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临》魂遗世

89、孤冷

　　张孤冷。

　　朝堂倾轧几十载，如今官至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在朝为官，他至今仍是江湖中山河派中说一不二的前辈。

　　他也是节度使张守的父亲。

　　韦巍曾想活捉张守要挟他，为了解散山河派，让巍灵派独步江湖，就是因为张孤冷有这个能力。

　　接到儿子的来信，张孤冷向皇上请差，皇上立刻同意，张孤冷安排好朝中工作，带着五百铁骑快马加鞭赶到驻城。

　　他来的这一天，遮天的黄沙阵阵泼来，把悬空的白日掩盖。

　　张孤冷多年习武，虽年至花甲，仍身手矫健，双足轻轻一点，身子已经从马背上稳稳落下。他背后的铁骑个个装备重甲，头戴铁盔，如群狼静默。

　　张守带着韦晴、孟辉在城外迎接，两位将军俯首抱拳行礼：“见过尚书令大人。”

　　张孤冷不怒自威，向他们微微点头，大踏步走进城里。

　　当晚，张守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和父亲详尽说了。

　　张孤冷听到病军中毒症状时，本就微蹙的眉头凝锁更深。

　　“我知道那是什么毒了。”

　　“什么毒？”张守连忙问。

　　“江湖上近几年流传的一种毒，叫“红锁”，是灭噬派独门毒药。几年前，这种毒药的制作配方逐渐流传到江湖中，所以其他门派现在也可以施放红锁毒药，但是，其余门派会放毒不会解毒，唯有灭噬派有解药。”

　　张守问道：“那也就是说，想要拿到解药，只能找灭噬派？”

　　“不错。”

　　“山河派与灭噬派的关系如何？”张守问，他已经不在江湖多年，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张孤冷的眉头忽然锁得更深，无意识地叹了口气，良久，他说道：“就是普通关系。我了解到这个灭噬派掌门孟寻辉，行事有些乖戾，很难让他将红锁解药交给外派任何人。”

　　张守忧心：“那如何解毒？”

　　张孤冷凝视着他，叹气道：“唯有我们自己去定城找孟寻辉了，恳切相求，也许有戏。但若不是你亲自去找他，他一定不肯出面。”顿了顿，又道：“假如你想找孟寻辉的话，最好也尽快动身，江湖局势说变就变，难保那灭噬派未来不是我们的敌人。”

　　张守颓废地靠在窗边，望着月光辉映下庭院里积满残雪的松树。

　　定城在长安东边不远处，冬天赶到那里极为困难。

　　“那我只能去找他了。”张守道。

　　“那你就尽快动身，并且找到他的时候，不能告诉他你是山河派弟子。”

　　张守颓然地点点头。

　　张孤冷瞥他一眼，带些失望：“不是我说你，难道你不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吗？那个古凛，不过只是一介平民，死了就死了，怎能让他耽误你的行军计划呢？现在可倒好，不光你死了自己的爱人，战场局势还发生了几乎不可逆转的变化，你说你的牺牲值得吗！”

　　张守回过身，素来温驯谦和低眉顺眼的儿子此时红了眼睛，望着自己久久难以说话。

　　良久，他把泪水平复下去，声音还颤：“在守边，听到韦晴也在向我乞求撤军，我的心就软了，他从没有向我提过什么要求。当时形势，我的每一位将军都希望我撤军，因为他们心里在衡量，我到底是重情，还是重利，如果我选择了接着攻打静宁，我势必失去人心。可是当唐怡，唐怡因此而死时，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值得了。”

　　他的眼泪终于滂沱：“也许不值得。”

　　“一定不值得！”张孤冷声音不大，语气极为愤慨。

　　“我恨所有人，我恨所有让唐怡死了的人！”

　　张孤冷望着垂眸痛哭的他，大为痛心，自己没少忧心这个儿子的人生大事，可是偏偏有了一个喜欢的人，还就这么死了。他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你给我忘了那个古凛！不要再为他改变你自己的计划。古棠儿若心有不满，她大可不必为军效力！我军有孟辉、吴冷霜、李执等有谋将领，难道还缺她一个谋士吗？”

　　张守重重地倒在榻上，难以言语。

　　翌日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吃饭，饭前，韦晴把自己的外衣脱下，不小心带出了里怀的萱字白玉，白玉掉在地上，正好滚到张孤冷的脚边，他捡起来瞥一眼，忽然，眸中闪过一丝恐怖的光泽。

　　他微笑地把白玉还给韦晴，道一句：“好玉。”也从自己的里怀掏出一块翠玉，笑道：“正好我也有一块玉，你瞧瞧。”

　　韦晴道谢，又双手接过生温翠玉，只瞧了一眼，就大惊失色：“这是我师父的翠玉！”

　　就在这一刻，可能原本对韦晴还有一丝慈父之爱的张孤冷，眸中彻底化为一潭冰冷的深渊。

　　在座众人都吃了一惊。

　　张孤冷从容地淡然一笑：“这是我在长安街头捡到的，是你师父的吗，那我给你吧，等什么时候你再见到你师父，就还给他。”

　　韦晴低声：“在长安街头捡到的？那请问大人，您是在何时捡到的？”

　　张孤冷微微思索，而后笑道：“七年前。”

　　“那正是我师父失踪的时候。”韦晴道。

　　“你师父失踪了？那可不妙，他叫什么，我回去问问我手底下那些人，看他们知不知道。”张孤冷夹了一口菜。

　　“他叫董玄。”韦晴渴望的眼睛望着张孤冷。

　　“董玄……”张孤冷自顾自地重复了一句，半晌，似乎是嘲笑似的笑了一下，极其轻微。

　　“韦晴，我记下了，等我回长安，立刻就给你问。”他微笑着，语调却不带丝毫情绪。

　　韦晴怔怔地望着那块翠玉，良久才动筷，整顿饭都吃得失魂落魄。

　　午饭后歇了一个时辰，张孤冷忽然提出想看韦晴的武功。

　　韦晴便把上官烈找来，两人在寂静的庭院里开始演练剑招。

　　朔炯洒下无数光华，韦晴把自己最精妙的剑招都发挥出来，任谁看都是眼花缭乱，而张孤冷陷入了思索。

　　半晌，他眼中划过一丝亮光，道：“韦晴，你把奇数招式连在一起，再把偶数招式连在一起，演练给我看。”

　　张守道：“父亲，你这是干什么？”

　　张孤冷却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摇头低声：“魏玄，你不可能骗过我。”

　　韦晴按照他的说法，这般演练一阵，忽然，韦晴觉得自己使出的新剑法竟然有些眼熟。

　　张孤冷戏谑地望着儿子，张守盯着那熟悉的招数，突然神情一变。

　　他转过头望着父亲，皱眉低声：“怎么会是巍灵派的剑法？”

　　张孤冷眺向层叠白云后的清冷天际，轻轻道：“清儿，到处找你都找不到，原来你在这里，原来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