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缘浅负情深》步坎

5、第四回 求身退帝佯让步，闯龙宫少昊伤身

　　少昊不知道为什么，那银龙明明带着怒火呼啸至自己面前，心却渐趋安宁——可接踵而来的就是钻心刻骨的疼痛，他看着龙眼里泛着的泪光，嘴里突然就含着一口血，吞了下去，稳稳气息，才能沉声道：“神魔龙三族一向交好，有什么事，不妨坐下来谈。”
　　“呵，少昊，当着我的面你还敢说这样的话。”眼泪再也抵挡不住的流了下来，可声音还是震天贯耳，“看来你是真的没长心，连羞耻都不知道了。”话毕，又是一阵龙吟，盘旋入天后，对着少昊，眼看就要喷水时，魔君及时止住道：“龙王且慢！”然后低语：“不可把事情闹大，到时候闻教的人来了，我们下场会比现在还惨。”说完，他驾着云至天帝面前，捋了捋头发，状似不在意地说道：“天帝既然想谈，可以，就在这里谈，一个人都不许走。”魔君话刚说完，魔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围住天兵，然后他把很久之前的契约拿了出来，横在自己和少昊面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天帝，我们不想要干什么，只要这次，神族真能按着这一千年前和我们订立的盟约行事就好。”
　　一千年前——
　　少昊想着，那时他刚与龙族打完仗，昏迷了月余，等醒来之后就听说神、魔、龙三族已修订契约，永世友好，然后就是父皇修为将尽，即将羽化，几天之后他匆匆登基，至于三族合盟的内容，他还真的没看。
　　敖光见少昊许久不开口，化成人形，立于他面前， “少昊，当年两族商定，只要我龙族助你们镇压了海底妖兽，你们就许我们为仙，建造龙宫，封为龙王。我们信以为真，诚心助你，可是你呢！”说到这儿，敖光险些压不住情绪，失声痛哭，他看着眼前的人，满脸无辜的样子，心头怒火渐旺，为了掩饰情绪，他放低了声音，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少昊的眼睛，“诱骗我，引我族人出海，方便你们用锁龙索锁住我们，好把我们困在海底，永世为囚！”
　　少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人，只能感到心里绞痛。喉头酸涩，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敖光说的那些话，虽然想不起来，不过确实像他做的，但是看着眼前的那个人，却那么那么的希望，那些不是自己做的。
　　太上老君正在此时赶到，见此情形，怕龙王与天帝再生交集，急忙上前说道：“龙王，魔君，什么事不能好好谈呢，何必闹成这个样子，伤了和气呢？”
　　“我们龙族倒想谈，”敖光没抬头，眼睛也还是看着少昊，“可我们怎么提？你说句实话，到底谈不谈？”
　　“谈。”少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敖光，心里酸痛，若不是灵力压着，眼泪怕是早喷涌出来，不过脑子倒是清楚得很，他们被人围个水泄不通，现在谈判还算平等，若等最后输个底掉再谈，可真是由得他们摆布了。
　　不过龙族和魔族到是没提别的，只是要神族按照之前定的盟约行事——可这样龙族和魔族真是失去掌控了，少昊先假意答应了他们，撤去了魔族的神兵，解了海底的阵法，看着敖光，不知该说什么，又回了天庭。哪吒见天兵随着走了，只看了父亲一眼，心里害怕误了灭纣的事，踩着风火轮也赶忙离开了。
　　敖光看着那人匆忙离开的样子，冷笑一声，一滴眼泪流下，带着龙族走了。之前为了报仇，放了海底众妖，现在天族既然答应了履行之前的盟约，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协调各族的利益，等这些都商量完了，已经是几天后了。本来这些也累不着敖光，只是跟那人打了交道，就算仰面躺在地上——他已经有一千年没能这样做了——心里还是格外疲惫，闭上眼睛脑子里想到的，都是他们一千多年前，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真像今天啊——敖光想着，那日也和今天一样，他带着三千海兵刚浮出海面，那人就带着五千天将来了，身上穿着的是银白色的铠甲——和他的龙鳞一样，背光负手，一派闲气，剑锋一转，便有大批勇士向前，而他立在云端，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下面的一切。敖光实在看不惯他这样子，龙形一出直窜天际，然后化成人身，举着剑，自上而下，直劈那人面门。
　　看着眼前那人一动不动，敖光暗想他定是没想到自己能出现在他脑门上，就是这一时的得意让他失了些许戒心，所以在那人闪过之后未能及时做出反应，反倒被他生擒。敖光当然不能就此俯首，立马化成龙形飞去，只是这身上缚着的也不知是什么神器，随着他变大、收紧，又给他逼回了人身。感觉到自己像个战利品一样被那人扛在肩头，听他喊完“龙族将士，主将已伏，还不投降！”后，一阵巨大的屈辱感自心底冒出，他刚想开口又听那边喊道，“用尔副将，换我主将！”还没来得及嘲笑那人，就发觉握住自己腿上的那双手越握越紧，指甲都要掐进去似的，他本想忍过去，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蹬着腿抗议道：“喂喂喂！你要换就换，不换拉到，虐待人算怎么回事！”语毕，腿上的手果然松开了，一个压着怒气的沉稳浑厚的声音飘来，“好，那就不换。”接着就鸣金收兵了。
　　等敖光的脚再次着地，已经是天庭的大殿了。那人跪在地上，慢慢地说着：“启禀父皇，儿臣已生擒龙族太子——”话还没说完，一个青铜杯就从三重天上砸下，正中那人脑门，一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盛怒也随着传来，“少昊，你是真没长心，连你亲弟弟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敖光本来还因为那人逼着自己下跪而恼火，可看着他额头缓缓留下的血，殷红，衬着他的脸色愈发的惨白，偏他自己不知疼一样又重重的磕了一头，声音沁着冷风一样凌厉，“回禀父皇，二弟性命无忧，儿臣只想——”“够了少昊，带着你的战利品滚！”“是。”那人声音一贯冷，让人觉不出喜悲，要不是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力道过大，他还真的以为，那人是没长心的了。
　　“少昊——”天帝在他们要走出大殿后又一次开口，那人顿住脚步，深吸口气，又一点一点的转过身去，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又加了一分后才开口，称了一句“是”，静了许久，天帝的声音才响起：“若你弟弟出事，这天帝之位也不是非你不可。”一句无情的话，说的这样平常，敖光总算知道那人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本来他已经做好准备断个手腕了，可那力道却突然轻了不少。敖光诧异的看向那人，看他释怀一般的坦然的，又称了个“是”，牵着自己迈出了大殿：他是真不知道那人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了。
　　一路上，敖光一直静静地跟着他走，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有种凄凉落寞的萧瑟自他周身散开，又走了一会儿，敖光实在忍不住了，收收手腕示意他停下。那人果然心里难受，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过脸去看着他，眉头紧绷、眼神冰冷却散着一丝忧愁，只是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何事？”敖光也不先答他，在广袖里摸搜一番之后，拿出一颗琉璃珠递到他面前，“你额头上的伤不要紧么？这是我们东海特产的琉璃珠，放在伤口上轻轻敷一会儿就好了。”他的声音与少昊的沉稳深厚全然不同，像清流击石一样明亮，配着这句话显得格外温柔。看着那人迟疑警惕的目光，敖光轻笑一声，抬起右手化作龙掌划破自己脸后，把琉璃珠敷上轻滚，“不信你看，”滚了一会儿自觉伤口好了，敖光把琉璃珠递与他说，“是吧，是不是好了。”
　　少昊诧异的看着他，鬼使神差的接过了那珠子，轻放在额头上，那爽人的清凉让他眉头都松了，敖光看他神色舒缓了不少，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很舒服？”少昊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松开他的手腕，转身继续走着，等他觉得伤口好的差不多后，又把珠子递与敖光。敖光看了看说：“你留着吧，这珠子放在伤口上是凉的，放在心口上就是热的，若下次再有——”他没说完，被那人突然停住的脚步和转身打断了，他看了看他带着忧愁与愤怒的眸子，想了想继续道，“再有让你寒心的事，就把它放在心口上暖暖。”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那人语气急促，声音一贯的冷，加上这时他审视自己的样子，格外让人觉得寒心，可敖光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在想他的那句话——“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他想问，这样就算对你好吗？但他忽然想到两人的立场与境遇，敛了情绪正色道：“我知道，若论实力我们龙族不敌你们神族，所以我对你好，是希望以后你也能对龙族好罢了。”
　　少昊听完，眉头微微一挑问他：“你对我好我为什么要对龙族好？”敖光听完顿时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神族太子不知道其中的逻辑，但还是耐心的答说：“因为你要报答我吧，你就要对我好，而我只希望你能对我族人好，所以你要对我族人好。”说完摆出一副“明白？”的表情，看着那人一脸不懂的样子又问：“我为什么要报答你？”敖光简直要气得吐血，这是放的什么厥词！不过那人并不给他教训自己的机会，转头就接着走了——其实敖光当时要是沉得住气，就能在他转身过去的嘴角上，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现在再想这千年多前的事情，敖光只觉得讽刺，那时的他可真傻，真以为世界上的人都是好人，真以为世界上的人都是可信之人！思及此，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往他感知里传来，这是整整一千年他没有再察觉到的气息，这也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气息——少昊！
　　敖光不相信时隔千年，少昊会来，一千年不曾来了，今日却来了。起身望着那个方向，不一会儿果然看见是他，眼中的怒气又夹着眼泪涌出，敖光掣着宝剑直向他冲去。
　　少昊看他这样一下顿住脚步，他真的忘了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恨他，只是在他的理性判断里，他们之前应该是十分亲密的朋友啊！因为几日前他初见他的那种痛心，像极了五百岁时母亲生完弟弟后死去的感觉——甚至比那更痛，因为他与母亲的感情，也不过只是比父亲好一些罢了。这几日，少昊在瑶池边看莲，心里不像从前那样毫无目的，他有种感觉，这一定与敖光有关——这片不得不看的莲池与敖光和自己到底什么关系？几番求人寻不得答案，少昊才决定找敖光问个清楚，可想不到那人又是这个样子。
　　看着越来越近的剑锋，再看看那执剑的主人，少昊半分灵力也用不出来，只在剑要刺中之时堪堪避开，只是没想到那剑的主人早料到一样，剑随他走刺入左肩，就算剑柄抵在他肉上，那力道也没减半分，直到剑锋没入他身后的柱子，那人才停下，看着他，眼泪流了下来，咬着牙说了句：“隔了一千年少昊，你还玩这套。”。
　　这样近的距离，少昊清楚地看到他眼里包着的泪水和脸庞上未干的泪痕，他忽略了敖光眼里的怒气，伸手轻轻地擦掉他刚流下的泪。
　　“你哭了。你本能杀了我的。我们之前——”
　　“滚。”敖光不等他说完，急急打断，撤出几米之外，敛了袖子，侧身站着也不看他，又说了句：“滚吧少昊，别再让我看见你了。”
　　少昊看他这个样子，肩膀上的疼完全敌不过心里的万分之一，他抽出剑，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解释着：“敖光，之前很多事我忘记了——”“忘记了不是没做过。”敖光又一次打断他，可看向他的眼神里又满是不忍，忽然想起之前的几次吵架，他连道歉的姿态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来没有委屈求全过，肩膀上的血水止不住的流——他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只是这次，是他伤的——幸亏当初给了他琉璃珠——但一想到这儿，敖光眼睛又冷了，连着那声音都像春天和着冰碴的流水，“趁着其他人没醒赶紧走吧少昊，否则你一定会死在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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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作者没有话说，不知道热心群众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