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为谁开》锦天晨

10、月饼

　　这是只有母子二人的一个中秋节，可以用冷冷清清来形容。自从父亲两个多月前入狱后，吴语非的母亲一直郁郁寡欢，家里的电视也再没有打开过。两个菜一个蛋花汤，在饭桌前，吴语非没有和母亲交谈，静静地吃着饭。

　　吴语非的家是一座老式的二层小洋房，说起这栋房子，还要从他的爷爷说起。吴语非的爷爷曾是一名革命军人，老伴儿去世的早，三个儿子也都早早就离家工作。吴语非的大伯在青岛，二伯在威海，只有吴语非的爸爸留在本地。后来老爷子身体不好的时候，必须有人陪在身边，可老爷子哪也不肯去，就想在自己家。吴语非的父母为了方便照顾老爷子，只好搬去和老爷子住在一起。吴语非的两个伯伯有时会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每次都说忙。有一次老爷子也没和吴语非的爸爸商量就分别给大儿子和二儿子打电话，说要把房子留给老三，电话那头也都同意和理解。直到老人走了之后，两个儿子才回来奔丧，还说之前答应过老爷子的那都是为了让老爷子舒心，并提出要求卖掉房子分家产。吴语非的爸爸不想把老爷子留下的房子卖给别人，就和吴语非的妈妈商量了一下，把自己的房子卖掉，买了这栋老房子。

　　现在这房子是后来重新装修过的，院子不大，水泥地，不能种东西，便摆了一些盆花。一进家是客厅，左手是吴语非父母的卧室，然后是洗手间和厨房。吴语非家的厨房比较大，摆了餐桌，平时一家人吃饭就是在厨房。从客厅的楼梯上到二层，又是一个客厅，但多了一个阳台。左边是吴语非的卧室，旁边是洗手间和一间堆放了杂物的储藏室。

　　“我吃完了。”吴语非把手里的筷子平放在碗上，看了一眼母亲，说完便起身离开。

　　“你吃不吃月饼？那个……茶几上有月饼。”吴语非的母亲突然想到今天下班后，带回来的单位发的月饼还有没打开。

　　已经走到客厅的吴语非，正要上楼就听到从厨房传来的母亲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茶几，立着一个纸袋子，上面写着“中秋佳节”。

　　吴语非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一边上楼一边说：“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不吃就回房间学习去吧。”吴语非的母亲自从吴语非上学以后，对吴语非说过最多的话可能就是让吴语非回房间去学习。

　　吴语非的父亲一年前刚当上禹城市环保局的副局长，位置还没坐热就被举报了。当地一家民营企业为了扩大生产的规模，擅自进行技术改造。该工厂把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水直接外排，由于这些未经过处理的废水所含的一些有毒化学物质含量严重超标，造成城郊外的一段河流污染。因为这个企业是当地的明星企业，老板是某市领导的小舅子，伪造了很多证书，吴语非的父亲完全不知情。事件发生后，当地政府非常重视，及时调动各相关部门和专业人员，控制和解决被污染过的河流段，并成立污染事件调查组。

　　吴语非的父亲积极配合调查，虽然没有任何的受贿行为，但是监管失职，被判刑2年。违法企业的法人代表也被提起公诉。

　　吴语非回到房间，没有开灯，关上了门，走到窗前，刚好月亮从一缕薄云里穿梭而出，很圆，琥铂色。

　　每逢中秋节，尤其是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吴语非的母亲定会做一桌丰盛的家宴。家里除了买月饼，还会买一些水果，一颗大西瓜切开，这些都放在一个大盘子里，作为拜月的贡品，摆在院子中央。

　　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吴语非记得父亲刚升上副局长的时候，家里电话不断，亲戚们频频登门拜访，都说吴语非的父亲年轻有为。在被调查那段时间，各种谣言四起，别说那些外人，亲友们都纷纷避之不及。吴语非的家风就是孩子不允许过问大人的事，就连父亲正式被判了刑，吴语非的母亲也没有和吴语非说什么。直到开学后班里有几个同学知道了吴语非的父亲进了监狱，开始拿这个事情说笑，传的沸沸扬扬的。吴语非当时虽然有些埋怨父亲，但也仍受不了他们对父亲的曲解。吴语非知道母亲压力也很大，就默默忍受着，不愿和母亲说自己在学校里遭遇的事。后来吴语非的母亲是从同事口里才得知，那个同事的孩子正好和吴语非是一个班的。这就是为什么吴语非转校到了平原县。

　　吴语非的母亲是当地水利局的一名出纳，工资虽不高，却是要撑起这个家未来两年的唯一收入。还好平时夫妻俩一直都比较节俭，存了一些钱，家里也没有什么贷款，债务，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至于揭不开锅。

　　在家的这两天，吴语非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下楼，其余的时间都是躲在房间里学习，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惹母亲生气。短短的时间，又到了去学校的时候。这日午饭后，吴语非的母亲有事去了单位，出门之前告诉吴语非走的时候，带上那盒月饼到学校吃。下午吴语非离开家时，母亲还没有回来，看到那盒放在茶几上的月饼仍旧纹丝没动。吴语非决定把月饼留给母亲，虽然母亲对自己一向很严厉，但是看到母亲憔悴的样子，吴语非的内心有些不忍。

　　“吴语非！”

　　正在低头忙着做题的吴语非突然听到有人好像叫自己，抬起头一脸疑惑的表情。

　　只见一个同学正朝往吴语非的座位走来，看到吴语非抬起头，停下脚步说：“有人找。”

　　吴语非想不出是谁会找自己，一脸惊讶地走到门口，徐超正站在楼道。

　　吴语非从没想过徐超来找自己，甚是意外，“什么事？”吴语非笑眯眯地走到徐超身边，问道。

　　徐超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说道：“这个给你。”

　　“嗯？”吴语非有点懵。

　　“我给你带了些月饼。”徐超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吴语非。

　　“给我的？”吴语非惊讶地接过徐超手里的袋子，打开往里面瞅。

　　“这是我奶奶他们自家做的月饼，不能和超市里卖的那种比，你不会嫌弃吧。”徐超板着脸。

　　“不嫌弃，不嫌弃，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吴语非合上袋子，看着徐超，赶紧说道。

　　徐超像是测试地说：“可能不好吃，怕你吃不惯。”

　　“吃得惯，吃得惯，肯定好吃。”吴语非笑嘻嘻地看着徐超说。

　　听吴语非那么一说，徐超脸上的表情终于没有那么严肃，还故意开玩笑说：“你不会等会儿，都扔了吧。”这毕竟是徐超第一次送人东西，他觉得这样很有心意，可又怕拿不出手。平时观察吴语非穿扮的还可以，估计家里条件应该不错，怕被嫌弃。要不要带这月饼，徐超犹豫过好久。

　　“我会全吃了，真的。”吴语非作出一副非常诚恳的表情看着徐超。

　　“行，那我回教室了。”徐超说完后转身朝楼梯走去。

　　吴语非自打知道徐超给自己送东西，一直在抑制内心的小激动，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和徐超道谢，便急忙朝徐超喊了一声。

　　徐超听到吴语非叫自己，便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吴语非。

　　吴语非的声音立马变得很温柔，憨憨地笑着说：“那个……谢谢啊！”再看吴语非已经双颊泛红。

　　徐超没有说话，展眉一笑，便转头，匆匆上了楼。

　　看着徐超上楼后，吴语非才回到教室。坐到座位上，吴语非把袋子放进了课桌抽屉里，准备开始继续做题。想到刚才提着袋子，还挺沉的，于是吴语非放下手中的笔，又把袋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吴语非打开装着月饼的袋子，看着里面的月饼，数了一下，整整10个。自家做的，个头都很大，能感觉出来馅料很充实，虽然没有华丽的包装，却很实在。吴语非忍不住，掰了一口，放进嘴里。然后把袋子口折了一下，又放回抽屉里。桂花五仁月饼，里面还放了果脯，吴语非认为口味不错，自己很喜欢。他觉得这月饼好吃不单单是因为它是徐超送的。

　　其实在这次回家过中秋节，吴语非早已经放弃吃月饼的念头。吴语非认为母亲一定不会买月饼，毕竟家里刚刚发生那样的事，哪还会有心情过节。本以为自己今年不会吃到月饼，现在吃着徐超突然送来的月饼，吴语非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想想这还是男生第一次送自己东西，还是徐超送给自己的，他在别人的眼中可是一个冷若冰爽，视若无物的校草级人物，想到这里吴语非有种莫名其妙的幸福感。

　　放学后，郭鹏回到宿舍看到桌子上的袋子，好奇地打开往里看了一眼，问道：“你带了这么多月饼啊？昨晚没看到啊。”

　　“不是我带的，别人给的。”正躺在床上看书的吴语非没有理会郭鹏，看着书说。

　　“你对象给你带的？”郭鹏笑着问。

　　“什么对象啊，一个朋友给的。”吴语非撇了郭鹏一眼。

　　“什么味道的？”郭鹏一边照镜子一边问。

　　吴语非眼睛盯着手里的书，默默地说道：“允许你尝一口。”

　　“我不喜欢吃月饼，早知道你喜欢吃，我从家来的时候给你带几个，虽然我们家今年也没买多少。”郭鹏说着转过身看了一眼吴语非。

　　“谢谢啊。你不喜欢吃就不勉强你吃了。”吴语非还是一边看着书，一边说。

　　“我尝一口，看看味道怎么样。”郭鹏说着走到桌前，伸手取了一块月饼，咬了一口，嘴里还在嚼着就说：“一般，还可以。”

　　听到郭鹏的评价，吴语非放下手中的书，有点讶异地说：“一般？不会吧，我觉得很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