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临》魂遗世

80、获胜

　　兵临城下，天光淡薄。

　　吴温望着似乎还没怎么睡醒的孟辉，和他身后那仿佛还在梦游的士兵，冷冷道：“你们是要全部在我这里送死吗？”

　　李野当先冲出：“吴狗，你老躲在上边干什么，有种的出来，咱俩练练！”

　　吴温看这个泼皮又来了，一腔子怒火化成咆哮：“给我灭了他们！”

　　箭簇纷纷而下，唐军的攻势被冲得稀松零落，如同本不旺盛的火苗遇到一场倾盆大雨，瞬间毫无气势地熄灭。

　　两万士兵，打到现在，还剩了一万人左右。

　　这就是战场，即使是一场诈败，也要用这么多人的鲜血涂抹浇铸而成。

　　孟辉沉默，眸中的寒冷那样沉峻，他对于这些生命的惋惜与悲痛是装不出来的。

　　“撤兵！”

　　孟辉喊道，唐军的收兵锣响了起来。

　　云梯上的蝼蚁们急匆匆地往回跑，仿佛不想搁浅所以跟着海水拼命往回游动的鱼。

　　吴温发现，李野这回撤退时没有再骂。

　　原来，是孟辉告诉李野，在第三次失败后，不可再骂。

　　吴温眼前浮现出了昨晚投降者带来的书信，那上边是吴冷霜对孟辉的劝告：“彻底撤退，不要再攻。”

　　然而你孟辉今日不自量力还要再攻，而且输得如此狼狈！

　　对于吴温来说，这是到嘴的肥肉！

　　连猖獗的李野都敛其锋芒，他们怕是一点儿后招都没有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可吴温却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沉静了下来。

　　三个副将看他没有下令追击，都在一边道：“主将，我们应该趁胜追击！”

　　吴温却摇了摇头：“不，我们再等等。”

　　他派出一些士兵去打探孟辉军队撤退的情况。

　　不久后，士兵回来禀报：“孟辉已经过河，他们在河边的营房里一片狼藉，连粮食、兵器都来不及带走。”

　　这下，吴温放心了，他立即带着两位副将和四万人马跟着追过了河。

　　大通河这边，是满眼荒芜。

　　孟辉带兵下了船就往前跑，他在河上就发现了敌军追了过来。

　　他知道，古棠儿让他这么做，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这边安排了伏兵。

　　吴温带兵用备好的船过河之后，跟着孟辉的步伐，越追越深。

　　他相信孟辉都已经逃过了河，肯定是彻底撤退了。

　　就在他带着士气高涨的士兵趁胜追击时，突然，后方旌旗飘舞，唐军好似黑云，气势凌人地挤了过来。

　　没给喘息之机，前方又一左一右冲过来两路人马，把他们堵在里边。

　　此时，接了棠儿消息的孟辉，也带着一万士兵把敌军死死围住。

　　于是，韦晴、李执、郭猛、孟辉，四路人马，形成一个水泄不通的包围圈。

　　让敌军唯有上天入地，方可逃离。

　　吴温顿时傻眼了。

　　他万万想不到，唐军居然用了三次失败，来演这场戏。

　　这是何等的耐心？

　　他面如青石，紧握着刀背的掌心微微渗出汗水，刚要下令突围，却发现四路人马同时后退，退到了他们的箭簇无法攻击的地方。

　　片刻之后，有士兵来报，说唐军竟然开始取林木搭建营房！

　　围着却不打？吴温一口气闷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憋得眼睛通红。

　　恐怕现在要换他来叫骂：“缩着不打，是当缩头乌龟吗！”

　　翻身下马，铠甲叮叮当当发出声响，他把刀往泥土里一插，叫道：“妈的，这是欺负谁呢！先不突围，我们也搭建营房，看他们使什么花招！”

　　深夜，吴温缩在简陋营房里，饿得肚子直叫唤。

　　这营房搭得到处都是窟窿眼儿，把肆虐的寒冷秋风全部迎了进来，足见此时军队军心浮躁不稳。

　　他们不会要饿死我们吧……

　　吴温缩了脖子，把双手捂在两袖中，沉沉叹了口气。

　　他说不上后悔，因为他认为，在白天那个时候，任何将领都会认为这是出城趁胜追击的大好时刻！

　　怎么就演变成这般模样了呢。

　　吴温握紧了拳头，把冰冷的指尖蜷缩在掌心里获得些许舒适，多年身在帮派行走江湖的他暗自想着，果然战场和江湖不一样啊……

　　不过，他心里仍然期盼着郭郡的援兵可以到，毕竟他没有让郭郡援兵不来。

　　可惜他不知道，郭郡的援兵已经在绕决河绕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又中了上官烈的埋伏，彻底哭爹喊娘地跑回郭郡死守不出。

　　而韦巍对于守边的情况并非不知道，但是他正为永宁城外一小股流窜的士兵而心烦。岳城带的唐军仿佛变成了野路子，一开始不停在永宁周边挑衅，永宁的兵出来攻打后他们又跑得比耗子都快。他们还挖了很多类似猎坑的东西，摔惨了韦巍不少士兵，也缴获了他们不少兵器。

　　吴温握着大刀迷迷糊糊到半夜，正要彻底睡着，突然，他被一片惊心动魄的敲锣声给震醒了！

　　震耳欲聋的锣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席卷，仿佛人眼前可以看到一片白光自地平线升起，把他们完全包罗，向里收缩。

　　锣声大噪，士兵们睡不了，个个都张大了眼睛握紧兵器，不敢懈怠半分。

　　唐军没有要进攻的意思，仿佛只是不让他们安睡。

　　一直到清晨，锣声也没有停下来，中途似乎有一小段空档，士兵本以为唐军会停下来，可是没有，空档过去，那令人心碎的锣声又响了起来。

　　原来，棠儿已经把士兵四班倒，让他们轮流去敲锣，敲锣时耳朵里塞着棉花。每一队敲锣时，另三队都在很远的营房里睡觉，然后过一段时间就换一队敲锣，如此往复，是以锣声不停。

　　可怜敌军士兵可是一整天都休息不了了。

　　这就是棠儿的第四步计划。

　　如此敲了两天，连同吴温在内的所有士兵脸上都挂了重重的黑眼圈儿。

　　谁能尝尝连着两整天不睡觉还让人打仗的滋味！

　　简直是虐待！

　　第二天深夜，唐军的锣声忽然停了。

　　连同吴温在内的所有人，都想抓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赶紧睡觉。

　　却不料，这次响起的不是锣声，而是鼓声，四万唐军一齐冲杀，把这些连眼睛都睁不开，兵器都找不着的士兵全部俘虏。

　　随后，韦晴、李执、孟辉、郭猛又带兵将只有一个副将和一万士兵驻守的守边轻松攻下。

　　吴温和三个副将全部人头落地。

　　破城当晚，几位将军把剩余的四万士兵和俘虏的五万士兵共九万清点完毕后，派人给节度使报捷。

　　守边的得胜客栈里，几人把酒言欢。

　　韦晴素来海量，李执和郭猛也都可以，但是孟辉是有名的一杯倒，所以根本不沾酒。

　　棠儿虽然自知酒量不好，却也跟着喝，半晌面若凝荔，眸带微醺。

　　但酒逢知己千杯少，棠儿仍然不停地喝，韦晴一再劝她不要再喝，但棠儿就是不听，结果把自己喝多了，眼神发直片刻，一声不响地倒在了韦晴身上。

　　韦晴一把将她抱起，向几位笑道：“我先把她送到楼上房间，一会儿再下来喝。”

　　他要了个房间，进屋后把棠儿衣服脱了，然后把她放在被子里舒舒服服地躺着。

　　但这样一个含娇带俏的佳人在面前微闭双眼，韦晴有些把控不住，终于，他也上了榻，搂着棠儿的身子深深地吻住她。

　　棠儿被吻醒，有些喘不过气，推开他，低声笑道：“终于不清心寡欲了？”

　　韦晴拂过她微烫的双颊，低声道：“你先睡着，我再下去喝一顿，等我回来我就不清心寡欲了。”

　　棠儿微嗔：“我要是彻底睡着了呢？”

　　韦晴面容潮红地浅浅一笑：“那我就明天把这两天的都补上。”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韦晴！”棠儿红着脸气道。

　　下来又喝半巡，将军们正在谈论棠儿这次夺下守边的整个计策。

　　孟辉没有和大家说起自己当夜与吴冷霜传信之事，何况那些几个字几个字的书信，根本毫无意义，更多都是两人的调情之语。

　　孟辉出神想着，视野边缘，客栈门口的碧纱灯笼在风里摇晃着，散出缕缕暖色的光晕。

　　这时，颇为寂静的街道上忽然传来熟悉的鸾铃声。

　　孟辉的心仿佛漏了半拍。

　　一惊之下，孟辉看向门外。

　　那面容若晨曦淡光的人利索地翻身下马，却把一柄绝世好刀留在了马鞍上，随即大踏步朝他们这个桌子走了过来。

　　果然是冷霜。

　　孟辉怔怔望着，不知道是该欢喜自己见到了魂牵梦萦的人，还是该同情今晚必将无甚好运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