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花笼月》折木津

44、凝雨（二）

　　富水镇距离平波镇大约二十里路。脚程慢的人要走上两个半时辰，而净空门弟子常年习武，两个时辰左右便已能看见富水镇的镇口了。

　　“昨日都说要来，”江远帆看着一左一右的江浮萍与江水寒，“怎么今日就你们来了？”

　　不对，江远帆回头一看，江秋白走在后面，见他回头，付之一笑，“你们来也就算了，大师兄为何也来了？”

　　江浮萍道：“你别看昨日师弟们都囔囔着要来，其实真正敢来的没几个。”

　　江远帆疑惑，“怎么就不敢来了？还怕我吃了他们不成？”

　　江水寒道：“似乎是课业未成，被师父加了课业量，现在都在练武呢。”

　　江远帆苦着脸，“这么说，就我们兄弟四人按时完成了课业？如此看来，这净空门的未来就掌握在我们四人手中啊。”

　　江浮萍不满道：“要掌握也是掌握在大师兄手中，轮得到你这个排第二的来吗？”

　　江远帆一听，连忙后退几步，揽着江秋白走上前，拍起马屁来，“你看咱们大师兄，玉树临风，站在这里就完完全全是掌门人的风范嘛！”

　　江浮萍道：“你有本事在师父面前说去，在我们几个面前说有什么本事？”

　　江远帆道：“这明眼人都知道今后净空门必定由大师兄接手，我说的都是师父的真实想法，即便在师父面前说又有何难？”

　　江秋白失笑道：“你这可是对师父的大不敬，我看你是皮痒了。”

　　江浮萍哼道：“他不是皮痒，他现在是心痒难耐，巴不得立马见到那位陆姑娘呢。”

　　江远帆作势又要捂他的嘴，江浮萍立拿江秋白当挡箭牌，“你别藏着掖着了，告诉大师兄又没什么。”

　　“什么陆姑娘？”

　　江秋白是一大早被江水寒拉过来的，说是要去富水镇玩玩，还必须要他一同前去。江秋白心想反正今日无事可做，师父闭关也未给他分配什么任务，又看江水寒极力央求，这才跟了过来。

　　本以为就他与江水寒二人，谁知江远帆与江浮萍竟已整装待发在下山路口等着了。

　　四人行倒也可以，现在怎么又凭空冒出了一个陆姑娘？

　　江浮萍冲江远帆一指，“大师兄问你话呢，什么陆姑娘？”

　　江远帆踟蹰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了，“陆姑娘家住富水镇，是，是……”他说着说着又没了声音，面色涨红，怎么也不肯再说下去。

　　江水寒干脆替他说：“是远帆师兄的心仪之人。”

　　此话一出，江远帆的脸更加红了，仿佛都能看见头顶冒出丝丝烟雾。

　　江秋白一愣，随即拍手笑道：“这是好事啊，有什么说不得的？”

　　江远帆解释道：“明明大师兄排行第一，你都没娶亲，我却已经与陆姑娘……”

　　江浮萍插嘴道：“你与陆姑娘如何了？恐怕八字还没一撇吧？她家人知道你么？她家人会同意么？你有钱娶人家姑娘么？”

　　江浮萍劈头盖脸地就是一连串问题，直问得江远帆一愣一愣的。

　　江秋白忙道：“浮萍，不可这样说远帆。他能有心仪的姑娘是天大的好事，想必此番去往富水镇便是与她赴约七夕吧？陆姑娘能邀你共渡七夕，想必也是钟情于你的，今后若是真想娶她，师兄一定会帮你的。”

　　“啊大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江远帆喜笑颜开，就要往江秋白身上扑。

　　江水寒连忙拉开江秋白，江远帆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好在江浮萍及时将他扶稳了。

　　“啊浮萍你……”江远帆感动的话尚未说完，江浮萍悄然松手，他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江远帆你该不会以为我真会好心扶你吧？”江浮萍见他那狗趴式的模样，笑得直不起腰，“就你这样，陆姑娘究竟是怎么看上你的啊哈哈哈……”

　　江远帆气急，嗷嗷大叫着就要揍他，“江浮萍你就是嫉妒我！”

　　江浮萍直往前跑，“我嫉妒谁都不会嫉妒你！”

　　江远帆紧追不舍，“江浮萍我看你真是欠揍！”

　　二人你追我赶，不一会就前进了一大段距离。而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江秋白二人，依旧是不急不慢地走着，沿路看看花草树木，倒也给枯燥的路程添加了一番趣味。

　　江水寒跟在江秋白身后，看着他一会蹲下一会站起，一会折花一会拔草。

　　原来大师兄喜欢捣鼓这些花草吗？江水寒回想起江秋白的房内似乎就摆了一些花草，屋外也种了一棵桃树。他每日起床每晚睡前都是去给它们浇水施肥，对其悉心呵护，想必是爱极了这么些玩意儿。

　　江水寒一路就观察着江秋白的动作，不知不觉间二人已来到富水镇的街口。

　　富水镇之所以被称为富水镇，便与经流镇子的一条江水有关。镇民大多靠捕鱼为生，江中鱼多味美，渔夫捕鱼了再顺流而下，沿路经过各个镇子将鱼卖出，以此也有了不少积蓄。全镇出动捕鱼，更是建了一个大渔场，各处食客络绎不绝，都只为了尝尝这肥美的“富水鱼”。

　　而且据说只要来富水吃过富水鱼的，今后的人生便能步步高升，飞黄腾达。

　　江水寒与江秋白沿路就看到许多鱼摊，走到街心时才看到一些饭馆酒楼。莫说平波镇与富水镇相隔不远，可镇民生活水平却差了不少。

　　他们经过一家酒楼门口，便被一个店小二拦住了去路。

　　“步步高升！飞黄腾达！来来来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来我们富水镇想必都是为了尝尝富水鱼，快快来咱们酒楼，包你吃到最正宗的富水鱼！”

　　什么？

　　江水寒只觉得莫名其妙，却见江秋白已被小二拉进了大门，他连忙跟上前要拉江秋白出来，却正好瞧见江远帆江浮萍二人坐在桌边朝他们招手。

　　江远帆道：“哟！你们找得可真准呀。”

　　店小二见他们有熟人在，便也松开江秋白，将他们请到了桌边。

　　江秋白站在桌边，却没有坐下的意思，“远帆不是要去见陆姑娘吗？跑这酒楼来做什么？”

　　江水寒环顾大厅，酒楼装饰得金碧辉煌，周边食客皆身着贵服，与这富水镇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在这吃上一顿想必也要花上不少钱吧？

　　江浮萍示意江秋白坐下：“他要见的人便在这里。”

　　江秋白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在这里？”

　　江水寒跟着坐下，倒了杯茶水递给江秋白，江秋白接过喝了一口，又朝江远帆道：“你与陆姑娘约在此处？”

　　江远帆却全然没听见江秋白的询问，只是焦急地观望四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江远帆看不过去，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师兄问你话呢，没听见么？”

　　江远帆这才回神过来，他摸了摸后脑勺笑道：“陆姑娘正是这家酒楼老板的女儿，平日里她都会出来帮忙，今日怎么就不见她人呢……”说着他又继续寻找着那抹背影。

　　江浮萍淡淡道：“人家陆姑娘家开酒楼的，你一个穷小子怕是只有入赘的份了。”

　　江秋白连忙给江浮萍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说下去，江浮萍只当没看见，喝了茶又继续道：“不知道陆老爷知不知道有你这号人呢？今日正好七夕，陆老爷说不定正好请媒人给女儿说媒去咯。”

　　江浮萍向来牙尖嘴利，数落挖苦江远帆更是毫不留情。

　　听完他这番话，江远帆却不发怒，反而笑话起江浮萍来，“我还纳闷你这一路为何百般挖苦我呢，方才我突然想通了。”

　　江浮萍乜斜着眼，“想通什么了？”

　　江远帆伸手指着他，咧嘴笑道：“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有姑娘喜欢我，嫉妒陆姑娘娘家有钱，你却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所以你才一个劲挖苦嘲笑我。”

　　江浮萍立马就拉下脸来，“胡说八道！”

　　江远帆笑嘻嘻道：“待会你见了陆姑娘，肯定更加嫉妒我了。她呀，可是这富水镇的第一美人，将来做了你大嫂，你就眼巴巴看着吧。”

　　江水寒在一旁听了许久，还真好奇这陆姑娘的面貌来，究竟是长得多美，竟然还号称富水镇第一美人，江远帆这次莫非是真走了桃花运？

　　不过……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对方是心爱之人，即便生得不好看，想必在自己眼里，对方也是最美的吧。

　　江远帆一直在和江浮萍斗嘴，江秋白时不时劝架，只留江水寒一人呆坐一旁，这趴在桌子上睡也不好，可这饿着肚子也实在难受啊。

　　他们都坐了好一会儿了，既然来了酒楼，哪有不吃饭的道理？那肥美的富江究竟何时才能上来？

　　江水寒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只觉得自己要饿得发昏了。

　　这边江远帆与江浮萍声音渐渐小了，江远帆突然一声惊呼，连忙指着某处喊他们看，“就在那，那就是陆姑娘！”

　　正欲睡觉的江水寒此刻也来了精神，立马睁大眼睛朝他所指之处看去。

　　只见一青衣姑娘从后厨走出，她刚走几步，正好见到江远帆向她招手，面露欣喜之色，便立马加快了脚步。

　　她走得近了，江水寒才看清她的全貌。

　　眉目含笑，脸上略施粉黛，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之貌，倒也比得上平常人家的姑娘。

　　江远帆在她面前站得笔直如松，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来。

　　陆姑娘看着他的窘样，只是掩嘴轻笑。

　　二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着实尴尬，直到陆姑娘用手肘搡了搡江远帆，他才回过神来忘了介绍彼此。

　　江远帆先介绍江秋白，“这是我大师兄，江秋白。”

　　陆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大师兄好。”

　　江秋白早就起身了，他头一回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只得连忙应声道：“陆姑娘好。”

　　江远帆看了江浮萍一眼，又故意跳过他，指着江水寒道：“这是我小师弟，江水寒。”

　　江水寒道：“陆姑娘好。”

　　“师弟好。”

　　陆姑娘见一旁的江浮萍杵在那，疑道：“这位是？……”

　　江远帆正欲说，江浮萍却自顾自介绍起来，“在下江浮萍，是他师弟。”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江远帆，“大嫂好。”

　　江远帆脸色涨红，“江浮萍！”

　　陆姑娘却又是一声轻笑，双颊飞上两朵红晕，“浮萍师弟好。”

　　她继续道：“小女子姓陆，名青青。”

　　陆青青，再加上她一身青衣，乍一看竟有春风袭来的感觉。

　　介绍完后，陆青青便也在江远帆坐下，她适时地撩起鬓边垂落的发丝，刚好露出了小巧的耳朵。

　　而那耳朵下，却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从耳下蔓延隐入后颈。

　　陆青青坐下后，发丝照样垂落，那某胎记便隐入黑发之中，若不仔细去看是看不出来的。

　　陆青青道：“各位可想好吃些什么了？”

　　江水寒将那某暗红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这哪里是江远帆说的什么富水镇第一美女？这分明就是——

　　江远帆含情脉脉地看着陆青青，目光比水还要柔软，声音也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青青想吃什么，我们便吃什么。”

　　江水寒第一次看见江远帆露出这副模样，平日里咋咋呼呼，动不动就大声咆哮的江远帆，在心仪姑娘面前，竟然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江水寒生生压住了自己对陆青青的看法。

　　罢了罢了，人家江远帆喜欢就好，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谈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