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临》魂遗世

72、世外

　　出发之前，棠儿把她和韦晴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其实没有多少东西，只不过一些旧衣和新添置的几套衣服，还有她的佩剑和韦晴的朔炯，以及一些外伤药物及绷带。

　　她还是感觉，韦晴和岳城待了那么一会儿之后，就不甚开心了。

　　送别。

　　在落满黄叶秋花和积了尘土的大道上，节度使等人已经送了几十里路。

　　噙露先生笑对张守道：“节度使，请放心，不用多久，活蹦乱跳的韦晴就回来了。”

　　韦晴骑在马上，苍白的脸漏了一个淡然笑靥：“各位大哥，都回去吧。”

　　张守冲棠儿使了一个眼色，把她叫到了一边。

　　“哥哥，何事？”棠儿问道。

　　张守笑道：“我终于听到你这么喊我了。”他眸子含有一丝踌躇，到底还是问道：“你，不恨他了是吧？”

　　棠儿重重点头：“当然。”

　　张守问：“那，你想要和他在一起，长相厮守？”

　　棠儿眼睛出奇地亮：“没错。”

　　“因为爱？还是因为他救了你？”张守凝视着她。

　　古棠儿俏皮一笑：“当然因为他救了我！”

　　张守立马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看到节度使真的忧虑，棠儿连忙笑：“骗你的，肯定因为我爱他啊。”

　　张守温和地望着她一笑，道：“骗我可以，就是别骗韦晴。”

　　棠儿道：“我把他看得比我自己的命都重要，我连为他死都可以，您说我还能骗他吗。”

　　张守一笑，但有些犹豫，还是藏着话。

　　棠儿看穿：“您想问，不为我哥的事情怪他了，对不对？”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张守道。

　　棠儿望着遥远青天，眸光里是天高云淡，是茶色空山。

　　“我和韦晴第一次见面，是在长安，我被他打动，是因为他年少便有宏伟志向，因为他为人善良朴实。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特点，使得他在那个关头着急地去救您，连严绝也来不及杀，连我哥也来不及救。他是一个忠诚、善良到极致的人，我爱他，即使他没有救我哥，也难以消融我对他这个人的爱。如果我不和他在一起，我的一生将永失我爱，那才是最恐怖的、最痛苦的。”

　　张守眉尖隐隐地颤抖了一下。

　　棠儿用力地平静，道：“我不会忘记，我的第一任务是救出我哥。现在我背后有你们大家了，我什么都不怕，我知道我们能成功。”

　　张守动情道：“是的，我们一定会成功。”

　　棠儿眸中蕴着一丝忧愁：“倘若我哥被救出后还是恨韦晴，甚至恨我这个妹妹，那我就以死谢罪，替韦晴来弥补他失去一双眼睛的过失。”

　　她叹了一口气，无限悲痛道：“虽然我知道，这个过失是不能弥补的。”

　　抬起眼睛，她坚定地看着张守：“但是，现在我要告诉苍天，告诉世间所有人，那就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再阻止我爱韦晴了。”

　　张守看着在远处往他们这边翘首以望的韦晴，笑了一下。

　　“他有了你，简直太幸福啦！”

　　有上勇队一路护送，还专挑偏僻小路走，他们并没有被敌军发现。

　　三日后，他们来到了世外山。

　　在山脚，棠儿、韦晴和噙露先生与上勇队作别。

　　噙露先生一路说了很多世外山的美景，亲眼见到，果不其然。

　　山路有重重的树林遮掩，如同在天然的藤蔓棚子里行走。时节虽已入秋，但是里边异常温暖，还有几种较为顽强的花在开放，一路走来，可看见松鼠猴子等小动物。穿过葱茏的山林间，他们来到了噙露先生的住处。

　　这是一个小木屋，背山面林，屋前是一大片地界，栽种了无数名贵药材和花草，艳丽夺目。在屋旁有小径，沿着小径走，尽头有一个户外的小榻。小榻上有遮蔽的棚顶，可挡雨水，面前是光滑石壁，犹如晏生温的三生石壁，不远处水声潺潺，更是从山腰上落了一条带子瀑布，下午时阳光穿瀑而过，可形成动人心魄的彩虹光景。

　　石壁前便只种了一棵松树，四季常绿，极为青翠，根根松针晶莹欲滴，绝美异常。

　　松树旁边，是老大一个菜圃，里边青红相连，蔬菜拥挤，长势喜人。

　　参观过后，棠儿微笑：“先生，你竟然住在这样一方奇妙之地，令人羡慕啊！”

　　噙露先生把兴致不错的毛驴拉到一处青草丰茂之地，让它自己大快朵颐。问道：“你们喜欢吗？”

　　韦晴道：“当然喜欢，陶渊明曾经有一篇文章叫《桃花源记》，里面记载了一些人为躲避战乱来到隔世之地自力更生，相过百年，那片隔绝世间的桃花源就绝丽非常。这座世外山，我感觉也不比那里差。”

　　噙露点头：“说不定给这山取名世外山的人，也是想到了《桃花源记》。”

　　棠儿吸了一口气，清朗一笑：“太美了。在这里，好像能让人忘却所有的烦恼，不愧是世外之地。”

　　噙露先生道：“我在江湖上行医几十年，五十多岁时来到这里隐居，采药、编写医书，再也不过问世事，有时只给节度使的人治一些大病。在这里待了二十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韦晴吃惊道：“您已经七十多岁了？看不出来！”

　　棠儿问：“您明白了什么道理？”

　　噙露先生望着天空，道：“人，可以活得很简单。”

　　他笑看两人，道：“你们也许现在还不能理解。我发现我每天只是采药、写书、吃饭、睡觉，一天天就活得非常快乐，也非常充实，丝毫没有烦恼，也并不愧对任何人。生活中就剩下了几件事，我依然活得愉快，难道生活不简单吗，简单得令人吃惊！”

　　棠儿和韦晴互相看看，目光都是有些疑惑。

　　噙露先生接着道：“可是，隐居之前我觉得生活繁琐极了，简直像一个永远逃不出去的牢笼。以前我行走江湖，还参加了一个门派，虽有一身武功，但是卷入无数是非，难以说清。我还有妻儿，他们也都令我有无数烦恼。后来仇家杀了他们，我为他们报仇之后，本想一死了之，因为觉得不堪重负，又生无所恋。几月徒步寻找，想找到一个寂静的地方埋葬自己，结果来到边陲，发现了这座世外山。当时我把坑都挖好了，可是在里边静静躺了好几天，我突然看到了山的美，感受到了空气的安静，所以我又听到了花在轻柔地开，风在爽快地笑，我就感觉这个世间就剩我一个人了。这种感觉很奇妙，我就试着活下来，搭建木屋、种菜、采药、种花、写医书，我还遇到了我的朋友，就是那头没有名字的驴。我发现，生活忽然变得很简单，却不空虚，我居然无意之间就摆脱了困住我的牢笼，挣开了铁索。我的生活，与别人再无关联，我的死活，也与别人再无关联。我存在于自然之中，获得了绝对的轻松。”

　　棠儿呢喃：“简单的生活……存在于自然之中……绝对的轻松……”

　　韦晴问道：“您那时才给自己起名为噙露先生吗？”

　　噙露先生笑道：“没错，噙饮风露。噙露先生重生于世外山，曾经那个名字，我想不起来了。”

　　棠儿道：“先生是高人，我等俗人，恐怕是难以明白这个道理。”

　　噙露先生摇头道：“也没有什么人一开始就想要过这种生活吧。或者说，假如你不体会世间的繁琐复杂、痛苦迷茫，根本也体会不到这种简单生活的妙处。人都是走过最泥泞的路，才能知道什么是最纯洁的。”

　　三人回到木屋，噙露先生说：“我盖房子时正好盖了三个房间，里边各种生活用品都齐全。如果你俩想住一间，那得等韦晴病好之后。”

　　棠儿立即羞红了脸，嗔道：“刚刚还仙风道骨的，怎么现在就说起这番话了。”

　　韦晴也有些脸红，心中却非常喜悦。

　　“明天开始，棠儿，你就和我一同去猎一种叫玄血的蛇类，剖了蛇胆，给他吃。还要采一些药物，这山上的稀奇药材才多呢！”

　　棠儿答应，韦晴大惊：“先生，抓蛇，有毒吗？棠儿不行的，您也别去了，我不吃什么蛇胆。”

　　噙露先生白了他一眼：“你不吃？我之前给你们的那些药，哪个没有玄血蛇的胆在里边？你都吃了多少了？蛇虽有毒，但是蛇胆无毒。”

　　“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药那么苦了！”韦晴苦笑一声。“可是抓毒蛇太危险了，你们不可以去啊。”

　　棠儿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们两个绝世高手，还怕什么毒蛇吗？我要抓一大箩筐，然后都让你吃了，病就好了。”

　　韦晴无奈道：“那，必须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