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立难安》Holahm

5、第 5 章

　　祁云立在初中的时候就喜欢斜倚在观众席座位上，看着操场上的人跑来跑去。那时候也有女同学拉着同伴，颇为小心地坐在祁云立周围，不敢靠着太近，眼神倒一直往他这里飘。
　　祝安一下午的努力搜寻有回报，问句“能坐这吗？”，也只是当做对这次搜找的终结。祁云立稍微坐起身，往右边靠一点。祝安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纸，小心翼翼地摊开纸巾，生怕这回再弄脏裤子。毕竟上次替他掸灰的人就坐在边上。
　　上学的日子都是好天，只有休假的时候才是阴雨连连。今天蓝天白云，下午的太阳没有那么热烈了，但依旧熏得人懒洋洋。祁云立把另外一只耳机也摘下来，耳机里的《promise》恍如在梦境中的呢喃。
　　也许是光线好，祝安的头发看上去软软的。入学前，祝安特地去修剪了一次头发，后脑勺还有一缕不发帖，调皮又突出地在背后吹来的风里乱晃。祁云立左手放下耳机，但又想起自己之前唐突的行为，并没有遵从那一瞬间的冲动——去伸手替他理一下。
　　俩人还算是陌生人。祁云立眼神暗了一下。
　　打扫过的花岗岩台阶在光里显得白亮，显得祝安的睫毛长。这个年段的男孩少有安静的，祝安内敛，连睫毛都是乖顺地低垂着。祁云立想起初中的舞蹈队，配乐里是咿呀呀地唱，台上的姑娘照着指导老师说得做，手里拿着舞扇随着节拍缓缓地扇动。台下的毛头小子们当然还不懂什么是柔情似水。
　　祝安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缓缓地扇动。轻轻扇动翅膀的蝴蝶，惊动不了一朵花，五千里外的得克萨斯州却因此变了天色。在祁云立意识到心口鼓动之前，祝安总算坐了下来。没有合适的开场白，祝安决定单刀直入，把那个早上挑来挑去选择的苹果给祁云立：“给你。”
　　祁云立望着祝安递过来的苹果，有点没搞清对方用意。
　　“你上次，说你吃苹果……”
　　祁云立“哦”了一声，接过扁扁的苹果。俩人又是一阵沉默。祝安陪着祁云立坐在台阶上往下看人群。祁云立坐着只是打发时间，祝安已经送完苹果倒却不想走，一中的学生都在抓紧暑假里的最后一点时间相互打闹。
　　祁云立将苹果从左手抛到右手，左手伸进兜里，打算把手里的苹果给削了。祝安莫名心虚地扭头看了一眼祁云立，就见祁云立又掏出一个银色的玩意。祁云立还没拉开弹簧，左手一重，被祝安两只手压到了地上。
　　祁云立一惊，若是他手再快一点，祝安保不齐握个鲜血淋漓的。
　　“你怎么就在学校里随随便便掏出一把刀啊！”祝安有点气呼呼的。
　　第二次和祝安见面的，他正狼狈地倒在尘土里，和祁云立说话温吞得很，像轻飘飘的云。祁云立踩着自行车走得时候，感觉祝安在边上小声地说了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已经算是破例，都骑出去了也没道理再回去。
　　这回祝安的架势倒像是第一次碰面，生龙活虎了。祁云立扭了扭脖子，祝安依旧两只手交叉着摁着祁云立的左手。祝安手里热乎，祁云立的左手又被祝安笼着，稍微挣一下，祝安还是牢牢地摁着他。
　　祁云立的手骨直接硌着祝安的掌心，却闹得祁云立觉得痒。祁云立盯着祝安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打下点阴翳，祝安的眸色浅，看起来真的像一种温顺无害的小动物。而祁云立对此的态度都是逗弄，所以自己也凑过头去，祝安的鼻头圆圆的，俩人差不多要鼻尖贴着鼻尖了。
　　祝安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像扇子一样的眼睛带着点胆怯眨了一下。祝安僵硬地耸着肩膀，而祁云立是进攻者的姿态，前伸着脖颈。他学着祝安的语速，甚至有点撒娇意味地来了一句：“怎么了？”
　　祝安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立马松开了手，转过身坐好。操场上的人没就是一盘散沙，风过来一阵，打散一阵，但对于他俩这个看客来说，什么时候都一样。
　　“校规里说了，不能带管制刀具进来。万一过一会体育老师从二楼办公室下来怎么办？这才刚开学啊，到时候他们又要找你班主任什么的……”
　　祝安语速飞快，想出了被发现带刀之后的一连串反应。祝安极力地进行着假设想要掩饰自己的紧张，之前祁云立靠过来的时候，他身上淡淡的柔顺剂味道，还有那几乎都要化成气声的三个字，一同把祝安的理智给踢飞了。
　　现在他正抓回跑掉的理智。
　　祁云立在后面默默弹出了刀，和昨天下午一样，依旧是银闪闪的。祁云立换了右手拿刀，靠着右墙上，好整以暇地望着祝安红起来的耳朵。真是个傻瓜，祁云立摇了摇头，清了清嗓子，打断了祝安：“你还有餐巾纸吗？”
　　祝安不回头看祁云立，只是一言不发地把口袋里的手帕纸给了祁云立。之前是递苹果，祝安还特别真挚地两手递给他，现在像是被惹恼了，直接把餐巾纸甩到了祁云立怀里。
　　祁云立抽出了最后一张纸巾，就靠在墙上，自顾自地削起苹果。祝安被打断之后也不说话了，忽然从人群里发现了郑科宇。刚想站起身离开的时候，祁云立从身后问了他一句：
　　“你吃苹果吗？”祁云立削了半个苹果，直接就着手切了一小块下来。
　　祝安看着刀尖上的苹果块，说：“我送给你的，你吃吧。”
　　祁云立切得是块靠近果蒂的，握着刀柄往祝安那个方向凑了凑说：“你小心点咬过去，又伤不到你。”说完，又加了一点理由：“你自己送的，你不尝尝看吗？”
　　祝安揉了鼻子一下，谨慎地咬住了苹果。祁云立没有喂过苹果，本来挺名正言顺的举动，在赚慢吞吞的动作里从客气往另外一种奇怪的方向发展。祁云立不再心猿意马，顺势抽回了刀子。
　　祝安又背过身子，一个没注意把略显宽松的校服下摆压到了身下。祁云立的眼神顺着单薄的背往下滑，开始没话找话：“你对校规还挺熟……”
　　祁云立切的果块不大，但是祝安含在嘴里嚼了好一会，他照着以往的经验，选了带条纹还扁扁的苹果，虽然看着不太好看，但是够甜。祝安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生活常识，来压不过这一段心跳如鼓。
　　祁云立嚼了几口也觉得甜滋滋的，这小傻子挑水果的水平倒不错。正要切第二块的时候，祝安发话了：“不算吧，就是我们老师让我们积极申报学生会，我报了个纪检部，校规还是要看看的吧。”
　　祁云立正要往嘴里塞第二块的时候，祝安扭头过来说：“你别随身带刀啊。”
　　“我不喜欢吃苹果皮。” 祝安看了一眼餐巾纸上的苹果皮，折中说：“那你自己带个刨刀不就行了。”
　　祁云立选择性失聪，回想了下似乎在暑假的抽测考里也没见着祝安，那他还申报学生会？俗话说能者多劳，怕祝安也是和郑科宇一样的发挥失常选手。
　　“你应该成绩不错吧？”
　　“嗯……没有。”祝安又想起自己匆匆交上去的卷子，虽然判卷是老师的事情，祝安多少对自己还是有点数的。不知道那个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的班主任会怎么样呢？还有那一句“不许一个人掉队”。段君看起来实在是有点……
　　祝安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因为祝安坐在后门口，段君中午离班的时候，嘱咐他了一句，让他放学的时候把申请表交给团委。
　　“我得走了！”祝安扭头冲祁云立摆个手，自己站起来拍拍屁股，抓着地上垫着的餐巾纸就往下跑了。祁云立嘴里还叼着第三块苹果，没来得及问对方名字，祝安就跑向教学楼了。
　　祁云立就看着祝安跑完了，这儿也瞧不见祝安跑向了几楼。
　　等祁云立回到班级的时候，被班主任喊回办公室干活。班主任周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祁云立，你开学考得不错。”
　　祁云立点点头，拉开椅子，帮老师录入数据。先点开了30班，祁云立瞄了一眼，看到自己的班一年一的数据，而班二却是年三。祁云立想到那个连校规都去认真读的人，又从1班一个个往后开始找出那个年二。
　　一个年级一千四百来人，一个年级一栋楼，五层，每个一层最靠教师楼的那个班就是教改了。方位上看着还挺整齐划一，班级号看起来就乱糟糟了一些，校长美其名曰带头效果，楼层标兵。
　　想想也有点理，一中养不了老，教改班还是滚动制的。祁云立点到了29班，滚轮没往下就瞧见班级第二的郑科宇，他的胖子同桌又在语文英语上跌倒了。而排年二的许昕然看起来倒均衡了一些，物化没有祁云立高，但是语文却比祁云立高了十分。
　　还挺能说。
　　祁云立吐了一口气，将统计好的数据发给了年级主任。
　　祁云立没想到在停车场第二次遇见了祝安，但祝安已经要推着车往门口走了。祁云立小步快跑上去，推着车跟在祝安后面。出了校门，祁云立反而不疾不徐地跟在祝安后面，那一缕不服贴的头发，还有两片薄薄的肩胛骨撑着棉质校服。
　　等到长桥街口时，祝安要拐弯，而祁云立直走，祁云立忽然蹬快了一脚，祝安觉得旁边有人影闪过，风掀起衣摆，祁云立那句话说得又快又轻，却准确无误地飘了进了祝安的耳朵：
　　“再见。”
　　另外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从他身边经过。
　　祝安还没反应过来，守着那句“再见”在路口呆住了。也许是后知后觉，祝安看着祁云立骑着单车从长桥大街上经过，那翩翩的身影，带着夏日的余温点燃了祝安的往后生活。
　　到家后，祁云立给郑科宇发消息，通知他是年级37。郑科宇回了个：谢谢老兄。又问：那大概什么时候可以转班啊？我去你们班得了。
　　祁云立：还要看一次月考，大考之后就可以转了应该。
　　郑科宇：行，你等等我，继续当同桌。
　　祁云立想和郑科宇说他们班是单人独坐的，不过祁云立也高兴旁边再坐一个人：你们班许昕然怎么样啊？
　　祁云立盯着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等了半天也没有反应，有些不满：？？？
　　郑科宇才回一条：人还可以吧，看起来挺用功的。
　　正好团支书发来的ppt，上面发来的纪检部干事预备报名名单里有个29班的许昕然。顺带附了一条消息：明天班课，让大家看ppt介绍投票。
　　郑科宇问了句：你问这个干什么？
　　祁云立也懒得回，点开ppt，开始研究了。祁云立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他们班倒是一堆人要去做部长干事，另外一部分坚信高中搞官僚全是白用功。最后一天的班会课上，大家都等着放学，对干事选举没啥兴趣。
　　祁云立站在讲台上放ppt，顺带唱票。一节课不够用，还得占两节。课间的时候，祁云立的初中同学正拿着投票单写名字，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祁云立，问：“祁云立，那你打算投哪个啊？”
　　祁云立故作风轻云淡：“我觉得那许昕然不错。” 声音不大不小，正够那些来来往往的同学听到。
　　但有人交上来的票子上还是空荡荡的，团支书汇总单上画正字，祁云立看了看手里的空白票，淡定地说：“许昕然一票。”
　　团支书划了一横，说：“估计这许昕然要当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