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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番外:共梦 ...

  •   江秋白与江水寒一路游玩,除了先前二人所提及的三个地方外,几乎走遍了大半个江湖。

      正当他们装备收拾行装返程的时候,江秋白突然病倒了。

      此时正值寒霜腊月,任凭江秋白往身上裹了好几件棉衣,依然是浑身发抖,没有丝毫力气。

      江水寒自是心急如焚,连夜找了客栈住下,又是替他煮姜汤,又是找来大夫替他查看病情。

      “不碍事,就是感染了风寒,休息几天便好了。”大夫一摸脉象便下了诊断,遂开了几副药。

      正当江水寒欲同大夫去抓药时,本在昏睡的江秋白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江水寒连忙行至床旁,见他面色惨白,额头细汗密布,不免慌了心神,忙朝大夫求助:“大夫,他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大夫眉头紧皱,正欲再替江秋白把脉时,江秋白却是喃喃出声了:“腿……我的腿……”

      “腿?腿怎么了?”

      江水寒还未反应过来,大夫已经掀开盖被,手方搭上江秋白的脚腕,便察觉他的腿不自主地一阵痉.挛。

      “腿……”江秋白浑身一震,继而因惊慌而呼吸急促,“我的腿好像没有知觉了……”

      最不愿被记起的事情偏偏在这时候如海潮般涌来。

      江秋白猛地睁开双眼,惶恐地拉住了江水寒的衣袖,几近恳求般朝他道:“小霜,小霜,你看看我的腿还在不在……你快帮我看看……”

      “在,在,师兄你先冷静下来……”江水寒反手将他冰冷的双手裹住,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他,“没事的师兄,我在这里,大夫也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

      大夫在江秋白的双腿的穴.位上轻轻按压了几下,见他毫无反应,不免暗自叹息一声,遂附耳江水寒道:“他这腿有旧疾。”

      呼吸陡然一滞,江水寒却是不敢再看江秋白一眼,只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

      “如今这情况,可是旧疾复发了?”

      大夫没有答话,又在江秋白的双腿上按压了几个穴.位。

      江水寒见大夫沉默,心下已有不好的猜想:“他这腿还能好吗?”

      “问题不大,”大夫整理了盖被,道,“只不过因为天气阴寒,引发了他腿上的旧疾,待回春时,便会恢复如初的。”

      悬着的心稍有落下,江水寒又问:“也就是说在寒冬时,他的腿便不能动了?”

      “不错,而且他这旧疾已有三年,他自己应该也清楚才是,”大夫说着又开了一个药方,“算上方才治伤寒的药,还要加上一些活络筋骨的药,一日三次浸泡双腿,有助于他恢复知觉。”

      “多谢大夫。”江水寒连声道谢,正准备前去拿药,双手却又被江秋白死死拉住了。

      他迷糊出声:“小霜,你要去哪里?”

      “师兄,我去帮你拿药,很快就回来了。”江水寒说着,手已悄悄挣开,才走了一步,又被江秋白揪住了衣摆。

      大夫早已背好药箱,见二人还在磨.蹭,叹气道:“算了,你先照顾他,我待会让药童将药送过来吧。”

      江水寒颇感羞赧,干笑两声道:“有劳大夫了。”

      大夫前脚刚走,江水寒便察觉衣摆一松,回头一看,江秋白似乎已朦胧入睡了。

      江水寒暗自苦笑,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这才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他的手依旧十分冰凉,仿若千年难化的寒冰,尽管江水寒反复替他捂手还是没有转暖的趋势。

      江水寒本以为他不过是普通地感染伤寒,却不曾想他在每个寒冬,都会经历这么一遭。

      看来不管过了多久,这双腿也永远是江秋白一块难治的心病。

      如今江秋白再次卧倒病榻,倒也令江水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当年江秋白倾尽一切都想从他身边逃离,却屡试屡败,除了那年寒冬有一仆人相助,他才得以离开魔教。

      他以为自己能逃的,但江水寒一众紧追不舍,情急之下他竟然选择跳崖,好在性命无忧,然而那双腿却难好了。

      再见江秋白时,他已经能正常行走,这点让江水寒欣喜若狂,心里的愧疚略有减少。

      然而如今却被告知他的腿时常会复发旧疾……

      思及此处,江水寒突然察觉双手被他一捏,恍然抬头,正好与江秋白目光对视。

      视线交汇之时,江秋白眼中似有若无地流露出一股愤怨,江水寒登时一惊,连忙别过脸去,回避他的目光,只道:“师兄,你好点了吗?”

      江秋白闭了闭眼睛,道:“我方才做了个梦。”

      “什么梦?”江水寒顺着话问下去,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江秋白张了张嘴,却是摇头道,“记不清了。”

      “没事没事,那些都不重要,”江水寒舒了一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将病治好。”

      “也是老毛病了,”江秋白看着他道,“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现在知道也不晚,”江水寒微微一笑,“这样一来,以后每个冬天师兄都离不开我了。”

      江秋白却笑不出来,他隐约有些忧虑:“恐怕再过不了几年,不止冬天,一年四季我都会是如此了。那时候你还会愿意这般陪着我照顾我吗?”

      “当然会!”江水寒飞快回答,“我虽然忘记了一些事,但却记得师兄当初是如何陪着我照顾我的。”

      江秋白这才露出一抹笑,却仍然觉得有些疲惫:“小霜,我还想再休息一会儿。”

      “好好好,师兄你先休息,我去帮你煎药。”江水寒帮他盖好被子,一直到他入睡方才出门。

      江水寒走出客栈时,天已飘雪了。

      真冷啊。

      他裹紧了衣服,双手抄进衣袖里,远远都不曾看见送药的药童,便干脆自己去药馆拿药了。

      他来到药馆门口,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

      他暗叫一声不妙,正欲直闯而入,却见有人迎面冲了出来,他躲闪不及,被那人一撞,二人一并滚落在雪地里。

      “庸医!庸医!你就是个庸医!”

      此人约莫不到五十岁,衣着朴素,他在地上连爬带滚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对着追出来的大夫药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根本就没疯!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拆了你这破医馆!”

      大夫药童尚未说话,又有一年近古稀的老妇走到门口,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男子,道:“老杨啊!你就听大夫的话吧!你再这样疯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你个蠢婆子!怎么也听那庸医的话!”老杨愤愤道,“说了没疯就没疯!你看我这像疯了吗?少在这啰嗦!快和我一同回去!”

      “唉,大夫啊,麻烦您了,我这老伴就这样,”老妇歉意地朝大夫一躬身,“在家里疯得不行,一来您这药馆就好了,这次又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您快回家吧,这天怪冷的。”大夫笑着摇头,又立马朝老杨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背起老妇就准备走。

      “对不住啊年轻人。”老杨看了一眼江水寒,“方才撞到你了。”

      “无碍无碍。”

      江水寒只觉得一头雾水,目送二人离开后方才随大夫一同进医馆。

      “方才是怎么一回事?”江水寒好奇道。

      大夫一边抓药一边道:“嗐,一个疯子一个傻子罢了。”

      “疯子?傻子?”江水寒一愣,“疯子是那个老杨吗?”

      “是那老妇人。”大夫叹道,“一直将自己儿子当做死去的老伴,能不是疯子吗?那老杨也是,怕老母亲失望,倒也干脆扮演起自己的父亲了,傻不傻啊。”

      江水寒依旧不太明白:“那方才老妇人又说老杨疯了?”

      大夫看了江水寒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但凡老杨表现出一点不符合老伴的动作神态,老妇便觉得他疯了,隔三差五地就要我给他治病。只怕再过不了多久,老杨就真的要疯了。”

      “这样很累。”江水寒突然说了一句。

      “没办法啊,”大夫将药逐量称重,道,“事到如今,老杨若是就此告诉老母亲真相,老母亲会崩溃的。”

      江水寒默了默,接过大夫装好的药包,道:“就怕老杨最后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吧?那就离疯不远了。”

      “到头来受折磨的也就是老杨一个人,”大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要不出意外,老母亲到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心中突然一动,江水寒鬼使神差地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好不好只有老杨自己知道。”大夫说着又递给了他一个药包,“这是用来浸泡双腿的药,记得要多泡几次。”

      江水寒一回客栈便借了厨房煎了治伤寒的药,看着黑漆漆的汤药,光是闻着药味他都觉得喉咙一阵苦涩。

      他讨厌喝药,江秋白也同样讨厌。

      思及此处,他便买了些甜果脯来,想着江秋白怕苦的话便吃些果脯解苦。

      江秋白尚未醒来,意识朦胧间呓语不断。

      江水寒好奇地凑近去听,听到的却是“水寒”二字。

      一声又一声的,回荡在沉寂的房内。

      待江秋白逐渐停止呓语,江水寒这才将他摇醒了:“师兄,醒来喝药了。”

      江秋白听到声音,这才缓缓睁眼,看到面前的人时,隐约流露出一丝失望。

      “是你啊,小霜。”

      “不是我还能是谁?”江水寒笑道,“师兄莫不是睡糊涂了,将我当做了别人?”

      “没有。”江秋白摇头道,又闻到苦涩的药味,不免皱眉,“必须要喝吗?”

      “必须。”江水寒说着将他扶起靠在床头,“我知道师兄怕苦,所以我专门去买了甜果脯来,你若觉得苦了,便吃一颗果脯。”

      “有劳你了,小霜。”江秋白轻声一笑,便伸手去接药碗。

      江水寒偏手一避:“哎,师兄你现在生着病呢,我来喂你。”

      “这……”江秋白刚想拒绝,一勺药已递到嘴边。

      苦涩方才咽下,一颗果脯又来到嘴边。

      一勺药一颗果脯,不过片刻江秋白便已喝完了药。

      江水寒收拾了药碗,又准备了药水给他浸泡双腿。

      忙完后,已经是深夜了。

      为了让江秋白的双腿尽快恢复知觉,江水寒又在他的双腿上轻揉按.摩。

      早些年他的按.摩手法已是炉火纯青,虽许久不曾动手,如今却也不曾觉得生疏。

      他一路往上,渐觉碰触的地方有些温热,当下心神不定,不敢再往上分毫。

      正当江水寒出神之际,江秋白突然问道:“小霜,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啊?没,没有。”江水寒迅速回神,一边回答一边将双手抽离。

      江秋白将他双手擒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道:“你别骗我。”

      “师兄啊,我真的没有骗你,”江水寒任由他抓住双手,道,“不过是去药馆拿药时听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

      “就是普通百姓家的事……”

      “你对那件事很上心。”

      江水寒看着他,却又悄然别过眼:“也不是。”

      江秋白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重重地在他的手腕处捏了一下,这才松开了:“罢了,你若不愿说,师兄也不会逼你,只是师兄不希望你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我……”江水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倒是想说,他倒是想将一切都说出来,可他又不能说。

      说出他根本就不是“小霜”?这能说吗?

      说出他又在演戏欺骗江秋白?这能说吗?

      不能说。

      如同那对母子一般,老杨不希望母亲失望,所以一直扮演成母亲希望的那一个人。

      他同样不想让江秋白失望,更不想让江秋白知道自己整日都与“恶魔”同行,所以他也只能闭口不言,守口如瓶,将所有的事藏在心里。

      只要他还扮演着江秋白心心念念的小霜,他便能始终陪伴着江秋白。

      如此甚好,对他们两人都好。

      “师兄,你多虑了,我哪会有什么心事?”江水寒笑道,“就算有,我肯定早就和师兄说了。”

      说罢,他正欲扶着江秋白躺下,却被其制止了:“那……小霜你陪我下下棋吧。”

      “下,下棋?”

      江水寒不禁愕然:“师兄,天色已晚,我们都该歇息了。”

      偏偏这时候下什么棋?江水寒心里十分抵触,又道:“大夫说了你需要多加休息。”

      江秋白不言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江水寒别过头去:“不行。”

      “小霜啊。”

      “……”

      罢了罢了,不就是下棋吗?

      “就陪你下一局。”江水寒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将棋桌搬至床旁,又重申了一句,“只下一局。”

      房内烛光摇曳,只余落子悄声。

      灯花落了又落,说好的一局棋,已不知在下第几局了。

      “这……”江水寒手持白子,一时竟陷入僵局。

      这一子,他竟不知该如何下手,若他下错,那么这局他便又输了。

      算上一开始的棋局,他竟一局未胜。

      江秋白从前棋艺有这般精湛吗?怎会……

      “小霜,还不下吗?”江秋白见他迟疑,提醒道。

      “我……”江水寒将子放回棋盒,“我输了。”

      说完他便突然起身开始收拾棋盘,笑道:“师兄不愧是师兄,棋艺精湛,令我不得不服输啊。”

      江秋白看着他的动作,突然笑道:“输赢与否并不重要,下棋嘛,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

      江水寒心头陡然一滞,沉默了半晌,也笑着附和道:“是啊。”

      收拾完棋盘后,江水寒伸了个懒腰,道:“师兄,棋也陪你下了,现在该歇息了吧。”

      话未说完,江水寒便觉得整个人往床上倾倒,江秋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拽住了他的衣襟,直将他往下拉扯。

      “师兄!”江水寒一声惊呼,手忙脚乱间双手只好撑在床上。

      他一边奋力直起腰,却又惊讶自己竟不敌江秋白一只手的力气。

      “师兄,你做什么?”

      他就着俯身的动作看着江秋白,迷茫不解。

      江秋白的面色稍有朝红润回转,他盯着江水寒半晌,说道:“一个人睡很冷的。”

      江水寒眨了眨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

      许久,他才道:“我再找小二要几床被子来?”

      江秋白摇了摇头,他掀开被角:“不必这般麻烦。”

      江水寒有些惶然,却又立马掩饰住所有紧张的情绪:“其实我也挺怕冷的。”

      他们二人同游多日,虽不是首次同.床而睡,但在如今这般寒夜互相依偎,江水寒却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感。

      也不知是今日所感太多还是其他缘由,江水寒兀自翻身背对江秋白:“师兄,早点睡——”

      “小霜,你可听过无何乡的故事?”

      “不曾。”江水寒有些疑惑,“师兄怎么还不睡,我都困了。”

      “讲完这个故事就睡了。”

      “……师兄讲吧,我听着呢。”

      却说这同.床共枕之人,亦能同.床共梦,与同梦之人前赴那令人心驰神往的无何乡。

      要往无何乡,需得穿过邯郸道,再登那南柯船。

      南柯船只有些许摇晃,虽无船夫撑桨,却是缓慢又极为平稳地朝那方前行。

      若遇流水湍急之处,只需双方同心一力,便能避开那搅动浮船的漩涡,准确直达那静谧的湖心一点。

      却见湖心鸳鸯交.颈,水花激荡间犹有几声私语,见者闻者无不神魂摇荡。

      在湖心还转片刻后,只需顺着水流前行,便能畅通无阻地直达无何乡。

      无何乡地处巫山,但凡同游至此的人,皆是如胶投漆,辗转难还。再入无何乡深处,便只觉得周身一股暖热袭来,全身犹如置于云端,身盖鄂君被,飘飘忽忽,不知身在何处。

      顷刻间降下那楚天云.雨,遂惊醒了同游共梦之人,再回首,竟已登船回程,所念之处只余一片滔滔水声。

      故事讲完,二人已是困倦不已,些许是盖被太厚,身上皆是渗出细细密汗。

      天陷晦暗,风雪犹存。

      屋内声响渐弱,只留二人绵长又稍显紊乱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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