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立难安》Holahm

7、第 7 章

　　今天祝安母亲轮休，也正巧祝安开学第一天。家里的菜稍微丰盛一点，母亲特地买了猪骨回来烧汤。可两个人终归吃不了多少。桌上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句，而祝安的懂事更让母亲说不上什么来，看着正要抽条长高的儿子，只能再给他盛一碗骨头汤：“我们祝安也是高中生了。”
　　生活并不存在什么翻篇，但值得庆祝的是，人生有一个又一个节点可以当做新的开始。
　　祝安原本打算帮母亲洗碗，母亲赶着他回房学习。开学第一天，老师们都手下留情。祝安不敢马虎，照样老老实实准备了薄本子记作业。快放学的时候，郑科宇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抱着包就等五点半放学铃打响。
　　祝安还拿着笔在抄黑板上作业，随意选的位置不合理，前排有的人挺着了腰背就挡着后面人。祝安被挡住了，正晃着身子找角度。
　　郑科宇的位置视角好，帮祝安播报：“数学是……完成讲义第一节。”
　　祝安低头刷刷地记下来，问：“还有呢？不是写了两行吗？”
　　郑科宇看着祝安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六门学科，再斜过身占着半个过道说：“就预习，往下一节。”
　　“导学案吗？”
　　“对。”
　　“把你笔给我。”郑科宇笔袋总共也就三四支笔，这会正被压在书包底下不知何处。索性拿了祝安的笔，在上面写下一连串数字，说：“老祝啊，你回去，把作业发给我如何？”
　　祝安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左手边第二层的柜子，拿出了手机，照着本子上的数学添加好友。郑科宇是互联网的寄生虫，联系人刚跳出一个小红点，就眼疾手快地加上去了，点开对话框，熟练地粘贴了另外一串数字。
　　祝安拍完作业清单，还停留在拍摄界面，看着上面跳出来的消息，就想起今天郑科宇信誓旦旦地答应大家回去发祁云立的□□号。
　　祝安伸着手指犹豫了一下，点开对话框什么也就打了四个字上去：“我是祝安。”把照片发给郑科宇之后，对着王后雄开始预习第二节子集。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
　　郑科宇：啊 是祝安啊
　　郑科宇：谢谢啦 我还以为你也是问祁云立的呢
　　祝安飞快地回了一句：没事。但是眼神定定地盯着那串蓝色的数字，有点期待有点紧张地点开。
　　取消上面还有几行，祝安的拇指缓缓移到添加好友上面。
　　“祝安，我削了个梨子。”
　　应声响起的是另外一声“砰通”，祝安的手机翻过来摔在了桌上。母亲轻轻将碗放在了桌上，祝安慌慌张张拿着笔指着题目，作沉思状。母亲看一眼就知道儿子刚才在玩手机。祝安看了一眼碗里还散着凉气的、仔细切好的梨子，小声而心虚地说了一句：“谢谢。”
　　“学习也不要太苦了，开学第一天，多交一点新朋友也是好的。”祝安在初中就没交上什么朋友。那时候尚可以说，有一些不学好的朋友不值得，现在升入高中，母亲更希望祝安能像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孩子一样，而不是躲在“懂事”的外壳下，急于长成大人。
　　祝安低着头答应，等母亲替他关上房门的时候，祝安把摔惨的手机再翻过来，见屏幕没事，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合上教辅书，把导学案上几个例题给写完了，祝安的心思又飘回那一串数字。
　　今天祁云立第一回郑重其事地喊他的名字，尽管不想去回忆，祝安还是承认他那时候的心跳漏一拍。中午许昕然指着海报的时候，祝安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名字：祁云立。
　　那个高高在上的祁云立。
　　每次对上那双黑亮深沉的眼睛，祝安都会遇上一阵心惊。高中事多并且接连而至，一切都在高速行进，许多时候都不容祝安仔细地去想。现在整个房间里只有一盏灯亮着，生活里每个细节都能让祝安停下来。
　　祁云立像一束光，在漆黑里的心灵突然打下的光。祝安本能地想逃离陌生与未知，重新瑟缩起来，可无形的力量推搡着他不断靠近。
　　祝安按不下“添加好友”，选择了“复制”。这里是他家，无人知晓他在做什么，但祝安心里总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我只是看一眼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祝安在搜索栏里，粘贴了那一串数字。
　　跳出来是个头像黑的，背景也是黑的联系人名片。祝安不觉得自己能说出什么个性的话，个性签名空空如也。而祁云立太过个性也没什么好说的，同样空空如也。
　　除了一个性别男就只剩下一串字母：arcturus。
　　祝安换了铅笔抄在了导学案上，查了一下。祁云立选择用了一个星座做名字，网页上说这是牧夫座α星，是牧夫座中最亮的星，也是北天夜空中第一亮的恒星。
　　“大角星……”祝安低声喃喃了一遍，也许祁云立是个观星爱好者？祝安去笔袋里翻找橡皮的时候，猛得想起今天还有地理作业没写完。
　　古板的德育处老主任就是祝安班上的地理老师。上课也是神神叨叨的，讲话声忽大忽小，祝安在后面费力地听了半天，也听不清老师指着PPT上的银河系在念叨啥。祝安在作业清单上划掉在下面的导学案，顺着清单的第一项开始翻书包找地理书和随堂作业。
　　祝安的书包里就带了几本书和本子，不值得翻来覆去地找。但是祝安不信，他怎么就只记得带了书，没带作业本呢。地理老师在第一节课就给同学们立了个下马威，一中的学生基本上不选地理，因此地理都留着去高二的小高考去了。
　　但摊上个德育处主任教地理，地理课上态度不端正都得被拎进德育处，对着赵主任的地球仪背书。祝安把书包给翻空了也没找着，有点恼恨地拍了书包一下。
　　现在再跑回学校拿作业本也不太符合实际，唯一的办法就是写在纸上，明天早上去誊到作业本上去。那问问郑科宇呢？
　　郑科宇：啊 我也没带
　　祝安：那你问问其他同学呢？
　　郑科宇：乔婕也没带啊 完蛋了
　　乔婕就是那个带着圆眼镜的姑娘，下课带着同学去看祁云立，热热闹闹一群人挤在30班窗户边上，结果被德育处主任逮个正着。地理课在下午第一节，那个时候还是上午。赵主任看乔婕为首，问了句哪个班，叫什么。下午的课上点名要乔婕当他的课代表。
　　地理课代表都没带？要不我明天再早一点，直接过去写吧。这事他初中常见，去得早就见到一溜的同学在互帮互助。
　　郑科宇又发来一条消息：要不你问问祁云立
　　郑科宇：他们好像和我们一个地理老师
　　祝安手往上划了两下就翻到了那串号码，其实那串号码还老老实实地呆在祝安键盘的剪切板上呢。就加个好友，没什么大不了的。祝安点下“添加好友”，那句“明天见”就鬼使神差地从记忆里冒了出来。
　　祁云立这边忙着骂人，人在江湖必有两号。祁云立拿着手机切号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另外一个号的消息列表炸了。开学第一天，屁话这么多？祁云立皱着眉头以为初中群炸了，点到界面去发现全是好友申请。
　　我被人挂了？
　　祁云立看着列表里全是粉粉嫩嫩的头像，网名都是什么春风什么软糖什么小熊了。
　　新型诈骗？
　　有人实诚，申请里面写了个：我是29的xxx。祁云立回忆了下，29班和他熟且胆大妄为的只有郑科宇和乔婕。说女孩子肯定是不好的，但是郑科宇性别为男。
　　消息提醒一条条冒出来，祁云立也懒得现在去质问郑科宇。他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明天礼拜二，下午倒数两节活动课，那死胖子有得受了。祁云立打算切回小号，就瞥到一个在粉红泡泡里清醒脱俗的头像。
　　图片虽然小看着也挺糊，是一只猫低着头吃猫粮。没啥特写，像是匆匆忙忙拍下的，光线也不太好。让祁云立点击通过的是备注里一句话：我是祝安。
　　祝安抱着个手机，像是抱着个最后一根的稻草。祁云立会通过吗？应该吧？我们算熟了吗？祝安拦着祁云立不给买酒，祁云立救了他，祝安送了个苹果，俩人还一起吃了。今天中午还说什么要一起回家。祝安把这些累积到一块，试图推出他们是朋友这个结论。
　　但祁云立阴晴不定。当时他抬起就是一脚，又随手随地掏出把刀。祝安的心也不听使唤了，俩人不过稍微拉拉扯扯的，他心跳声就放大了，但男孩子不都这么打闹的吗？他们也会这样，呃，心跳加速？祝安正从自己脑海里搜索关键词，总觉得他贫乏的词汇库给出来的词汇不太对劲，还没等他这边搜索出个啥。祁云立那边爽快地同意了。
　　加上了好友就该问那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问题。但是祝安停下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困难问题户。基本上每次与祁云立有关的事情，好像都挺麻烦的。
　　今天祁云立还推着车等他。
　　祁云立望着上面一行小字说添加成功了，但是祝安许久没发来一条消息。夏令营第二天的社团展上，他摸着人家的手，还凑上去问“怎么啦？”。成功地让得祝安的薄脸皮发红，这会子那个害羞的小男生敢来加他估计是有事，祁云立想到要自己先发消息就有点不甘心，但还是发了。
　　“？”
　　祝安还抱着手机，犹豫不决，不知道如何开口。祁云立的问号就来了。
　　“你带地理作业本了吗？”
　　祝安一不做二不休，飞快地打完了这行字，又退出聊天界面，右划删掉对话。如果祁云立没有回他的话，那就当做没有事发生。
　　祁云立盯着屏幕上孤零零的一句话，也没个解释什么的。放下手机，把自己扔在地毯的书包给再拾起来。
　　“咔擦”两下，把正反面两页的作业拍给了祝安。
　　祝安收到两张图，上面祁云立已经把作业写好了。他第一次见到了祁云立的字。祝安以为会是什么潇洒得不行，或者狂草一通。但是祁云立像是练过，写得相当端正，笔锋遒劲。
　　对方不会以为自己是来问作业答案的了吧。祝安急急忙忙回复道：“我只是想要问你要一下作业的，我忘记带了。”
　　但这话好像和没说一样，祝安恨自己的语文派不上用场，有点懊恼地挠了挠头。又想再添一句：我没想问你要答案的。
　　但是祁云立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还有点调侃：“我总不能把我的作业答案给打码了发给你吧。”
　　祝安笑了一下，又发了一条：“你字挺好看的。”
　　厨房“叮”了一下，祁云立刚刚拿去热的三明治已经好了。看到祝安夸自己字好，祁云立就想起自己被外公扣留在书桌前，被监督着提毛笔练字：“我外公要我学的。”
　　“没办法啊。”
　　“这都是好事啦，你看你现在字就很好看啊。作文也很占优势。”
　　祝安应该赶快照着手机，开始写作业，而不是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来往一下同学情谊，也不算浪费时间吧。夏令营大会上什么手机禁令，已经被祝安给抛到脑后去了。
　　祁云立咬了一口有点硬的金枪鱼三明治，打开冰箱拿酸奶的时候，发现自己今天忘记顺路买明天早饭的面包了。祝安住在老小区，早上热热闹闹，面条馄饨一应俱全，街口都是卖鸡蛋饼和杂粮煎饼的。
　　祁云立要发愁，他哥给他挑了个新小区，还没啥早餐店，只有楼下一家连锁面包店。这个点去，大概只有降价销售的牛奶吐司了。祁云立不想吃吐司加鸡蛋，直接给祝安换了个话题：“你早上吃什么？”
　　祝安见祁云立有一会没回自己，当做对方忙去了，忽视掉自己内心的一点点小失落，放大祁云立发来的图片，开始誊到备用本上去。也就几个填空，往后都是一些选择题，写起来挺快。
　　祝安再点了图片一下，就看见对话框下面跳了出个蓝色气泡：“1”
　　祁云立问得突然，祝安想了一下，家里还有点饭，答复道：“烧稀饭吧。”
　　“啊”
　　“怎么了？”
　　“我家没早饭了，我还打算让你帮我带点呢。”
　　祁云立叹了口气，有点失望地把过期的酸奶给扔进垃圾桶里去。手机又传来消息震动：“你高兴吃鸡蛋饼吗？”
　　鸡蛋牛奶吐司是不想吃了，鸡蛋饼可以。祁云立给祝安发了个“OK”的手势。
　　“我还在那个路口等你吧。”
　　“六点一刻行吗？”
　　祁云立黑色的头像又跳出来这句话。祝安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心想，那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祝安！”母亲在门口喊祝安去洗澡了，祝安回了句“好的”，又再加了一句：“我去洗澡了。”
　　这句话祁云立经常念叨，凡事都以“我去洗澡了”作为话题结束。对付祁云叠尤其好用。祁云立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零八分，差不多也是洗澡时间了。
　　祁云立放下手机，往卧室走去。
　　祝安拿好换洗衣服，最后再发了一句：“先晚安了。”然后把手机放进了抽屉。
　　祁云立洗完澡就去了书房，等他关了灯回卧室，已经过了十二点。祁云立打算给手机充电，发现手机上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整个房间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发出一点点光亮，照在祁云立的脸上。
　　祁云立眯着眼看到那一句：先晚安啦。
　　他忽然拿近了手机，长摁着那个小话筒图标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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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