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来临》魂遗世

35、梦魇

　　看到张守如此用心激怒柳园，古棠儿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知道自己的计策发挥了作用。

　　她用眼角余光轻然瞥了瞥柳园，发现他握着长剑的手已然颤个不停。

　　他转身就走，意欲带兵出城追击。

　　李效孟拦在他的面前，虽然柳园神情狠毒，脸色发紫，仍然高声劝道：“柳将军，我们大获全胜，不可意气用事，不能追击！”

　　柳园一言不发地推开他。

　　李效孟摔倒在地，一只手却薅住了柳园裤脚，撕心裂肺地喊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们在激你！如果你追击，一定遭到埋伏！”

　　柳园眸子里腾地燃起火焰：“先生！你知不知道，在郭郡我们就有机会杀了张守，是主上没有抓住时机！”

　　他举起自己青筋暴露的手，狠狠地攥成拳头：“我不想看到机会一次一次地从我指缝间溜走，我这次一定要抓住张守、韦晴，这是最好的机会！”

　　“这不是，这不是最好的机会！”李效孟睁着血红眼睛大喊。

　　柳园狠狠掰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下了城楼。

　　李效孟难以置信地倒在地上，侧头一瞧，古棠儿斜靠在城楼上，浅灰色的斗篷在风中狂舞，面容上一抹淡淡邪魅的微笑。

　　柳园的手死死握着冷光剑，他带着城中三万人马，直接从中城门杀了出来！

　　张守和韦晴听到后边马蹄声大作，回身一望，只见烟尘纷纷，铁光隐隐，韦晴笑道：“太好了，他们追出来了！”

　　张守抬起马鞭冲着韦晴：“我记住了，你这次又不听我的。”

　　“你让我激怒他，可是我就是没有这个本事啊！我从小就只知道做人要诚恳，要善良，要友好……”

　　“你这臭小子，违抗我军令不说，还说我不诚恳，不善良，不友好，是不是？”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韦晴连忙道。

　　“你说你不懂得怎么激怒人，可是当年不也带着严退到严绝面前激怒过他吗？”

　　韦晴听了，脊背一凉。

　　当年，张守麾下一位大将徐朗清刚刚牺牲，正是中了严绝奸计。

　　而徐朗清，是跟韦晴最好的大哥。在军营刀口舔血的日子里，他给了韦晴很多温暖。

　　胜似亲人。

　　所以，徐朗清死后，韦晴几乎怒不可遏，愤怒欲狂，变了个人。

　　同战，他劝招严退，然后怀着无比仇恨的心理，带着严退到严绝跟前走了一圈。

　　换作是他现在，根本再也干不出那样的事。

　　可就是那一次激怒，让严绝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视韦晴为死敌，才有后来跟韦晴去长安的事。

　　“我，我那是给朗清哥，报仇！我……”

　　韦晴满头大汗，神情突然异常。

　　张守看到，不禁有些后悔说这事，连忙温声道：“晴弟，我知道，我都知道，那时你都要恨疯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我知道你是给他报仇，你跟朗清最好了。”

　　韦晴嘴唇微颤，不知怎的，心中极为苦涩。

　　差不多半盏茶工夫，他们就到了城外平原。

　　“接下来就要看你、冷霜和孟辉的了！”张守笑道。

　　平原上共分弩手、骑兵和步兵三类，两人带的一万五残兵都迅速找到了自己该去的位置。

　　韦晴策马跑到最后，作为最后冲杀的步兵的将领，而张守善于弓.弩，则藏在兵丛，准备随时发动远程攻击。

　　两路准备分开包围敌人的骑兵，分别由孟辉和吴冷霜带领。

　　等到张守韦晴带兵进入安全范围，第一排弩手开始发箭，随后立即退到第三排，第二排弩手紧跟上来发箭。

　　箭簇似暴雨，飞快疾冲下来，柳园吃了一惊，伸出冷光剑连劈带斩，剑光所指，羽箭碎裂折断，纷纷而落。

　　但他面前的几排士兵则没他那个本事了，连人带马中箭，一时之间，他竟然分不清是人嚎叫还是马嘶吼，血雨翻滚，惨不忍睹。

　　一名将领奔马而来，浑身血污：“柳将军，敌人有埋伏，还是退回城内吧！”

　　“不退，给我冲过去！”

　　凛冽箭雨，几万人冲过去如同跨过一道生死之门。但无奈将军有令，即使心里再不愿意，所有人都得咬牙往上冲。

　　终于，当柳园大军冲杀到了弩手无法控制的范围内，所有弩手都往后退去，柳园眼前，在极其受阻的视野里，出现了大批摇着大旗的兵。

　　就在柳园冲出城后，李效孟紧急通知了严绝。

　　严绝骂了几句，立刻下令，让城中的三万人马平均分成三路，各自守护三个城门。两名副将，一守右城门，一守中城门。

　　而城外，依照张守军令，郭猛、张静带五千兵马封锁住中城门；岳城、唐怡带兵封锁右城门；戎灼、上官畅如带兵封锁左城门。

　　谷宁守兵立刻在三个城楼上放箭，唐军则用盾抵抗，箭雨也奈何不了他们。

　　严绝听说城池被围，料定这是敌人的计策，隐隐感觉到了柳园这次是有去无回。他开始策划如何逃跑，毕竟自己不能为了一个谷宁把命留在这儿。但三个城门都被敌人包围，一时之间也难以冲出，便只好全副武装坐在马上焦虑等待着某个城门传来捷报。李效孟、古棠儿和古凛也都上马等待，只不过严绝让一部分士兵架起弩机对准古凛，以防他突然反叛。

　　在几里大雾之外，柳园望着这些挥动大旗的士兵，沙场征战数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平原战，也许这些士兵之后，并不是整整齐齐的一排骑兵等着他们冲锋，说不定这看似寻常的列阵中，暗藏某种变化。

　　吴冷霜已经带着骑兵跑向了柳园的左侧，他正等着柳园大军来到中央，然后包抄其左翼，和右翼的孟辉完成一次合围。

　　突然，一士兵匆匆传来消息：“将军，那柳园带兵好像去了孟将军的那侧，没有来中间地带！”

　　“什么！”

　　吴冷霜顿时面容失血。

　　四年前，孟辉因百计频出，被张守封为守城大将，而他，自请去当孟辉的副将。

　　同年，孟辉带兵攻打守黎。

　　那时柳园还是守黎大将，柳园设下计谋，将孟辉引入了圈套之中。

　　于是，孟辉当时被迫与武功高出他不少的柳园交手。

　　孟辉当时被柳园刺中了四剑。

　　是冷霜他及时赶到，将孟辉救下。

　　可那四道剑痕，永远地留在了孟辉的身上。

　　那段记忆，不堪回首，吴冷霜难以想象倘若孟辉被柳园杀死，自己该如何度日。

　　柳园的冷光剑最后刺向孟辉的那一刻，烙印在了他脑海里，成为不散的梦魇。每每他因此自梦中惊醒，汗水透衫，惊恐不已，唯有感觉到孟辉还在自己的怀里安然恬睡，他才稍稍定神，感激上苍。

　　铁马干戈，每天都有死亡的讯息传来，可是吴冷霜坚决不再让孟辉单独面对危险。

　　此时此刻，他瞬间下令：“所有人，都跟着我去另一侧，相助孟将军！”而后，不等其余骑兵，自己率先快马消失在了浓重大雾里。

　　如此一来，整个军团失去一个侧翼，将左侧完全放空，暴露给了敌人。

　　此刻，孟辉没有想到柳园带着人直接冲到了右翼，他发现跟着柳园的骑兵大约有两万，而自己只有一万，落于下风。

　　两军相会，开始厮杀，一时之间，战马嘶吼连绵不绝，鲜血在骑兵的大刀间窜得到处都是。

　　柳园执着一柄冷光剑，黑着脸冲到了孟辉面前。

　　孟辉望着冷光剑泛出的嗜血寒意，不由自主地想起身上那四道疤痕。

　　他微微一笑，面容浮现出一丝清朗笑意：“好久不见了，柳园将军。说说，你把郭昭将军藏在哪里去了，我还怪想他的……”

　　“韦晴呢？”柳园打断他的话。

　　“你找晴弟，我找郭昭，要不咱俩先聊一会儿？”孟辉笑着，握紧了手中的忘苦剑。

　　“你还是跟它聊吧！”他扬起自己的冷光剑。

　　剑光闪在了孟辉的眸海，仿佛闪回了当年。他微微闭上眼睛，那血腥的曾经历历在目，不由得掌心冰凉。

　　柳园出手便是杀招，几个剑星跳跃地冲着孟辉的心口、脖颈去。孟辉一蹬马镫，飞身而起，惊险地躲过数招，又稳稳地落在马背上。忘苦的光影倏地当空划过，孟辉率先朝柳园变招，柳园道：“几时不见，你功夫见长啊！”他连使三剑，风碎枯叶般将那忘苦剑光斩断，随后疾速向前一跃，踢在孟辉腰上，孟辉被重重地踢翻在地。

　　“却可惜，离我柳园还有很大差距，你也没有时间再学了。”

　　柳园手起剑落，要砍下孟辉头颅，孟辉倒在地上，快速地闭上眼睛，不自禁地大喊：“冷霜！”

　　一支箭破空打了过来，柳园急忙躲避，差一点儿被射中咽喉，却也被箭力带下了一缕发丝。

　　他急忙望过去，还以为吴冷霜真的来了，却见烟霭大雾之中，张守手执弩机出现，原来是他看到孟辉有危险，在视野严重受阻的情况下仍然差点命中柳园。

　　柳园高喊：“张守在那里，拿下他首级者，重重有赏！”

　　张守手上除了弩机以外没有任何武器，何况他背个箭筒，随时准备蹶张上弩，根本不能骑马。柳园的骑兵听了号令，冲出来四五匹马，骑兵各自挥着大刀，向张守冲杀过去。他大吃一惊，眼见躲闪不及，一颗人头就要白送给人，突然之间，白雾当中冲过来一位玄袍将军，挥舞着一柄名为淡世的大刀，左右连砍几下，将那四五骑兵连人带马砍碎。他一把将张守提起来，放在了一名骑兵的马上，道：“哥，换成弓！”

　　正是吴冷霜！

　　“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忧孟辉。”

　　张守道了一声“好！”转身片刻间消失在大雾里。

　　冷霜回头一瞧，发现柳园再次挥起了冷光，这次仿佛不见血誓不罢休，而那冷光剑上，泛着孟辉恐惧的眼神。

　　吴冷霜急忙策马，淡世刀先他一步隔绝了冷光和孟辉。但是柳园把刀避开后，再次挥剑，似乎这第三次的剑锋足以带走孟辉性命。

　　连柳园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挡在他的剑和孟辉之间的，竟然是吴冷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