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白》九尾狐狸Lj

13、伊人心恨谁

　　十三本想到院子里和梁书会和，听见唐羿人自言自语，便心道一声不好，正要离开时，手腕却突然被人拽住。
　　“你这过路的好生无礼啊！喝水就喝水，怎么还在人家墙上泼墨水啊！”
　　十三本想挣开他的手，却没想到他的力气很大，一挣之下竟然没有挣开。他即没有理由解释，手又摸不到刀柄，只有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着。
　　江屿见情形不对，急忙清了清嗓子道：“主家不要误会，我们也是刚进来的，并没有弄脏墙壁啊。”
　　唐羿人皱着眉看了看墙上的污迹，可能确实觉得不像是刚弄上去的样子，便松开了手。他看向江屿正要说话时却又看到了院子里的席棚和井口上的脚手架。
　　“哎？谁把我家的井给拆了？”
　　“我们进来时这里就是这样的，刚才听村里人说……嗯……村里的水井好像不太好，正在清淤……想必是你离家太久还不知道吧？”江屿一边胡说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
　　唐羿人果然露出满脸困惑的表情，他见桑叶微黄、小院寂寥，又见家门冷清毫无生气，他的眼神逐渐没了焦点，只是漫无目的的到处扫视。
　　“才六月怎么叶子就黄了？唉？不对呀，前几天才在镇上吃了荷叶糕的……我老婆哪儿去了？这眼看就要下雨了……我得给老婆送蓑衣去……唉？天什么时候晴了？啊对了，家里的柴不多了……”
　　唐羿人的思维越发混乱，他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时而拿起蓑衣，时而去找斧头，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院子里乱转。一切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可一切又都不太一样，话音渐渐颤抖。
　　“斧子哪儿去了，是不是大力哥带去砍柴了……不对，他的脚扭伤了呀，哦，是小顺儿拿去了，大力哥呢，大力哥！大力哥！嫂子？秀莲！小顺！人呢……人都去哪儿了呀？”
　　十三的手紧紧握着刀柄，他想，或许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唐羿人才是他心里最真实的自己吧。
　　梁书想起了村民说的话：“那是前年夏天的事儿了，有天夜里这赵六子忽然就疯了，‘嗷嗷’叫着满村的跑。我们赶紧去牛大力家喊人，进了屋才发现，牛家五口人全死在了床上……”
　　那一夜他也经历过这般的痛苦吧？他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已经醒了？
　　唐羿人边跑边喊，终于停在了江屿面前，他拉着江屿的衣领急切的问道：“你见过我老婆吗？”
　　江屿惊恐的摆着手：“没……没见到呀……我们来的时候家里就没人……”
　　“没人？不对，一定是你们把我老婆藏起来了吧！你们是不是顾大山派来找我们麻烦的！”
　　“顾……顾大山是谁呀？我听都没听过呀！”
　　梁书见唐羿人越来越激动，生怕这个郎中被唐羿人摇散了架，便走过来劝解：“我们真的是路过的，才进来没多久，主人家不要激动……先撒手，先撒手……”
　　三人拉扯中，一个瓷瓶不知道从哪里甩了出来，在天上画了一道弧线后不偏不倚的落在斧头上，“啪”的一声碎成几瓣。瓶子碎了，里面的液体撒了一地，正午的太阳把地面晒得热乎乎的，立时便有一阵略带腥气的香味弥散开来。
　　“有话好说！先松开手……”
　　梁书的话音还没落唐羿人就已经松了手，江屿脱困之后立刻躲到了十三的身后。再看唐羿人时，他已经像是一尊木雕一样站的毫无生气。
　　梁书挑了挑眉，试探着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江屿指着地上的水渍道：“原来这个瓶子装的是金针控尸的秘药啊！可惜了……整整一瓶就这么撒了……”
　　“秘药？他现在已经是活尸了？”
　　“之前就说过他的术不完整，谁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而且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啊。”
　　十三皱眉道：“活尸除了与人争斗还能做什么啊？”
　　江屿挠了挠鼻子，眼珠一转，对唐羿人说：“你，去劈柴。”
　　唐羿人的身形晃了晃，竟然真的捡起了斧头做出劈柴的动作。
　　“喔！这么好用？！”
　　十三也觉得十分惊异，不过他更在意命案，叹了口气道：“哎，要是他能告诉咱们事情发生的经过就好了。”
　　江屿眼睛一亮：“对呀！不如我们直接问他好了！”
　　梁书有些疑惑：“问他？怎么问啊？”
　　江屿以拳砸掌，道：“当然是用嘴问啊！喂，唐羿人！”
　　唐羿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重复着劈柴的动作。
　　梁书试探着问道：“赵六子？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唐羿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空洞的看着梁书，梁书一喜，接着问道：“告诉我们，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唐羿人皱起了眉，似乎听不懂这个问题。
　　梁书又问：“告诉我，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儿？”
　　唐羿人的表情逐渐软化，看来这个问题他听得明白，只是他说话的时候嗓音沙哑，而且内容并不连贯：“秀莲……大力哥……砍柴……秀莲……采桑……嫂子……布料……香粉……秀莲很喜欢……”
　　虽然说的断断续续，可内容着实不少，听起来全是农家的日常生活。江屿听得头大：“他现在毕竟是活尸的状态，可能对时间没什么概念，这么问的话，他可能会把记忆中的所有情节都说一遍。”
　　十三叹气：“看来还是不行啊。”
　　梁书虽然面色依旧，只是眼里已经没了之前的那种希冀的光彩。
　　江屿挠了挠鼻子，试探着问道：“昨天夜里，这里来过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儿，你还记得吗？”
　　唐羿人面色陡变，周身荡起一股强悍的内力。江屿本来站在他面前，此刻异变陡生，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已经被内力震退了数步，一直撞到十三的身上才算稳住身形。
　　十三拉着江屿的衣领把他甩到自己身后，接着横刀出鞘，宛如护法天王一般挡在江屿身前。梁书身前也有一泓秋水闪过，扶风宝剑已然在手。
　　唐羿人身形未动，可内力鼓荡的声势着实骇人。梁书心想，此人武功荒废多年而且精神恍惚，饶是如此，骤然出手还有这等声势，若是在他的巅峰时期遇到此人……
　　想到此处，脚下便不自觉的开始后退。
　　谁想到梁书的动作反倒触动了唐羿人，他忽然一拳击向梁书面门，梁书手上寒光一闪，扶风宝剑斜斜刺向唐羿人的左胸，剑比手长，正常情况下对手必然后撤，即便对手没有后撤，也会先被宝剑刺中从而卸了力道，梁书这一手以进为退实在是眼下最恰当的应对之策。
　　眼看宝剑就要刺入唐羿人的身体，江屿下意识的捂住了番薯的眼睛，十三也已握紧横刀蓄势待发。
　　耳中只听到“铮”的一声，梁书的剑身弯曲如弓，剑尖竟被唐羿人用两指捏住再不能前进分毫，他的拳头虽然也在距离梁书心口两寸左右的地方停住，但是强大的压迫感让梁书几乎无法呼吸。
　　梁书提起一口气，借着扶风宝剑反弹的劲道极速后退。唐羿人没有追赶，立在那里宛如一尊魔神。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魔神开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阴冷、苍凉。
　　“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魔神的视线转向十三，眼中满是森寒杀意。
　　十三握刀的手已经有些发白，已有几颗汗珠顺着额角滑下。
　　“杀人……真的……那么有趣吗……”
　　梁书瞥见席棚下的两具骸骨心中大惊，一切都明白了，这两个人是唐羿人杀的！而自己正在经历的，是那一晚的重现！
　　“段宏……我曾经放过你，你说过不会再来找我，可你又来了，还带走了我的家人……死吧……”
　　魔神的双手在翻花起舞间打出了七八颗石子，每颗石子的力道、角度和方向都不一样，十三眼见暗器飞来不由瞳孔紧缩，纵使手中横刀急速格挡，依然有四块石头打了身上，“砰砰”几声过后，十三轰然倒地。
　　梁书眼见着十三倒地生死不知，便也不再说话，只把手中长剑舞了个风雨不透，扶风宛如银色匹练，刺、挑、撩、砍招招致命，招招不留情。唐羿人手中没有武器，也不硬接梁书的攻势，他仗着自己身法诡谲，躲闪得倒是有惊无险。
　　梁书久攻不下又惦念着十三的伤势，不由手上便慢了半招，唐羿人看准时机，从地上挑起一颗石子打在扶风剑上，剑身剧烈震动几乎拿捏不住。梁书空门大开，唐羿人飞起一脚踹向梁书，梁书堪堪收拢双臂护住要害便被踢出丈许开外。
　　江屿咽了一口口水，此前自己仰仗的两大高手只在几个呼吸间便没了声息。他的手能感到番薯的心跳，心跳快速而有力，他仿佛看到那尊魔神抬手间便把自己和番薯撕得粉碎。
　　“再见了番薯，来生我还愿意养你！”
　　等了许久，魔神终究没有出手，而是不断喃喃自语着。
　　“师妹……你何苦如此……”
　　“你可以恨我……但他们是无辜的……”
　　“素清……不要！”
　　“段宏！你怎敢伤她！”
　　“素清……我不恨你……你也不要恨我……”
　　“你赢了，这个给你……你拿去吧……”
　　“哈哈哈哈！段宏！你终究死在了谷艳生的手上！”
　　“素清，艳生为自己报仇了……不！不是真的！艳生怎么会是你杀的！如果你爱我那你为何要嫁给他！”
　　江屿眼见着唐羿人的眼神越发空洞，脸色也越来越白，嘴唇微微抖动，终于在喷出了一大蓬鲜血后仰面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