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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不思量自难相忘 ...

  •   翌日清晨
      澄又玄一夜多梦,也是心中有事未结,起了个大早,正伸着懒腰准备出门透透气,却一眼撞见了正襟打坐,瞧着神色已然多时的穆来。

      澄又玄心中一动,正准备蹑手蹑脚地溜出门,穆来却恰时地睁开眼。

      澄又玄本着既已对上,便打招呼的原则。转身,对向穆来,一句:“来兄,早阿。”还未讲完,便硬生生地卡在嘴边,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呼:“哇,来兄,你昨晚是去做贼了吗?”以往色泽如月的穆来眼一片乌青。

      “你仍要去?”穆来答非所问,一开口,竟是喑哑地难辨原来音色。

      澄又玄颇欠揍地掏了掏耳朵,表示对穆来哑嗓音色的不满,眼中难探情绪,嘴上却是满不在乎道:“季布一诺,自是要去的。”说罢便戴上面具,作出屋状。

      穆来不再多言,持剑起身相随。

      中艮藏书楼

      古闭关者,多为武功。今闭关者,却为藏书。

      虽都为闭关,尚不论目的不一,两者亦相去甚远。

      前者,本体不得动,外人不得入。违者,两败俱伤。
      后者,本体随其心,外人循其规。违者,不明后果。

      穆来和澄又玄避开所有仆人侍从来到藏书楼外,澄又玄缓缓卸下面具将其搁置在花岗小桌上,长时间未见日照略显苍白的侧脸在阳光下仍熠熠生采。

      澄又玄嘴角微勾噙了一个满是真诚的笑容,笔挺的鼻梁上是一双恰到好处的明眸剪影。穆来微有失神,不知今夕何夕。

      待晃过神来,澄又玄已至藏书阁门前,其伸出的右手与藏书阁的古朴大门仅一拳之隔,却又收回了手,调转方向意图,摸了摸耳朵。

      穆来心下了然,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林霜与澄又玄右手紧握、卸去布绸的天荒轻轻一扣,一缕清音从剑身传来。

      剑身相扣,人立比肩。我自与你,并肩作战。

      澄又玄看着青白两柄剑身相交,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左手微微用力,藏书楼的门“吱嘎”应声而开。

      扑面而来的书卷气与扑鼻而来的草药味竟是难分胜负。细嗅之下,伴有一丝茶香。

      “阿玄,阿来,你们来了?”一声温润亲厚之声从藏书楼门扇的视线死角传出。这一声亲唤似从十年前飘来,澄又玄登时鼻头一酸。

      这哪是冤家聚头,分明是好友相逢。

      澄又玄脚步难开,那一熟络之声便越发趋近,转眼间便至眼前。

      十年未见,故人......久违......

      “阿来素来不说话,你怎么也成了哑巴?”谁能料到,传闻里为护其嫡妹一息闭关藏书阁三年的中艮洲主黎苏木,见着传闻里盗取能医治其妹灵宝果的北坎叛徒澄又玄,竟不是仇人见面时的杀红了眼,反而是久别重逢情谊涩了眸。

      饶是一向能说善道的澄又玄却是几番张嘴亦未能吐出只言片语,只是喉咙发紧得很,脑子也只剩空白一片。顺着黎苏木将自己的手纳入其掌心,慢慢跟着他向茶香处走去。

      手掌宽厚温润,一如当年。

      细触下有一道深痕,正是当年为澄又玄挡下一击留下的疤迹。

      穆来本就不善言辞,只是将剑握得更紧些,一步不离地随着澄又玄身侧。

      黎苏木见状,毫不掩饰地笑出声,声音如暮春暖雨拂柳:“从前净是阿玄缠着阿来,谁能想到现今竟是颠倒的光景了。”

      “你不怪我?”澄又玄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开了口。一出声,若是平日的澄又玄必会暗自后悔之前嘲笑穆来喑哑之举,未到半刻,自己的声线竟也变得这般沙哑入不了耳。

      “莫须之有,这些年难为你了。”黎苏木润泽的眼睛对上澄又玄的闪躲双眸,眼神中满是坚定与丝丝溢出的怜惜。

      区区几字,万语心头。

      澄又玄从黎苏木的眼中,读出确定的“知情”二字。

      一句“莫须之有”直接入了澄又玄的心坎,而“难为”二字霎时击溃了澄又玄心理最后一道防线。澄又玄忙低头捧起身前的杯盏,又仰头将茶盏中的茶一倒而空。

      一如记忆中的苦涩,回味仍未品的半分甘甜。

      这一低头,泪水悉数滑进杯盏,一仰头,苦涩悉数落入腹中。一放盏,面上早已转晴,澄又玄开口道:“黎大哥,这茶好苦。”一如当年品茗之会。

      穆来虽不甚解黎苏木和澄又玄这两句哑谜,但也见黎苏木分明毫无追究怪罪的意思,心下感慨,便也坐至榻前,素净右手微捏茶盏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下一秒却是仰头一饮而尽。

      以茶代酒,所敬何人?

      黎苏木温和地望着澄又玄和穆来,表情与嫡亲兄长如出一辙,笑骂道:“阿来也随你学坏了,竟然牛饮好茶,真是暴殄天物。”

      “牛饮细啜皆入腹中,又有何差?”澄又玄又恢复了本事,此言一出,与五年前交叠。

      “那今日可愿再听兄长说上一讲?”黎苏木开口,澄又玄和穆来如坠十年前。

      十年前,四洲嫡子女咸集北坎听学。先生放堂之后,众子总喜欢聚在黎氏雅舍。

      明着都算聚着,却各怀心思。

      西乾金氏小公子想着黎氏嫡女黎萳星,打着听书的幌子暗窥美人。

      南离朱氏的大公子只爱耍刀,不甚喜这口头玩意,却也来占两个位子。只为借个由头将天生身子虚弱的嫡弟放在黎氏雅舍,沾点利病护体的药草熏。

      中艮澄氏嫡子澄温谦自是整日忙着帮忖洲主道长无心闲事,却有澄又玄这么一个无所事事偏爱热闹的大弟子,自是要上前凑个热闹的。

      中艮东巽素有仇怨,而穆氏兄妹不喜交际,本无东巽什么事,但穆来偏找上澄又玄试机关阵,只得在门口等澄又玄听得尽兴好能试阵。

      黎苏木为人宽厚澄明,素不多牵扯前人恩怨自后辈身上,也熟络地招揽穆来一同进屋,加之澄又玄撺掇,穆来便也入舍占上一位。其令妹穆末自是以兄长为马首是瞻,也尾随身侧,占了一位。

      黎氏雅舍品茗之会,竟与先生集学盛况一般无二。

      “关子且住,快快道来。”澄又玄卸下全神,嬉笑开口。

      “客官莫怪,天南地北,今论中艮。”黎苏木温和的嗓子伴随着一把古朴的纸扇一展,轻轻开了口。

      有些人生来便是说书家。

      “史料有考,大同380年。”澄又玄和穆来伴着黎苏木的如棉织般的述声,身至百年前。

      大同380年

      中艮百药山坠下一位不速之客。

      这一坠,人生死不论,却打扰到正在百药山山脚策马的中艮嫡女——黎采薇。

      原来,这百药山的东南山麓是中艮禁山,特辟给中艮嫡女黎采薇踏青策马之用,与中艮黎氏宫殿紧密相连。

      “何人来犯?”双燕眉一弯,桃花唇一启,靓丽少女之声横空一现。枣红色的千里骏马上一袭红衣似火,马背上的女子约摸二八年华,周身叮当铃响,足蹬的麂皮小靴夹着马背,玉手一勒彩色缰绳,马嘶长空,风尘顿止,刹那芳华。

      勒马之人正是中艮嫡女,黎采薇。

      还不等侍从答话,又一声呼唤传来,一与黎采薇年纪相仿,俏丽粉衣女子冒失赶来:“小姐,小姐,七色采薇发芽了!”侍女唤作,夕颜。

      “当真!”丹凤眼霎时间星光满布,仿佛又想到什么似的,凝脂面庞爬上两朵绯云。将惩处擅闯之徒一事抛到九霄云外,勒马调转,一路风尘赶回宫殿。

      这七色采薇花黎采薇自去东巽集学得到种子以来,费了半年功夫精心栽培,今朝终功成抽芽,正是喜难自禁之时。

      看来这误闯小子命大有福。

      “诶,小姐。”本陪侍在黎采薇身旁的另一黄鹅黄衣衫侍女换作朝颜轻唤出声,望着黎采薇驾马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正欲起步前去宫殿,忽又忆起那莫名坠下山崖者,咬下唇,又转身向山麓跑去。

      那下坠来犯男子虽衣着普通,但端的是气宇轩昂、见之望俗。若非身上背着采药竹篓,谁不联想是天神下凡?

      他一定是失足落山。朝颜费力将男子慢慢搬回自己居所,从男子身子散出的丝丝木质之香,缕缕沁入鼻中,心里悄悄下了定论。脸颊的绯红不知是用力导致,还是少女心事。

      这一昏迷,便是数日。中艮人氏皆善药理,替误闯男子号脉问诊,煎服药草之事亦不需假手他人。朝颜救下男子一事,唯有其孪生小妹——夕颜,知晓。

      朝颜、夕颜,乃是一对孪生姐妹,生得一般无二。其身生父母经常难分姊妹,便以衣饰区分二者,朝颜稍长,素小性子娴静,父母便让她着鹅黄衣衫,夕颜秉性顽皮,父母便让她穿粉色衣衫。衣衫辨人,再未出错。

      朝颜夕颜,皆是轮班侍奉黎采薇。早晨夕颜值守,朝颜便亲力守在昏迷男子床榻。晚上朝颜值守,夕颜便受家姐之托,候在男子屋内。

      精心管照,男子终在一日晨时渐渐苏醒。夕颜一见男子手指微动,有苏醒之态,便转头起身要去知会姐姐,却被身后一外力止住了步,略一反应,纤手被人拉住。恍若电光火石,夕颜难道感受,便要抽手,却听得爽朗略带嘶哑的一语,硬生生地教人忘了手上的动作。

      “是你,救了我?”夕颜杏眼一对上男子如黑曜石般漾着一潭春水的眼眸,一时间忘了答话。只觉身处桃园,春意满身,春波潺潺。

      “不......不是,是我姐姐。”终于反应过来,将手果断地从男子指尖抽出,生气地骂了一声:“登徒子。”跑出屋去。

      “小夕,怎么在这发呆?”

      夕颜连忙用力起身,头却不慎撞上了桃花垂下的枝桠,摸摸隐隐作痛的脑壳咧着嘴就往夕颜怀里钻:“姐姐,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了?”

      “你啊,小心点。”朝颜心疼地揉了揉夕颜的脑袋,回答道:“身子不太爽快,小姐体恤让我回屋休息。”一瞧,原本白皙的脸色浮上了淡淡的青色。

      夕颜忙替朝颜把脉,探得是劳神过度便松下一口气来。后又想起屋里的事,咂了咂嘴开口道:“姐姐,那位公子醒了。”

      “醒了?”朝颜一听,本是病容的脸上转霁,疲态一扫而光,提着裙摆便向屋内跑去。

      正是盎然时节,花木向阳,即刻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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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不思量自难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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