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各种情劫》月下曇

6、第6章

　　初次听闻「姚星主」名讳，是位前辈指着他俩骂：「可别行岔了路，成另一个姚星主！」
　　当时任无邪不以为意，某日想起，多嘴问了一句：「师父，您听闻过姚星主吗？」
　　任雪芝微微笑着问：「你从何处得知？」
　　「我忘了。」
　　「是嘛。」
　　那时任雪芝仍什么也没有说。
　　任无邪自不是省油的灯，经他多方打探，东拼西凑推敲出来龙去脉。
　　这位姚星主，百年来传闻甚嚣尘上。据说他出生时，白昼见大星坠凌霄峰，恰好凌掌门之女有孕，生一子遂名星。姚星聪慧过人，仙骨不凡，精琴修，善使双剑，实属百里挑一的名门仙士，更被看好是光大凌霄门楣的天纵奇才，修为深厚外，更难得的是人品贵重，如星宿转世下凡，故外号「星主」。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姚星主，二十岁时于江南识得一女，性情丕变。
　　正所谓物极必反，谁也没料到凌掌门的得意门生，为一妖女丧心病狂，一夕间血洗凌霄峰，覆巢之下无完卵，嫡系凌氏尽数覆灭。
　　偌大仙门不能无主，后由余下门生重建仙府，奉一柳姓弟子为掌门，凌霄易名「青霄」。
　　姚星堕仙成魔，持诛仙剑遍杀仙魔二道，与妖为伍，坐地为王，盘踞大片石林，凿石窟名为「葬魂」。
　　柳掌门率众围剿葬魂窟，姚星领魔众御敌，可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柳掌门铩羽而归，遂向同为三大仙府的玄乌台、仙姝林求援。仙姝林时逢掌门仙逝，自顾不暇；而玄乌掌门任定方与姚星素有交情，愿孤身入葬魂窟劝说。
　　论实力，任定方曾于仙剑大会败于姚星之手，此番前去，自知非他对手，亦有丧命可能，却不忍好好一个仙门子弟走错了路，便持剑硬着头皮闯阵入窟。
　　一番波折后，待见到姚星，开口劝道：「姚星主，昔日论修为、人品，任某皆不及你。然而天道昭彰，今日任某须得站出来劝你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盼姚星主迷途知返。」
　　姚星成魔后心性已变，尖锐笑道：「任兄说得极是。凌霄灭门、易姓，本是天道昭彰。我非嗜杀之人，择一静僻石窟，遁世静思。现下，柳宁穷追猛打，烦任兄转告柳宁，我与他无冤无仇，他再上门叨扰，我为了清静，必杀得他片甲不留。」
　　「姚星主这是何苦……」
　　「苦或不苦，我自有数。」姚星决然道：「仙魔不两立。这葬魂窟，任兄毋须再来。来日仙士入我地界，星不再手下留情，一概杀之。」
　　任定方知他心意已决，只得告辞。谈判既无果，便先劝解柳宁按兵不动，细细访查姚星为何着魔手刃凌氏，再从长计议。
　　柳宁起初不愿，这时姚星主四下散布流言：「要是姚星主回头，痛改前非，青霄掌门易主也未可知。」柳宁打量着自己并无灭得了姚星的把握，且青霄内部尚未整顿，若把他激得回头来争掌门之位，岂非引火烧身？不如暂且搁下，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这「来日」，晃眼便是一百年。
　　百年间，不乏仙士发下豪语欲灭魔星，只是甫入葬魂地界，便被姚星主最得力的下属古灭一一收拾。此人手持一根骨笛，以魔音诱人，仙士或被迷魂阵所困，或被魍魉所食，或被枭首示众。众仙门拿姚星主无可奈何，由得他坐大成一方魔星。
　　一方魔星……
　　「想什么呢？」任有思声音飘来，打断了他思绪。
　　天朦朦胧胧地亮起，朝霞似锦。轻晃着酒坛里适才买来的兰生，自打辞别胡氏夫妇后，任无邪便是这样不发一语，静静坐在树下饮酒。
　　「无事。」任无邪先是如此否认，后复道：「……我想，那人骂我们似姚星主，究竟存了什么心。」
　　他这话说得唐突，寻常人必不能解，但任有思与他心意相通，闻此只摇了摇头：「原是为这个。多少年前的事，理他做甚。」
　　任无邪却道：「不，事关姚星主，我总觉着，越是了解姚星主，越能顺利救出师弟。」
　　任有思目光定定地看着远方被晨曦缀得金光灿烂的皇城，听他这样一提，只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天亮了。」
　　任无邪仰头一饮而尽，站起身，瞇起眼瞅着天边耀眼的云彩，附和道：「是啊，天亮了。日出当真好看。」
　　任有思怔怔看了一会儿，蓦然道：「师父不在，若我们不去，谁救得了师弟？可是……无邪，咱们胜得了姚星主吗？」
　　任无邪道：「我不知道。」
　　说完微微一勾唇角，那极其俊美的容貌上，浮现一缕悲凉的淡笑。只因他琢磨着师父、师叔连手，未必能制住姚星主，自己此去，无疑是凶多吉少。
　　「唉，我可真不想死。」他故作潇洒地一笑，「不过嘛，有思，有你在，倒也不显得那么可怕。」
　　「我可也不想死。」任有思回过神，打起精神，笑叹：「姑且拚上一拚吧。不能力敌，愿能智取。走吧。」
　　任无邪「嗯」一声，拉住他的手借力一跃站起，这时远远传来贺子仪的呼喊声。
　　「师兄！二位师兄！」
　　只见贺子仪拖着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胡大娘子那头我已安置好了，也联络邻近的玄乌仙士，尽速向玄乌台调派人手！」
　　任有思道：「子仪，你做得很好。你留下等待援手，我与无邪先行一步！」
　　贺子仪瞪大眼睛，一把扯住他衣袖：「师兄！对方……对方是姚星主啊！」
　　任有思苦笑道：「正因为是姚星主，不宜让那群弱女子久留葬魂窟。」
　　「那么，子仪随师兄前去！」
　　「你奔波跋涉，耗了大半灵力，不适合救人。」
　　贺子仪拗执道：「不，师父有命，紧随师兄。」
　　有那么一瞬，任有思想张嘴对他说出迎回师弟的实情，但又恐节外生枝，生生咽了下去，只提醒道：「去葬魂窟，吉凶未卜。」
　　「子仪明白。」
　　「你不怕吗？」
　　贺子仪沉声道：「子仪誓死追随师兄，绝不后悔。」
　　见他一派真诚无伪，在旁的任无邪屈起指节，往他忠厚的脑袋上轻敲一记：「遇上姚星主，剑可拿稳了，别丢咱们玄乌台的脸！」
　　贺子仪精神一振，大声道：「是！」

　　仗剑降妖伏魔，贺子仪本以为去的会是何等瘴疠之地，不料一日奔波后，当任无邪于崖上落定，指着下方说了声「到了」，景色与他心中所想却是大相径庭。
　　眼前数百里大小不一的青灰石块直立，乱石密布成林。
　　岩峰高数十仞，棱线分明，中有灰白色淡雾穿梭飘移，虽为魔窟，犹胜仙境。
　　任无邪站定不动，一双眸子左右打量着这片直指青天的灰色石林，问道：「你想如何？」
　　这话自然不是问贺子仪，贺子仪遂转头去看任有思，他的视线同样定定凝视前方，伸出手指在空中微微一划，似在丈量着某样看不见的事物：「……或许可行。姑且一试吧。」
　　这话说得玄虚，贺子仪早已习惯他俩交谈商议时旁若无人的态度，立即开口问道：「师兄可是有救人妙计？」
　　任有思收回手，说道：「入葬魂窟，并无妙计。破迷魂阵，却有方法。」
　　贺子仪又问：「敢问师兄如何破阵？」
　　任有思坦白道：「太师父定方道人当年入葬魂窟，写下一卷《石窟记》，收在羽君殿内。」
　　贺子仪正自惊讶任有思怎可能凭空比划几下便想出破阵法，原来是先祖定方道人留下笔记，顿时生出一股信心。
　　「师兄这样侃侃而谈，自然……看过《石窟记》。」
　　「不错。」任有思点了点头，背道：「太师父写：『葬魂地界，怪石林立，曲折蜿蜒，不见天日。林间时闻人声、水声、丝竹声……声响飘忽，魑魅行伏。身入石林，即入迷魂阵，阵内无穷奥妙，若无人领路，惘惘然迷失其中。迷阵多以鲜血画阵于东西南北四角，除四方血迹，迷阵立破。』」
　　任无邪接着道：「太师父当年险受迷魂阵之困，是姚星主差人领路，后来回玄乌才琢磨出抹血破阵。《石窟记》里亦提到通往葬魂窟的目标，有一伏流清冷如雪，成一冷水潭，潭旁一石道极狭通人，寻之莫尽。待豁然开朗，见一镜岩孤石，石方三丈，身影镜中了然，遂见石窟入口。」
　　两人说完后，双双望向贺子仪，贺子仪再无疑惑，立即道：「师兄，子仪不才，愿尽棉薄之力助师兄破阵。」
　　「你有此决心甚好。」任无邪拉着他到石壁旁：「坐下。」
　　贺子仪依言盘腿坐下，任无邪又道：「闭上眼。」
　　待闭上眼后，听见任无邪吩咐道：「你歇会儿吧，破阵后，自有用得上你的时候。」
　　贺子仪：「……」
　　任无邪安顿贺子仪之时，这端任有思正由乾坤袖中掏出描金瑞脑金猊兽香炉。
　　他单手托着香炉，内心五味杂陈。
　　皆为捉这金猊，遂与师弟失之交臂。而今为救师弟，又需这金猊上场。
　　他伸手撕去封印符篆，一勾手道：「起。」
　　顺着他的手势，金猊兽笼罩一层红光，精神抖擞地自香炉上站起，体型逐渐变成家猫大小，一抖那团火焰似的鬃毛，立即迸发出几颗火星子。
　　牠乍得自由，朝着任有思虚张声势地吼了几声，任有思不疾不徐朝牠撒了一把如雪般的香粉，金猊兽蓦地瞪大了杏形双眼，追着飞散的香粉跃上跃下，大口张嘴吞吃起来，表情餍足舒适不已。甚至当任有思撒完后，牠意犹未尽地向前蹭来，一改敌对的态度，极尽示好。
　　「就知道你喜欢。」任有思搔着搔牠下颔，接着手指点在牠额心，生出一禁制的火焰图纹，「起火不得伤我。」
　　禁制生效后，金猊皮毛虽仍橘红如火，挨着任有思却只余光芒，不见火焰。任有思再放了一大把那状如冰雪的香粉在掌心，牠便喜孜孜地低头舔食。
　　任无邪啧啧称奇：「你当真好本事，灵剑、物怪都驯得了，这是什么香？闻着比檀香舒心，清冷如梅。」
　　「此为龙脑香中的梅花脑。」
　　这时吞完香粉的金猊兽伸展身子，小嘴一张如香炉般喷出袅袅白烟，崖上一时芳香走窜，冷香入骨。
　　「也不知小猫能耐如何。」任无邪凑过来伸手逗弄，金猊一摆小脑袋，伸爪挠他。
　　「不过是要牠放烟，不需要与妖物拚搏，试试吧。」
　　任有思抱起金猊，叮嘱道：「入石林，你喷火放烟，探一探石林内何处有鲜血划成的阵法，成吗？」
　　金猊一双杏型金瞳滴溜溜的一转，朝气十足地「喵呜」一声，牠本就出自香烟缭绕的庙宇，以烟雾探路，可说是轻而易举。
　　贺子仪本闭目养神，闻到奇香早按捺不住睁眼，在旁看得极是惊奇：「这只小猫……成吗？」
　　任无邪笑道：「小猫呀，全靠你了。事成，你有思哥哥自然有好吃的赏你。」
　　他才说完，金猊兽发出一声响亮的「喵呜──」，飞身跃动，如同一团发光奔走的火球，窜入下方万重石林之中。
　　金猊兽凌空一蹬，接连跃过好几座参差凸起的石峰，逐渐深入石林，腥红的身影亦被铁灰色掩了去。
　　双生子屏息而立。过不多时，只见石林间淡灰色的薄雾渐浓，转为呛人的灰烟，风起，灰烟如千堆浪花席卷，烟势大盛，顷刻间，山石已淹没在烟雾之中。

　　过不多时，但见东边处一道火柱擎天，便是金猊兽给他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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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小猫破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