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临》魂遗世

50、齐聚

　　此月二十至。

　　晏生温漫山遍野姹紫嫣红。

　　青山凝翠两侧，溪流潺湲中过。山脚下铺着厚厚草毯子，鲜艳的绿仿佛流淌起来，草毯子上遍布梨树杏树玉兰树，凝攒成大片壮丽盛景，纷纷扬扬起无数梨花杏花玉兰花，粉白相间，鹅黄争奇，更像是赛一赛谁更美丽，谁更清雅，谁更配当花中之魁。

　　花瓣翩翩而舞，优雅坠落，散一片在碧绿莹莹的草地上，形成夺人心魄的绝世惊艳。

　　温黎庄上，张守、韦晴、上官烈、岳城、李执、廉山和孟辉正在用茶。他们前天晚上各自从守城赶到。

　　岳城不停地转着茶杯上的盖子，百无聊赖，显然喝茶没有喝酒有趣。

　　温黎颤颤巍巍捧出一坛酒，放在张守桌旁，掀开红布帘子，一股奇香顿时散发出来，醇厚浓密，片刻填满了屋子。

　　“好酒！”韦晴、上官烈和岳城同时叫道。

　　“这是我藏在地里三十年的‘闻香倒’，节度使您看看，当成今日的宴席酒如何？”七十岁的温黎明明说着三十年，却伸出了两根手指，李执笑了一下，他连忙加一根。

　　李执道：“先生，我们都闻到酒香了啊，怎么还没倒呢？”

　　韦晴不禁莞尔。

　　上官烈严肃道：“李执，这只是个名字，你较什么真！哪有闻一下就醉倒的酒啊！”

　　李执耸耸肩。孟辉展开折扇，哈哈一笑：“烈哥，李执哥开玩笑呢，你才是较真！”

　　张守皱眉：“当真是烈酒，我在近处闻一下就头晕。这种酒，怕是三杯就醉了！”

　　孟辉微摇手里扇子，有风掠过，人淡然笑：“晴弟不怕！”

　　韦晴含笑：“今日是谈事，我要是醉倒了，谁把我扛回去啊？”

　　廉山道：“我把你扛回去啊！你说吧，扛到哪里？”

　　岳城歪嘴啧啧两声：“又吹牛！”

　　张守点头：“就它吧！反正大家又喝不了多少酒。”

　　温黎颔首：“遵命。”又颤个不停地抱着大酒坛子下去了。

　　正说话间，吴冷霜赶到，瘦了很多的玄袍将军一进来，淡色眸子掠过众人，仿佛整个屋子都变冷了。

　　孟辉收起折扇，插回腰间。李执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站起：“妈呀，冻死我了！”跳过来仔细凝望着他：“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吴副将？你在驻城时我在郭郡，我到了驻城了，你又跑谷宁去了。说，想没想我？”

　　张守望了孟辉一眼，不禁笑道：“哪有工夫想你啊？”

　　岳城叫道：“那他就是想我了！”

　　“你俩我谁都没想，我想晴弟和烈哥了。”吴冷霜温和地望着两人。

　　孟辉忙道：“你也想着哥哥了，怎么不说？”

　　吴冷霜笑着看张守：“自然想着哥哥。”

　　上官烈哈哈一笑：“冷霜，多日不见，你好像瘦了，想来谷宁的军务繁重，你有些吃不消了吧？”

　　廉山道：“冷霜那么有能力，怎么会吃不消？”

　　冷霜笑笑，他知道廉山素来不喜自己，所以听着这略显阴阳怪气的一句话，也不挂怀。

　　韦晴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吴冷霜，笑道：“冷霜哥，你坐这里，从谷宁赶过来，累坏了吧？”给吴冷霜倒了一杯茶。

　　冷霜接过，错愕地望了一眼张守。

　　要知道，韦晴的位子是唯一紧靠孟辉的。

　　张守会意，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把他和孟辉的事情告诉别人。

　　“不累。”他这才放心地喝了一口茶，却“嘶”地一声。

　　孟辉一旁笑道：“看来我这曾经的部下不喜欢我啊，进来后提都没提我，看也没看我，想来是在驻城和我结梁子了。多谢晴弟给我报仇，给了他一杯热茶烫死他。”

　　吴冷霜薄晕在脸，微含愠怒地转头望着笑得眉眼皆弯的他。韦晴一旁奇怪，眉头蹙成波浪形：“孟辉哥，你是认真的吗？我可没有故意要烫冷霜哥啊！”

　　吴冷霜淡淡道：“他自然是说笑，怪我刚才没有注意茶烫。”

　　张守把韦晴一把捞到自己身旁座位，微笑道：“以后让他俩自己给自己倒茶去，看还有没有这许多事。”

　　岳城笑道：“他们俩怎么成‘自己’了？”

　　这时，温黎进来禀报：“节度使，韦巍一行人到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人，我已让他们在三生石壁前等候了。”

　　张守精神一振，站起来，道：“走！”

　　张守走在最前，其余将军跟着往外走。吴冷霜趁人不注意，悄悄在孟辉腰上掐了一下。

　　孟辉疼得脸都皱了，却不敢喊叫出来。随即腰被吴冷霜狠狠一握，耳畔传来一个危险的声音：

　　“等着今晚的。”

　　孟辉红了脸，低声喝道：“我怕你吗？”

　　双手又被他好一顿检查，冷霜望着孟辉掌心里两道长长的疤痕，未待说什么，就被孟辉推出去了。

　　出了庄子，便是满眼奇景，很多行人观赏游玩，赞不绝口。

　　行约两里较为复杂的路，一面平滑异常的高耸山壁赫然出现，山脚下草地鲜翠欲滴，缤纷落英雅淡地散落其间，还有纷飞碎瓣扬扬翩翩。草地旁边，小溪平缓流过，温润的水香绵密地渗透过来，还有不绝于耳清淡萧萧的流水声。

　　草地上备好了两列宴席，一列八席，一列十席，相对而立，距离不远，能听言语，却也留了一些地方，可供舞剑。

　　韦巍一行十人，安静等在三生石壁前。

　　“韦将军，你好。”

　　韦巍转过身来，发现张守面含浅笑地凝视着他，身后跟着七位光看外表即知与众不同的将军。

　　张守眼光滚了滚，尽量把弟弟和弟媳的仇恨全数咽下。

　　今日之和谈，是为救人，不是为报仇。

　　两人略显生冷地抱了抱拳。

　　韦巍这边带来的人是梁侠山、严绝、郭昭、张勇、苏浅、张策、李效孟、郭险和古棠儿。

　　五位将军、三位谋士，张守他们都是见过的，唯一没有会过面的，则是闻名神交已久的古棠儿。

　　而她出场的第一面，着实令人惊叹。

　　她竟然没有穿女人的衣裳。

　　一身浅素色绸面长袍，把瘦削修长的身姿衬托得萧萧素素，朗朗然有魏晋风采。祥云纹腰带束腰，整齐舒朗，腰间别着一把折扇，雅正端方，高洁风雅之士不过如斯。

　　长发高高束在脑后，玄青色的发带留了长长一截尾巴。风起时，那截发带翩翩扬动，衬得斯人潇洒飘然，风流倜傥。

　　而最让人称奇的，是斜斜罩住了半张面孔的银白色铁质面具。

　　只留出一双深沉而明朗的眼睛，在同样冷静地打量着首次会面的众人。

　　韦晴见到这般冷艳中不失端方、沉静里略带神秘的棠儿，一颗心漏跳了半拍。

　　张守所有将军都听说过她，但怕暴露棠儿身份，眼光都只是作寻常微微打量，但无一例外，都在这惊鸿一瞥中，感受到了未来谋士的独特惊艳。

　　韦巍微笑：“这个地方着实不错，风景秀丽，但愿我们的谈判也能有好结果。”

　　众人互相抱拳行礼，维持住了表面客套，落座入席。

　　古棠儿的心却赞叹不已。

　　只因张守以及他麾下所有将军，无不是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人中佼佼。

　　张守扑面而来的亲切随和，令人如沐春风。

　　吴冷霜和孟辉那俊如天人的面孔和风雅潇洒的身姿也给她留下了极深刻印象。

　　廉山李执上官烈，傲气，调皮，认真。

　　岳城笑嘻嘻的，眼睛出奇的亮，豪爽无机。

　　但她最后的目光，还是被那神情温和若水，眼神清澈见底的韦晴所吸引。

　　落座后，闻香倒的浓酽瞬间盖过了水之清香。

　　除了四位谋士，在场所有人皆佩自己兵刃。怕是纵使打着“谈判”、“和谈”的名头，也没人敢掉以轻心。

　　冷目下，都是忌惮无比寒冷若霜的心思。

　　虽然是和平谈判，但是恐怕除了韦晴和岳城这般了无心机的人，人人心里都在比较双方实力高下。不算两位主帅，韦巍方在场五位将军，张守方在场七位将军。乍一看，似乎张守方人数居多，占据优势。

　　但细想，则不是如此。

　　张守擅长弓箭，刀剑之术落后很多。而孟辉虽有冷霜指点，亦曾荒废十几岁时那练武大好年华。

　　而韦巍方所有人，皆是纯正武将出身，甚至有人具有江湖巍灵派的武功底子。

　　但张守方韦晴、吴冷霜和廉山武功又实在出众。

　　所以相较之下，双方实力可谓不分伯仲。

　　否则但凡有一方武功实力高于对方，恐怕这场和谈最终都难以好好收场。

　　但，韦巍此人，怎么看对方多出来的将军怎么不顺眼。

　　温黎下人用同一酒坛将所有人酒杯斟满。

　　张守凝望韦巍，淡凉一笑，举起酒杯。

　　“这酒是晏生温温黎先生珍藏三十年的“闻香倒”，颇为浓烈，各位可以一试，不必勉强。”

　　张守微抬下颏，浅浅抿了一口，呛得喉咙发烫，有火烧过似的。

　　他本不擅长饮酒，只为打消韦巍怀疑，起个谈判的良好开端。

　　他的七位将军都各自举杯，向对面示意一下，饮了一口。

　　但看对面，人人都未举杯。

　　张守一笑，意料之中。

　　其实他本来可以让人在酒里下毒，他们先服解药即可。但是出于怕古棠儿喝酒得不到解药的考虑，张守还是没有这么做。

　　韦巍也是考虑到张守他们可以先服解药这一层，所以提前打了招呼，让他的将军谋士不要饮酒。

　　韦巍淡然道：“不怕节度使笑话，我们这些人啊，都没有酒量。”

　　“酒喝多了亦是不好。”张守面上划过浅笑。

　　随即一片默然。

　　默然之中，不是无话可聊，而是不知道怎么聊。

　　张守微微瞥了一眼古棠儿，面具下的眼睛正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似乎盯着流云从这边滑到那边也比宴会有趣。

　　心不在焉？张守默默蹙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