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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香蜜沉沉烬如霜》 ...

  •   天将明的时候,邝露回屋为自己细细打扮,描着最温顺的妆,梳了最端庄的发,着一身最妥帖的水蓝长裙,铜镜中的人是九重天上尊贵的上元仙子,从前是,今日亦是。

      但她知,总有什么不一样了,此去啊,不过是赴一场无关风月的局。

      邝露到的时候,陛下正在上朝,七政殿内只留了几名洒扫的仙侍。那两小姐妹眼尖瞧着邝露近了,便欢天喜地跑了来“拜见上元仙子!”

      她向来喜欢她俩,这殿内始终清冷,有她二人倒是热闹些,可人到面前了又摆了仙上的架势,故作严肃道,“又在偷懒吗?”

      但她素来柔和,她们也不怕,嘻嘻哈哈闹道,“仙子,仙子,好些了吗?”

      邝露侧身浅笑着点点头,领着人往里走,两丫头倒还真没偷懒,该做的事一件没落下,一点不比她守着的时候差。

      “仙子,你今天看着……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邝露好笑,明明就跟往常一模一样的打扮,就连熏香都还未换。

      “有点甜。”小的那个爱黏她,捏着她的袖子,嗅了嗅,满脸得意道。

      “我看你是果子偷吃多了,还不快去收拾。”

      邝露照旧吩咐了各人工作后,自己也在偏殿整理落下的政务。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堆,她有些惊讶,也不知当时的自己怎么做了下来,叹了口气,还是捧了册竹简,依着之前的标注一一整理好。

      晨钟三响,已是散朝的时候,邝露早早候在七政殿外等着那人归来。远远地,她就瞧见陛下的身影,她猜,今日的朝堂上应该没什么烦心事,他顺心时总会稍昂着头,连带着整张面庞都会柔和许多。

      润玉一早也看见那抹水蓝,唇角动了动,还是没说出口,只专注般看了她一眼,她便笑着向前走来,张开手替他除去冠冕,她款款走来时像是张开怀抱迎接好久不见的故人,润玉觉得这想法古怪,可到底安心,遂敛了眸不再想,但他又瞧见那皓腕上空空荡荡的,不见了什么。

      很多事情总是像这样,日日见着总觉平常,真有一日瞧不到了,又会费劲心神想它是什么样。

      润玉忽觉烦心,但他还是很快想到了,那只白玉手镯曾是妖界奉上,说是有温养元神之效,他瞧着温润秀气,倒是很适合邝露,恰逢她生辰,便一并赐给了她,他想邝露应该是喜欢的,日日戴着,总舍不得磕绊,如今……

      邝露照旧立于下方向他细细秉了公务,他便看着她的折子。眉心不由渐渐舒展,她处事是越发利落了,真像极了朝堂上那位,不过他二人本也是那样关系,若说不像倒才奇怪。略略思及今日之事,润玉倒也是难得的顺意,语气也明朗许多。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一切就按你所秉交代下去,”

      合了折子,正对着她的眼,虽然她看人时总是淡淡的,却有说不出的明澈,和他,和别人都不一样,她似乎很开心,嘴角牵起了一双小梨涡,他微微愣了神,那古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稍纵即逝快得连他也分不清是什么。

      “陛下,”她许久未行过这般大礼。

      “我说过,不用跪我。”

      润玉直觉他不该开口,也不能让她开口,目光穿过这空旷大殿落在她乌黑的发上,她好像刻意离自己远了些,默了良久终是缓缓道,“到底何事。”

      邝露伏在地上,不用抬头,她也能想到陛下冷淡面容,她猜不透缘由,额头抵在手上时,才发觉有些冰冷,呼了口气复抬头仰视着高位上那人。

      “自大病一场,邝露才深知这些年繁华过眼,红尘虚度,修为更是停滞不前,实在不堪上元之职,此番惟愿辞去此位,寻一处山水静心修炼,盼能真真正正修成大道。”

      笔尖的墨凝成一滴砸在宣纸上,润玉看着晕开的痕迹,不能称作烦心,但他觉得刚才的好心情全烟消云散了。迎着她坦坦荡荡的眸子,润玉知道她定是要走了,只是此去究竟有无归期?朝服下的手紧了又松,顷刻便安稳地放在膝上,他甚少有纠结的时候,因为他总是杀伐果断的,譬如此刻。

      他笑了笑,卸下一身庄严,好似回到了日前璇玑宫时清闲的模样,同她说话的嗓音都透着点像是故人闲聊的和煦味道,“你身子的确不好,那便如你所言,先寻出洞天福地好生修炼,”

      邝露几欲谢恩,却不防那人继续道,“你此去后,上元一位便先由水德星君暂代,待你突破上境时再回来接手。不过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还望你切记自己说过的话,须得勤加修炼才可。”后面的话惯是说得轻飘飘的,但听在耳朵里总有些意味深长。

      她一时讷讷,她其实,未曾想过再回来的。对上他的眼,目光幽深,他的心思,她好似从未猜透。

      “邝露领旨,愿陛下此后一切安好!邝露便先行退下。”她后退几步,转身时瞥见他已埋头奏折中,他专注时眼里就容不得其他,这样也好,他若真云淡风轻地一笑,她怕又舍不得了。

      面前的门未合紧,漏了金色的光洒满殿中,照在睫羽上投下点点阴影,有些痒痒的,邝露突然笑了,指尖凝了一缕柔和的白光,这么多年,我的心该收回来了。她走地潇洒,飘飘渺渺的裙摆划出利落的弧度,一如她来时的干脆,好似再没什么能牵绊住她。

      那滴墨风干,好好一张纸终是毁了,可他还是固执落了笔,一笔一划勾勒地极慢,穿过纸像是要刻在谁心上。

      直到那东西离了身,他方不可置信地抬头,见她正推了门迈腿要走,眼角迅速窜了抹红。

      你来,我不知其意,如今你走,也是这般,总说要我信任你,可现在不信的又是谁。

      “邝露”

      她还是回了头,有些迷蒙“陛下?”

      逆着光,润玉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看见她肯回头,他不得不承认到底松了口气,珍重道,“谢谢你,”润玉顿了顿,瞧她又要说什么话,便赶在她开口前继续道“我很感激它护过我两次”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手中的东西,她握在手心,温温润润的,是她心的温度,奈何并没能给他带去多少温暖。

      这是他第二次说谢谢,许是心境到底不同,她也不似之前那般腼腆,爽朗一笑,弯了弯眼角道,“不过是小玩意罢了,未必真能护到陛下,不过能让陛下稍感心安,也算有用了。”

      真是小玩意儿吗,没人比润玉更清楚那是什么,当年先天后的雷刑加身,若不是这珠子护住他心脉,以他那时的修为,本不可能就这么熬了下来。

      后来他查遍许多古籍,才查到它些许来历。上古大神女娲氏曾炼五灵珠,后女娲氏陨,五灵珠流落六界,不知所踪。就着书上不甚清晰的图样,他还是能认出雷灵珠里淡紫色的闪电云纹同藏在他神魂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邝露到底年纪小,他一试就猜了个准,但她始终拗着性子不肯认。一个非要还了去,一个又犟着不肯收,这时润玉才发觉,这丫头就是个实打实的死心眼。

      后来逼紧了,邝露只道是前路艰险,殿下还需保重自己才行,日后千年万年的光景,终会到不需要的一日,那时纵是他不提,她也会收回它。

      后来,它便静静留了下来,同它主人一般,一陪就是千千万万年,日日隐在神魂里,甚至渐渐温暖了那缺了逆鳞的一处,只是刚适应着温暖,便被人一把抽去。

      “邝露,好好保重!”他还是笑了,不是天帝,不是小鱼仙倌,只是那个夜神殿下,如果她曾是因为这个来了,他私心希望她记着的还是那个模样的自己。

      谁说陛下变了呢,明明还是那个会在一片好月色下泡尾巴的温柔少年啊。

      邝露郑重地点了点头,一转身没入门外的光芒中。

      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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