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光》氿一

1、第一章

　　“你认真的？”电话那头的柳牧惊讶到声音都跑了调。
　　“嗯，所以想问问你可行性。”云沉问得一本正经。
　　“场馆那边的无障碍设施都很完善，以你的身体情况最多也就没法安排现场签售。但其实你担心的不是这些吧……”柳牧的声音沉了下去，试探着说道，“过去十年你都不曾真正地和粉丝们互动，所以你是害怕一旦打破了现在的平衡就再也回不来了。另一方面，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们的喜爱，对吧。”
　　到底是发小，云沉心想。“嗯，全中。”
　　“所以你怎么就突然想到要办线下见面会了啊？”柳牧对云沉的动机着实纳闷。
　　“就是……”话到嘴边云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觉得亏欠他们吧。”
　　这个答案实在是出乎意料，柳牧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透云沉的意思，只好回归主题接着说道：“行吧，反正出行方面你就别担心了，我会和下面的人交代清楚的，到时候我也会在。”
　　柳牧作为牧都文化的联合创始人，要搞定云沉在自家漫展上的出行问题实在是轻而易举。
　　“嗯，那就这样。” 云沉挂了电话，摇着轮椅又回到了联屏显示器前，继续他的后期工作。

　　五年前，云沉不慎被车撞伤，脐部以下便没了知觉。
　　因为是完全性脊髓损伤，他的康复治疗目标只能是实现生活自理。
　　然而，旁人眼里的悲剧在云沉看来却只是一个生活方式上的改变。
　　五年来，双下肢截瘫带给他的唯一困扰也不过是不知该如何向粉丝们开口。想当初，他为了婉拒家里的亲戚来探望自己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他不是担心会被打上什么标签，他只是害怕蜂拥而至的关怀——他从小便是如此。

　　然而改变往往也只在一念之间。
　　为了庆祝云沉网配十周年，云阁诸君共同制作了一本一千零一页的手账。
　　因为无从得知云沉的地址，粉丝们便把手账扫描成了电子版。
　　云沉记得，他打开那份PDF时加载了很久，滑动滚轴的食指都快抽筋了也远远没有到底。
　　那本手账里不仅集合了近千名粉丝的留言和手绘，还前前后后藏了许多线索，拼凑起来竟然可以通过各大社交平台找到不少庆祝视频和歌曲，甚至还有一套微信表情包和一个以他为主角的微信小游戏。
　　这是云阁诸君十年来第一次集体搞事，就这么一次，便把十年的份都算了进去。

　　这也得怪云沉实在太有距离感。他的微博简介是“不看私信‖不逛超话”，每周三次的语音直播也几乎不和弹幕互动，而他唯一会看的评论就是自己开的剧评楼里的留言。至于官方粉丝群嘛……根本不存在的。
　　于是那么多年来粉丝们都像供着一个神仙那样喜爱着云沉，太过私人的情绪是绝对不会表露给他的，就连这次十周年的惊喜也是经过了无数场争辩才受到了大部分粉丝的支持。
　　说起来也挺心酸的，那份手账最终还是粉丝们拜托了广播剧策划一浓，把PDF和剧本一起发到了云沉的工作邮箱，才终于送到了正主手里。
　　“我估计这里头都是你的粉丝憋了十年没敢和你说的话。你就好好看看吧。”一浓当时不无调侃的这句话倒是一下砸在了云沉心里。

　　从小到大，在云沉看来，“被爱”意味着会让人担心，这样便会给予那些爱他的人负担。
　　二十六年的人生，云沉记不起从何时开始身边就只剩下了发小柳牧和搭档一浓，曾经来自于父母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爱让他宁可不再被人关怀。
　　然而，粉丝们喜爱他。
　　粉丝们喜爱他，于是假如有人诋毁他，粉丝们会为他抱不平，假如他生活上不顺心，粉丝们也会为他感到忧愁。
　　可他不需要粉丝们为他生气、为他伤心。
　　他不希望有任何人会为他这么做。
　　所以这十年来他主动屏蔽了投射向自己的爱，拿作品当靶，企图给爱他的这些人另一个释放爱意的目标。
　　而当一浓直言那字字句句都是粉丝想和“他”说的话时，云沉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是多么卑鄙——明知他们爱他，却因为不知该如何接纳爱意，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始终在逃避。

　　他是带着一丝愧疚翻阅起那本手账的，也正因此他看得格外仔细，即便偶然会有生理上的窒息感，也还是花了整整三周，认认真真地连着网上的二十几个彩蛋一起看完了。
　　那三周里，云沉久违地阅读了他人的生活点滴，第一次了解到粉丝们都有过怎样的心路历程。接受着一阵阵冲击，他承受了无数次肆意席卷的纠结情绪。
　　当他萌生出举办线下活动这个想法时，一千零一页的PDF在他心中产生的化学反应其实还没有结束。他还没来得及明白，自己这是想要走近爱他的人。

　　两天后，柳牧那边就已经帮云沉安排好了，也是正巧赶在了漫展策划阶段，嘉宾人选都还没有着落。
　　云沉这边则在收到柳牧的通知后，第一时间就编辑了微博。这是他和柳牧提议要办见面会后就想好的，既然是要回馈大家，这种大消息还是应该先由自己公布。

　　“@-云沉-：#cv云沉超话# 大家好，我是云沉。十周年之际收到了大家亲手制作的礼物，很抱歉现在才给予大家回复。我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手账之外的彩蛋，我一共找到了13个视频、14个音频、1套微信表情包和1个微信小游戏，如果有遗漏的话还请大家再给一些提示。
　　“除此之外还想告知各位有关举办线下见面会的消息。我将出席下个月的MUDU展，具体信息敬请关注@MUDU×ACGN。十年来一直没能好好回应大家的喜爱，虽然现在才开始补上已经很晚了，不过我也想尽力试试。
　　“在这里我也想提前向大家说明，前些年我因为交通事故导致了双下肢截瘫，所以这次活动很难为大家安排现场签售。因此最终确定下来的见面会形式是两个小时的舞台环节，届时也会安排直播，所以还请异地的各位千万理性消费。
　　“最后还是想再对你们说一声谢谢。谢谢你们始终充满热情，谢谢你们愿意对我坦诚，谢谢你们走进了我的人生。期待与你们相见。”

　　云沉一口气打完这一长串话却还是反复检查了四遍才终于点击了“发送”。
　　刚一发出便立马熄了屏把手机扔进了身后的沙发。
　　他仰起脖子想要舒缓一下僵硬的颈椎，顺势闭上眼的刹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多么紧张。
　　一次性做了太多从未做过的事，他竟觉得自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表白。
　　不一会儿，用力后仰的脑袋便感到了一丝缺氧，他缓缓正过头，视线落回了沙发里的手机上。
　　片刻纠结后，他还是将自己转移到了沙发上，仿佛是要接受处刑般解锁了手机。

　　微博发出还不到十分钟，云沉万万没有想到转赞评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千。
　　他正犹豫着是否点开查看时，一浓和柳牧的微信消息接连跳了出来。
　　又是一阵犹豫，云沉终于决定还是先看一下被顶上来的热评。

　　“@-此处乃云阁-：恭喜云大解锁超话发帖技能并成功收集全部彩蛋还开启了线下活动副本！云阁诸君记得关注@MUDU×ACGN哦！在这里也想对云大说，虽然一直以来我们对你的了解仅限于你的作品，却也是在你的陪伴下度过了各自的十年，所以我们也很感谢能与你相遇。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继续做喜欢的事[心]下一个十周年我们要写10001页！”（评论101 点赞842）

　　“@一江春水烟雨浓：哇！我也要去看我们沉dd！能送我两张门票不，我带莫劳斯一起去[滑稽]” （评论97 点赞793）

　　“@-云起无还期-：我！的！妈！呀！[泪][泪][泪]十年老粉在线哭泣[泪][泪][泪]大家！过！年！好！[泪][泪][泪]手账本有收到就好[泪][泪][泪]其实一开始做这个策划的时候很担心会打扰到你，没有打扰到就好[泪][泪][泪]啊啊啊我不会说话了[泪][泪][泪]你真的好好啊！！！我永远喜欢你[心][心][心][心][心]” （评论88 点赞803）

　　“@听剧人阿梧：（接上）然而你回来了，带着更多优秀的作品回来了！那时我就觉得你其实从来都没离开过。而事实上，你的那种距离感在我看来是你表达自己诚挚态度的一种方式，你死磕作品的那份认真其实就是对我们的一种回应。如今你愿意用新的方式与我们交流，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啊！我喜欢的人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啊！”（评论79点赞798）

　　“@听剧人阿梧：九年前被你在《百口莫辩》里的那一大段自白圈粉，后来听《这么冷漠吗》真实被你可爱到哭，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一个1.0攻音也能萌上天！再后来开始听你的直播，认真录剧、认真选书读给大家听的你真的特别打动我！再后来忘了是从哪天起突然就没了你的消息，我一度以为你会就这样隐退……（接下）”（评论68点赞793）

　　“@拉面okawari：嗨呀，我们家阿沉终于要走出自闭了[doge]感谢云阁诸君多年来孜孜不倦地求月老拜丘比特祈祷着线下奔现啊[doge]”（评论58 点赞705）

　　“@-云起无还期-：云阁诸君！我出去跑了个圈又回来了！总觉得今天实在太值得纪念了，那就抽个奖吧！转发本条评论+关注@-云沉-，抽1位小伙伴我包你见面会门票+往返机票+一晚酒店住宿！再抽10位小伙伴一人送1000猫耳钻石！都不折现！所有人都给我去听云沉的剧[怒骂] @微博抽奖平台”（评论44 点赞784）
　　……

　　滑动着屏幕的手指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云沉一时分不清自己现在是紧张还是激动。
　　等到一浓再次发来消息时，他才恍惚地从评论里抽身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点开对话框，云沉觉得自己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一浓的八卦神情。
　　“弟弟啊，怎么回事儿啊[滑稽]怎么突然就要下凡了[滑稽]让柳牧给我和莫劳斯留两张票啊[机智]”
　　“弟弟啊，坦白吧，是不是哪个小伙子在那个PDF里给你写了情书打动你了[滑稽]”
　　“行了，不逗你了，反正我跟老莫下个月闲得很，到时候去找你玩儿~你说我俩过去会不会抢了你风头啊[耶]”
　　云沉笑着回了条语音：“来了就知道了，票我回头让柳牧给你俩寄过去。”

　　再切到柳牧的对话框时，距离对方发来消息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晚上去撸串？庆祝一下我们家阿沉即将走出自闭[呲牙]”
　　云沉：“……”
　　对面秒回：“哟，这是刚看完一圈评论吧[滑稽]”
　　云沉：“七点半吧”
　　对面又秒回：“行[OK]”
　　云沉微微皱眉：“你怎么这么闲”
　　现在是周一下午将近一点半，柳牧应该刚开始进行例会。
　　那头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上午去见了一个舞见，跟他谈了个长期的合作项目，这会儿刚吃完饭出来”
　　云沉给他回了个“哦”便又回到了电脑前。看着“正在渲染”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向前跑，他忽然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坐在康复室的大镜子前偷偷删光了自己过去六年的宅舞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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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HE，随缘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