
      因陀罗已经陷入了长久的昏迷沉睡,阴阳师走到床前看着他,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他若是醒着,不断修复崩裂的伤口会让他痛苦万分,他若是睡着,那不断流失的生命力也不会有丝毫的延缓。
      小孩儿被阴阳师放在了他的颈间。
      这确实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被放下了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窝在父亲的长发里,小手不安份地乱挥,阴阳师看了一会儿,将一缕黑发放在了那稚嫩的手心,便见她突然安份了下来。
      露出了个无齿的微笑。
      阴阳师倏地就落下了泪来。
      他跌坐在了床头,泪水沿着半透明的脸颊缓缓落下,深褐色的眸子注视着昏睡的那人,眸底漫出了几分刻骨的悲伤。
      他已将几乎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救那个孩子。
      “我救不了你,”阴阳师哭泣着说,他看着毫无知觉的青年,听着他若有若无的呼吸,控制不住地颤抖。
      “因陀罗,大人,雀救不了你。”
      他伏倒在了冷硬的床铺。

      因陀罗又一次醒来是在一个没什么风雪的白天。
      一直没停过抖动的房门很是安静,依稀可以看到几缕刺眼的阳光从门缝间泻入,向来牢牢掩着的木窗被析开了一道小缝,有含蓄的风吹了进来,很是清新。
      他说他想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阴阳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人轻轻抱了起来。
      金黄的阳光耀眼的璀璨,对于常年风雪交加的北方,确实是极为难得的好天气。
      小小的孩子被纸人式神抱着在木屋外到处转悠,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因陀罗目光柔和地看了一会儿,将视线投向了抱着自己的阴阳师身上。
      阴阳师没有戴乌帽。
      深褐色的发丝安静地垂着,尖梢处有些微翘,阳光透过他透明的身体照到对面的景观上,看起来就像一抹幻影。
      因陀罗突然就轻轻笑了起来。
      腹部的伤口随着他的轻笑又崩裂了些许,阴阳师紧张地看着他,被那瑰丽红眸中的欣然震住了神魂。
      “自从你救了我,我就一直在想你是谁,”阴阳师听到他这样说道,那声音又轻又浅,仿佛一吹就会散了。
      但阴阳师听得很清楚。
      他不由得睁大了形状圆润的眸子,面上流露出了几分紧张。
      因陀罗又轻轻笑了出来。
      “很难相信一个人会全心全意地帮助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这样说,声音虚弱,呼吸断断续续,“我本以为...以为你是之前在忍宗求道的人,可你这样出色的能力,我不该不记得的...”
      “...直到你告诉我说你叫琉雀。”
      阴阳师收紧了臂膀,他看着那显露出红色的衣袍,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不要说话了,这些事可以等你好了再说,现在不急的。”
      因陀罗没有理他,他将目光粘在那微翘的发顶,苍白的唇瓣微颤。
      “自阿修罗回来我便没见过你,还以为你自己走了呢...”
      阴阳师抽搐了一下脸颊,他感受着已经濡湿的手掌,抱着他转身朝着屋里冲去。
      “你莫要再说话,”他把他放在床铺上,解开那染血的衣衫,手上泛起白光,“你等等,我给你治伤,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因陀罗目光涣散地望着残破的房梁,满心怅然,沐浴在那悲伤的视线下轻轻叹息。
      “你本该翱翔于蓝天,没想到竟是被我缚了...”
      阴阳师恸哭出声,手中的白光渐隐渐消,在昏暗的屋内闪烁得明显。
      他听到那人对自己说,带着极为虚弱却又悲凉的爱怜,像是那个与他第一次相遇的雨天,他将他轻轻拾起。
      “雀儿啊...琉雀...你...缘何...不飞?”
      它是琉雀。

      阿修罗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急促的喘息回响在耳畔,身体不断地挺动,内心深处是强烈的满足与欢愉,他能模糊地看到那散落在床铺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颤动摇曳,昏黄的烛光照在上面,漂亮的惊心动魄,还带着极为诱人的、熟悉的森冷凉气。
      ‘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情不自禁抱紧了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
      那人为他的举动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双腿情不自禁地轻轻磨蹭,他埋头亲吻那绯色的唇瓣,恶劣地想听到更多的声音,那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眼角落出的泪水粘湿了红色的眼影,蜿蜒过白皙的额角,一直流到了汗湿的发里。
      “阿修罗...呜...轻一点...”
      他听到那人啜泣着说。
      然后梦醒了。
      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都是空白的,阿修罗望着人来人往的房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方才是梦到了什么。
      ‘总感觉是很重要的事...为什么会忘记呢...’
      ‘可能...可能只是个普通的梦吧...’
      他成功说服了自己,心脏却在不安分的乱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阿修罗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这才发现自己屋里异常的热闹,随从侍女来来往往,对着自己这个房间的主人露出和善的微笑,待着浓浓的祝福的味道。
      他们...这是在干嘛?
      阿修罗懵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今天是他成婚的日子。
      和柑奈,和那个喜欢他的少女,和那个被忍宗人认为是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他不喜欢啊。
      心脏又反常地跳了好几下,阿修罗极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只觉得的头脑发胀,像是有什么要破脑而出,却又被不知明的力量硬生生地按下。
      ‘头好胀...’他抬手狠狠地拍了几下脑袋,将还未来得及的缠发带的额头拍得通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宗主?”一旁的随侍见状担忧地上前,抬手在表情难看的青年面前轻轻挥了挥,“宗主?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出什么事啊。”
      年轻的二代宗主依旧表情茫然。
      几个陆续进入的女孩子见他这幅样子都捂嘴低低地笑了出来,她们把婚服搭到一旁的架子上,小声地讨论宗主竟然害羞了,柑奈小姐真是有福气,能遇到阿修罗大人这样和煦的夫婿,既然在婚前比新娘子还害羞,想必婚后也不会冷落妻子...
      随侍闻言松了口气,显然也是将姑娘们的话当成了真,他将目光投向安静站着的宗主,却无比惊悚地看到他竟是流出了淡红色的泪水,浅色的眼眸瞳孔被血丝包围,目眦欲裂,神魂俱碎。
      阿修罗瞠目吐出了一口鲜血。
      “宗主?!”
      手中的漱口杯摔了个粉碎。
      ——不会让你忘却所爱之人,仅仅只是忘记有情。
      ——自心神交融启始,至身死魂灭方消。
      ——如此...方可大善。

      这一次的伤口没能像往日那般愈合。
      阴阳师手中的白光已经恍若将息,渺小的仿佛萤火虫尾部的小小光点,好像轻轻一戳便会死去,比蜉蝣的转瞬一生还要命短。
      因陀罗感到很是平静。
      明明鲜血还在汹涌地从腹部流出,之前难以忍受的痛处却好似远离了他,他微微侧首看着颈侧的小团子,眉眼间满是淡淡的柔和。
      小东西也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翻过身来,嘴巴里还含着半截黑色的发丝,婴儿无法吞咽的口水糊的到处都是,将黑色的长发弄得黏黏糊糊,真的是很不雅观。
      “你这样...让我如何能...放心呢...”
      阴阳师在一旁恸哭出声。
      因陀罗没有理会他,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无齿微笑的小东西,看着那双干净的棕眸,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印到灵魂里。
      可怜,而又可爱的小家伙...
      是他的。
      真好。
      阴阳师哀戚的哭声在木屋中不断回旋,他抑制不住地哭着,半透明的皮肤好似变得更通透了些,手中的白光也终究完全熄灭,一点星火也没留下。
      “大人...”
      因陀罗眨了眨眼,红眸中染上几分茫然的情绪,阴阳师被他突然的沉静吓了一大跳,他站起身来,被那蜿蜒流下的泪水惊到哽咽。
      “我本来...是想要你帮我把她...送到忍宗去的,”他听到他呢喃着说道,绯丽的红眸被泪水蔓延,眸光破碎开来,“可我突然想到...他或许...并不想要她...”
      “琉雀...我该怎么办...小云还这么小...她活不下去的...”
      “...我该怎么办...”
      阴阳师终于止住了泪水。
      他静静地看着那人苍白的面容,缓缓地跪坐了下来,深褐色的眸子依旧是水光闪烁,一只手却是紧紧地将那冰凉的手攥到了掌心,露出了个压抑到极致的微笑。
      “大人,”阴阳师声音平静地唤道,眼眸不堪忍受地迷起,唇角咧开,“阴阳师一向讲求结缘,因果交叠,总归是吾等的道路...”
      他这样说道,目光转移到那小小的身影上,微微垂首。
      “云樱是吾的缘,”
      泪水再次涌了出来,滴到了交握的手背。
      “吾会照顾好她的。”
      “...你放心。”
      那人轻轻一笑,红眸潋滟,仿佛映照了天上的水光,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温柔。
      “...谢谢。”
      他听到他这样说道,
      却再也没能等到下一句。

      阿修罗和羽衣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空白。
      木屋被强行的破开,浓郁的血腥味从中汹涌而出,羽衣感知着那充满死寂的阴之力,差点就没能站稳。
      “因陀罗...?”他怔怔地唤道,满是不可思议。
      阿修罗直直地冲了进去,他慌乱地扫视一圈,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身影,步履踉跄,摔倒在了床前。
      “哥哥?”阿修罗不敢置信地唤道,伸出手抚上那苍白冰冷的面容,却几乎将那整个脸都盖住。
      怎么这么瘦,怎么这么冷,哥哥你是不是病了,所以才不愿睁眼看我一眼?
      “对对对一定是生病了,哥哥我给你治病,我的阳之力进步了好多的,你还没见过呢...”阿修罗喃喃道,他坐到床上将兄长抱到怀里,阳之力拼命地输出,血色的泪水却止不住从眼角落了下来,牙缝间溢出痛哭。
      “哥哥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们说好了一起的,你怎么能不看我...求求你了,哥哥,睁开眼睛好不好,求求你了...”
      床尾跪坐着的阴阳师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抚了抚那紧闭着的通红眼眶,神色冷淡。
      “阿修罗...”羽衣轻轻唤道,他看着明显已经失去气息的长子,眉目微恸,“你不要这样,因陀罗他、他已经...”
      “你闭嘴!”阿修罗嘶吼道,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亲吻那冰凉的发顶,目露疯狂,“哥哥明明就好好的,他在这里呢,他哪里都没去...他哪里...为什么...”
      阿修罗痛哭出声,阳之力疯狂地涌动,那熟悉的阴之力却没有给他一丝的回复,就像怀中的身体,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柔软。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羽衣惶惑,他惊悚地看到阿修罗的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亡,璀璨的阳之力变得黯淡,紧紧地纠缠着那死寂的阴之力,满含绝望。
      “阿修罗...?!”
      阿修罗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他轻轻地吻着怀中人的额头,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自己的怀里,抬眼望向站着的父亲,声音轻巧。
      “父亲你说为什么会这样?”他轻轻地问,脸上带着几分空洞的迷茫,满是不解。
      “我记得你,记得忍宗,记得哥哥,甚至记得第二天早上赶去练武场,为何却偏偏忘了...偏偏忘了...”
      阿修罗抽噎了一下,血泪流出,神色厌憎而又绝望,疯狂无助。
      “...偏偏忘了我爱他。”
      阴阳师豁然抬起了头。

      那一年待嫁闺中的少女没能等到自己的丈夫,那一年作恶山林的魋兽被传说中的仙人处死,那一年世间唯二的阴阳之力掌控者相继离开人世,那一年柔软的春风又一次忘记了拂过北山大地。
      再后来...有人说曾在北山山谷见到过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万兽拱卫着她,所经之地雪花纷飞,樱花盛放,而她的身边永远都跟着一只褐色的鸟儿。
      嘛,仅仅只是只普通的麻雀罢了。

      “哥哥我没有不想要你,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明明说好了要在一起的,为何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愿?”
      “哥哥我想和你一同入眠,你莫要拒绝我,我承受不住的...”
      “哥哥我—”
      “滚,”因陀罗冷漠地说道,红眸凌厉,嘴角勾出冷笑,“吾要再相信你的话,吾就把床吃了...”
      “看你怎么爬。”
      真是机智。
      阴阳师捂住了脸。
      “…噗呲QVQ。”

  • 作者有话要说:  1.看完了这个,再看《今天》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2.终究不算是悲剧吧?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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