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迷离》七叶菩提

12、书灵（4）

　　半夜起来，忽然觉得胸前凉凉的，一看，狐狸的内丹又悬在我的胸前。我一愣，忙起身穿了鞋，走到狐狸卧室门口一推，幽幽的蓝光自镜子里透出，镜子里的男人三分俊朗七分妖魅，见我推门，一闪而过，狐狸却不在房间里。
　　狐狸又出去了！
　　我披了外套就跑了出去，图书馆，狐狸的脾气我知道，他一定又去那里了！
　　当我推开八楼的楼梯门时，桃色的雾气弥漫在长廊内，我打了个喷嚏，空气里的花香让我的鼻子有些发痒，看来桃夭也在，原本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狐狸的内丹发出幽幽的蓝光，照亮四壁，我缓缓朝雾气最浓的地方走去。
　　图书馆里出奇的安静，书籍们不再喧哗，安静地好像死去一般，我的鞋子踩在红色的地毯上，没有一点声音。
　　我在遗珍阁前停下，门虚掩着，桃色的雾气不断从里面涌出。
　　我推门而入。
　　狐狸和桃夭背对着我站着，听见声响，狐狸身形一动，我看见剑光在离我不到五公分的地方生生收住，狐狸眼中带着错愕，缓缓，他收起长剑，走到我身边，黑色的风衣披在我的身上。
　　“你来做什么？”
　　我没有看他，因为我看见，在桃夭的面前，坐着一个女子，她跌坐在地上，垂着头，长发如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九尾妖狐，千年桃妖，我还是小看了你们。”她开口，恨恨说道。
　　我闻言一震，“是你！”
　　她蓦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是你！”
　　“你认识她？她是书灵。”桃夭在一旁说道。
　　“是的。”我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就要扶她，不料却被狐狸拦住。
　　“那天布下幻境的也是她。”狐狸冷哼一声说道。
　　我脚步一滞，她苦笑着，“不错，那天布下幻境的是我，幻境之中，生死由己，你的出现是我也无法预料的，要是知道是你，我也不用这样。所谓境由心生——”
　　“一派胡言。”狐狸冷冷打断她的话。
　　“你……是不是……为了那个书匠？”我没有理睬狐狸，问道。
　　她一愣，点了点头。
　　“那么……那个人……是不是你？”我忽地想到那天在李爷爷家里看到的那张压在玻璃板下面的画稿。那个曾经与年轻的书匠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穿着旗袍，风姿卓绝如同香烟海报中的明星。那样的神韵，那样的描摹，还有老书匠当时迷离的眼神。会不会，那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却在生命中留下痕迹的女子会是她呢？
　　她的眉头却好看地绞在一起。“什么？”
　　难道不是她？见她诧异，我也有写惊讶。“狐狸。”我撇了撇嘴，把头凑到狐狸的耳边说了几句，狐狸看了我一眼，然后化作一阵风消失在走廊里。
　　“你们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桃夭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等下你就知道了。”我看了桃夭一眼，走到书灵身边，她此时已经站起来，浅蓝色的裙子衬得她如同鬼魅妖姬。
　　“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类。”她说着伸手理了理自己鬓角的碎发。
　　“或许吧。”我叹了口气，或许吧，我只能这样说，“说说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定定地看着我，语气坚定，“我想见他。”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桃夭收了雾气，凑过来，我白了他一眼，“听不懂就别插嘴。”他朝我撅了撅嘴，走到窗户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开始抽起来。
　　“你都知道了。”我看着书灵，她点了点头，“你受过他恩惠吧。”
　　“我是在四十多年认识李然的，就是那个书匠，那时我才成形，可是你知道，古书成灵终归有违天道，必有天火焚之，那夜，图书馆里好大的火，我的本体几乎毁于一旦，学校请来书匠修理古书，其中有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当时我还闷闷地想，让这个傻小子修理我，会不会一不小心，把我毁了，”书灵说着，轻笑了一声，“但是，他真的很认真，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把我修补完整。”
　　“你喜欢他？”我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
　　“说不上吧，只是觉得，这样的恩情是一定要报的。”她说着吸了吸鼻子，转身看着珍藏在玻璃橱窗里的一本本古书，“之后的四十多年，你知道的，学校搬迁，设备更换，古书嘛，总是会有些破损的，也一直是他修复的我。每次他来，我都会回到书里，感受他的指肚拂过书页，看着他一年一年长大，然后成熟，然后老去，只可惜，他不像你，拥有碧游之眼，也没有阴阳眼，看不见我。”
　　“或许吧，说不定他真的可以看见你。”我笑了笑说道。
　　“谁知道呢，有天，他来借书，那时我站在他身边，故意把他手里的书打落，他当时好像被吓到了，小小地跳了一下，呵呵，那时他已经有二十五六岁了，还是愣头愣脑的，他俯下身捡书，抬起身的时候我居然发现他愣愣地看着我，虽然知道他不可能看见我，但是这种感觉还是让我很不舒服，我笑了笑就走开了。”书灵说到这里，笑靥如花一般绽放开来。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喜欢，我扭头朝外看了看，狐狸怎么还没来。
　　“所以，你要怎么救他？”
　　“是的，”她语气坚定，“但是我无法离开本体太远，所以我引发书籍的骚动，点燃了七楼的书引发了大火，但是始终无法离开这里。”
　　“那么，传说中图书馆闹鬼？”
　　“也是我。”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我身边，狐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我接过他手中的画纸，没错，是这张。
　　“你，是不是曾经幻化成这个样子？”我说着把画稿递给书灵，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我看着她踉踉跄跄退后两步，倚在玻璃展台上，眼中泪光汇聚，化作晶莹的珍珠滑落。
　　“我要救他，我一定会救他的。”她声音嘶哑，让我心头一颤。
　　画上的女子烫着卷发，身着旗袍，她淡淡地笑着，就像那个年代画在香烟海报上的明星。
　　原来不是一面之缘，那样朝夕相处，只不过，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凝望，他的眼眸中并没有出现她的身影。
　　那么，又何来这样的深刻的记忆，深刻到只是惊鸿的一瞥，就可以绘出那样的神韵，仿佛在梦里无数次相会，前生无数次回眸。
　　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医院的病床前，桃夭施法让书匠的亲人昏睡，我看着自己手里那本破旧的古书，叹了口气，这可是盗窃罪啊，偷盗珍贵文物，是要判刑的，不管这么多了，真要出事了就把狐狸推出去，反正他不是人，有的是办法。
　　“你决定了么？”狐狸在我身后问道，“用自己毕生的灵力去换一个凡人几年的健康，你看，他已经垂垂老矣，或许——”
　　“何必计较值不值得呢，不过是愿不愿意而已，就像你当年一样。”书灵打断了狐狸的话。
　　狐狸当年？我正要开口询问，手中的古书忽然发出淡淡的白光，白光之中，书灵身着旗袍，我看见一道道青色的气从她身上涌出，飞入书匠体内。
　　古书在我手中渐渐变成飞灰散落，我转身，狐狸揽住我。
　　只有书灵体内积攒的灵气，才能换回他的记忆，但是，关于那段记忆，应当是回不来了吧。
　　我忽然想到彩衣，仙剑里的那只美丽的蝴蝶，呵，他们的话是何其的相似，值不值得，愿不愿意，感情迷离，其实原本就无法计较。

　　“昨日，N大图书馆中发生一起离奇盗窃案，一本珍藏百年之久的古书被盗……”我毫不留情地摁下了开关，黑皮不满地叫了声，被我一瞪以后乖乖地蹲到沙发的角落里去了。
　　“狐狸，告诉我！”我站在狐狸的面前，正色道。
　　狐狸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放下搭在茶几上的腿，拍落手心的核桃碎末。“说什么？”
　　被他一瞥，我倒有些底气不足起来，“你…你干嘛要呆在这？”
　　他站起来，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下一秒，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在我唇上一点而过。
　　我彻底陷入脑瘫状态中，愣愣地看着狐狸笑着走进自己的房间。
　　我……我居然被一个男人轻薄了？
　　不！我居然……居然被一只畜生给轻薄了！
　　半晌，我终于回过神来，算了，不就是被一只狐狸舔了下嘴巴么，我扭头，看见沙发上同样陷入石化状态中的黑皮。
　　“黑皮，你鼻子上怎么了？”
　　“流鼻血。”

　　那个明媚的午后，我又在图书馆里看见了年迈的书匠，他站在一排书架前，指尖在书上划过。
　　“李爷爷好！”我走过去问候。
　　他转身，见是我，笑着说道：“是你啊。”他的面色红润，气色比以前好多了，书灵，这就是你要的结局，拼尽毕生的灵气去换取一个凡人几年的健康。
　　忽然，一本书从书架上掉落，老书匠一惊，忙俯身拾书，我却四顾，书灵，可会是你？
　　周围是苦读的学子，再无那个带着书香气质的女子，终归是我多心了。我收回目光，却看见年迈的书匠看着手中的书发呆，那是一张夹在书页里的白纸，上面的图案却让我眼眶微热。
　　书架边，年轻男子俯身拾书。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子。
　　她穿着旗袍，风姿卓绝地站着，笑得空灵恍惚。
　　我转身，目光却不知不觉落在回廊上那个倚在窗户边的女子身上，她穿着雪白的汉服，阳光透过，她恍如轻盈通透的一片羽毛，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缓缓地回过头，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眼神闪烁，秀眉微挑。
　　“你？能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