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临》魂遗世

84、荣光

　　当晚回去，张守就把撤军的决定和大家说了。

　　未至破晓，张守带着韦晴一路向西。

　　他说想看日出，只带他一人。

　　深秋的寒风一股股灌满了张守的袍袖，他的雨青棉斗篷在风里曳动着，就像将军的血色披风。

　　踏碎一路枯枝残花，韦晴一直紧紧跟随节度使，多年来，他都把自己当成张守一人的随从兵，无论他是最低微的兵卒，还是如今的第一将军。

　　他不知道张守想去什么地方看日出，但他不问，只跟着，他只是一个陪伴者。

　　两人越走越远，道路亦是愈发崎岖难行。

　　古道关。

　　封住西北边陲的古道关，地势极为险峻，东连烈焰岭，西连古孟十二盘，中有一线天，悬崖峭壁比比皆是，下有无数深涧险滩，多年来也正是有古道关的存在阻挡韦巍东进，所以如今张守才敢于把大本营放在西侧驻城。

　　黑夜正缓缓散去，张守停在山顶，遥望吞吐起伏的万里云雾，前边，是相接天际的远山险峰，后边，是茫茫荒芜的千转山路。

　　“晴弟，你喜欢黑夜吗？”

　　韦晴望着浸染在暗夜里模糊的人的轮廓，摇摇头：“不喜欢。”

　　那轮廓转过来，似乎望着他，即使看不见，韦晴也能感知到张守灼热的目光：“我也不喜欢。”

　　马打了几个喷嚏，几乎呼出了一些白气。

　　“但是，我已经在黑暗中十年了。”

　　张守轻轻握住了韦晴的肩膀，厚实的手掌在韦晴的心中形成了一定的重量和压力。

　　“我一定要冲破这黑夜。”

　　韦晴沉沉地“嗯”了一声。

　　张守的眼睛转向了面前层叠弥漫的夜雾。

　　古道关是一条界限。

　　他过去了，得到胜利。

　　他过不去，就永远被拦在边陲。

　　他沉峻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大雾，也穿过了感觉比其真实长度还要漫长的古道关，宛如一支羽箭，穿越了千里万里，看到了长安。

　　这不是什么羌笛呜咽的乡愁！

　　这是对荣耀几乎疯狂的渴望！

　　是驰骋沙场，收复边陲的荣耀。

　　一名节度使的荣耀。

　　这位看似文弱不起眼手无缚鸡之力的统帅，心中有着决绝的志向和信念，他绝对不为名留青史、加官封爵或是给死去亲人报仇才去收复边陲，他的心中，只是为了收复边陲这件事本身而战。

　　为了收复边陲，而收复边陲。

　　收复边陲这件事本身，才是他的荣耀。

　　所以，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动摇他的信念。

　　“韦晴，你会一直帮我，跟着我一起冲破黑夜，对吗？”

　　韦晴立即点头：“哥哥，我当然会一直帮你！收复边陲，也是我的志向。”

　　“你要记住今日的话。”

　　“我一定记住。”

　　一缕光从遥远天边透了过来，两人才发现，原来他们在彼此对视。

　　眸光皆若霁月般明朗皎洁。

　　此刻，古道关背后烧起了一团暖融融的火焰，旭日不断向上攀爬，爬过了山，把整片凄冷荒芜的天染成绯丽的红。

　　张守撤军，留四万人给李执，带五万人回驻城。吴冷霜、上官烈和岳城都接到撤军命令，往回开拔。

　　张守撤军之前，静宁的军队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向永宁转移。韦巍不相信张守停止攻击步伐，于是提前把静宁守兵转走三万，万一唐军攻打静宁，可减少损失兵力，保留永宁实力，作最后抗争。

　　但韦巍没想到，张守果然撤军了。

　　古凛这个瞎了眼骨瘦如柴的疯子，竟然可大门不出，退军千里。

　　返回驻城，张守深夜把众位将士叫到房间，说有一件事和大家商量。

　　火盆里的黑炭渗出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响了几声。

　　张守等他们坐下后，缓缓落座，望着古棠儿，道：“我打算用良郡换古凛。”

　　“等把古凛换回之后，我们就可以无后顾之忧地进攻了。”

　　棠儿连忙起身跪在张守面前。

　　她抬眼，清泪连绵，一双红红的大眼感激地望着节度使。

　　道：“哥哥深情厚意，棠儿今生恐怕无以为报！”

　　韦晴亦是跪在棠儿旁边，磕了一个头：“多谢哥哥！”

　　张守把二人拉起来，微笑：“你们给我出了那么多力，我当然不能置你们亲人于不顾。棠儿，你帮助我拿下了守边城，还说无以为报吗。”

　　棠儿垂眸：“等哥哥回来后，我一定帮助节度使拿下良郡、郭郡、静宁和永宁！”

　　张守心神一振：“好，我相信你！”

　　使者在第二天的深夜就把张守的书信送到了永宁。韦巍看过之后，与严绝、张策思索讨论半晌，最后给张守回信，说同意这么换，三日后，在良郡城门前，张守大军退去之时，古凛即当返回。

　　使者走后，韦巍笑对张策道：“看来当初古凛眼瞎之后，我们仍然让宁换在古凛身边学戎蔚的声音，让他以为戎蔚还在，这个计策实在是高。”

　　张策哈哈笑道：“是啊。本以为我们目前情况不利，但是有这个计策，张守将死得很惨！”

　　严绝面带一丝犹豫：“可如果宁换不想挖去自己眼睛，怎么办？”

　　韦巍阴森地漏出一个笑：“他报仇心切，早把生死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