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各种情劫》月下曇

1、第1章

　　城门暮蔼已深，夜色夹杂晚风拂入京城之时，犹带一晌贪欢享乐之气。

　　因逢天子寿诞，普天同庆，公卿百官及诸百姓休假三日，歌舞宴乐不绝于耳，城内一片欢欣鼓舞。
　　入夜尚有焰火炮仗贺寿，长街、高楼上挤得水泄不通，或谈笑、或饮酒、或轻歌曼舞，热闹堪比正月过年，当真是写不尽的纸醉金迷、赏不完的繁华盛景。

　　此刻，城东醉仙楼，一方雅室独坐一名少年。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容貌生得俊秀，那修长的手指，彷佛生来只为悠然捧起一卷竹简；那轻抿的唇角，宛如下一刻便会流泄出琅琅读书声；那双星眸尤为灵动出彩，凝神时朗若曙星，顾盼之际波光流转，配上一身光洁的白锦衣，饰玉腰带，衬得少年矜贵不已、夺人眼目，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闲适从容的气韵。
　　只见这样一个神仙似的公子哥儿端坐提笔，不疾不徐于左手背上画了一枚朱红符印，完后搁下朱砂笔，动了动手背端详，甚是满意。
　　下方露台，瑶簪宝珥的舞姬于台上翩然起舞，扬手甩动彩袖，长袖凌空飞旋煞是好看，观者无不抱以赞叹、大声叫好。白衣少年瞧了一眼，意不在此，转而凭栏望向苍蓝转为漆黑的天色，静静等待动手时机。
　　露台上，舞姬一曲舞毕，台下呼声雷动，舞姬盈盈一笑，同众多歌伎簇拥着一名手抱琵琶的乐伎出场。
　　这乐伎一袭月白罗衫，一众浓妆艳抹的歌伎舞者中，唯她淡扫蛾眉，仅额上贴一枚灿金花黄装饰，更衬得脸庞清雅脱俗，如夜中冉冉上升的一轮明月。
　　乐伎正衣坐定，一双素手转轴拨弦，琵琶弦音一出，铮然如黄莺清鸣，弦音清越、跳动如珠，随即一旁的琴、瑟、萧、鼓依声而起，声音清雅欢快，大有今宵缱绻之意。
　　乐声中，白衣少年肃然站起，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拿起佩剑，自雅室旁的小门拾级而上。人声逐渐远去，当他抵达醉仙楼最上层时，一翻身轻飘飘跃上了无人的屋檐。
　　于檐上放眼望去，京中诸坊灯火不绝，但这万家灯火皆非白衣少年所要寻找的目标，他寂然立于屋脊，等候着信号。

　　过不多时，远方灿亮一闪，数声炮响齐发，天子贺寿烟花揭开序幕。
　　天家烟花阵仗声势惊人，升空绽开后更是绚丽夺目，白衣少年的眼光来来回回于夜空逡巡，忽地一怔，视线停驻在空中一名不断迫近的人影。

　　那人黑袂飘飘，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借着烟花才映出了几许轮廓，再三细瞧，方看出乃一黑衣少年凌空御剑而来。

　　少年迎着风，漆黑长衫翻飞飘逸，透出底下的黯金刺绣，当真别致潇洒，英姿焕发。又逢烟花此起彼落燃放，绚烂光影中伴着四散飞烟，一股仙人腾云驾雾之感油然而生。
　　「咳！咳！咳！」
　　然而这样一个神仙似的少年，待收剑落地，毫不掩饰地抚胸剧咳起来。
　　「……」
　　白衣少年一时无语，由得他弯腰大咳特咳好一阵子后，忍不住出声提醒：「仪态，注意仪态。」
　　黑衣少年好容易止住了剧咳，缓过来哑着嗓子开口：「我何尝不想？那烟炮竟不知何物所制，呛得慌！方才除完一批尸鬼，匆匆赶来，不曾防备！好像还熏黑我脸了？你替我瞧瞧。」
　　他说完抬起脸，白衣少年叹口气，凑过来凝神细细查看。
　　两人面对面站在一块儿，一般的高矮，一般的清秀隽朗，五官亦如临水照镜般全无二致，唯一差别是黑衣少年双眼给烟熏得泛红含泪。
　　白衣少年仔细一番打量后，微笑道：「你以前常说师叔眼珠血丝红得像兔子似的。」
　　黑衣少年大吃一惊，忙问：「我成他那模样啦？岂不糟糕？」
　　「糟的只有你。」
　　「喂，你我一胎双生，贬低我于你有何益处？」
　　白衣少年笑而不答，扬手轻推开挛生兄弟的脸，道：「好了！挪开挪开，挡着我找牠了。」
　　「我给你搭把手。」
　　白衣少年淡声拒绝：「用不着，你等会儿千万别出手，我自己收拾得了。」
　　见他拒人于千里之外，黑衣少年又是可惜，又是感慨地说道：「好吧，谁叫我这签运。为什么我就分到除尸鬼，你却可以在这儿赏烟花抓金猊？」
　　白衣少年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赏烟花时最易抓。金猊天生喜烟火，好容易待皇帝贺寿大放烟炮，可不能让牠跑了！」
　　黑衣少年却像想到什么似的，促狭笑道：「师姐还怕盛放不足，引不出金猊，要南阳郡王府进献五色烟炮百余！我瞧着，师姐嫁入王府主事，出手是越发阔绰啦！」
　　「回头告诉师姐，她必罚你！」

　　白衣少年嘴上话家常，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在烟花四散而下的奔腾火花中，他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他想找的事物──一抹鲜红莹亮的流火。

　　那流火由东至西窜得极快，烟花爆炸之处必有流火跳动追逐。此时，白衣少年腰间配剑轻颤，仙剑有灵，彷佛跃跃欲试，急着出鞘降伏此物。
　　见状，白衣少年左手按住了剑柄，按捺似地轻笑出声：「杀鸡焉用牛刀。」
　　一旁的黑衣少年亦发现那流火，双手抱胸，果真听话不插足此事。
　　咻！又一枚烟花冲天绽放。
　　白衣少年迎风振衣，宽袖倏然一展，袖中飞出一只雀鸟。
　　此鸟身形硬挺，并非活物，而是以纸成其形、以朱砂点其睛，翅上、背上写满符篆，俨然是一只符鸟。
　　符鸟展翅翩然停至少年肩上，白衣少年抬手，指着烟花绽放后纷纷坠下的星雨，火光尘烟间，隐隐可见一金红流火横窜跳动。
　　白衣少年低声道：「可瞧真了？」
　　符鸟朱砂画成的赤眸紧盯着那点流火，身姿耸立，振翅欲飞。
　　少年立刻道：「擒了牠。」
　　一声令下，符鸟飒然掠出，袭向在朵朵烟花间逃窜的流火。
　　黑衣少年看着符鸟，毫不客气品头论足起来：「啧啧，这起手式会不会太过小家子气，下一步呢？」
　　白衣少年给他的回应是抬腿一扫他下盘，黑衣少年防备不及，一踉跄险些自屋檐上滚下去，惹得白衣少年哈哈大笑。
　　「喂！方才谁提醒我注意仪态的？」
　　「你问我下一步，这不是应你吗？」
　　白衣少年哈哈大笑，嘴上不停，出手亦是奇快，追击之际，他掷出符篆在流火四周布阵，随后灵力发动，空中围困法阵一成，登时便将流火的去路堵住。
　　「成了。」
　　受法阵束缚，上方尚有符鸟盘旋包夹，流火光芒爆起，上下冲撞，少年指挥着符鸟疾飞朝流火俯冲而下，符鸟伸爪蓄势，一旁灿烂烟花映亮牠的轮廓，脚爪处格外不同。寻常鸟足仅两只，符鸟却有三只足，三足上利爪如钢钩，逐流火猛扑直下，一擒即中。
　　受到三足紧扣，流火骤然跳动，向上喷出团团火焰，烈火欲将纸制符鸟燃成灰烬，但见符鸟低头张喙，滚烫的烈焰尽数被牠吸纳进腹中，吞得星火不留，旋即若无其事地乘风滑翔，片刻即至白衣少年所在屋檐，将捕获的一团流火掷于主人跟前。
　　白衣少年捏了个诀，一句道破：「速现真身！金猊！」
　　流火摇动闪烁，点点星火渐转盛大，随后金光爆起，现出了金猊兽形。
　　这只金猊物怪，其火鬃如狮，毛色橘红鲜亮，身形却如幼猫。白衣少年拎着牠后颈，黑衣少年亦凑近饶富趣味地审视，说道：「凭这么个小东西，前儿竟能让南城门起火……」
　　「想来是天干物燥，助长了火势。」
　　被擒获后金猊扭动不依、龇牙咧嘴，周身猛然爆出浓浓烈焰。牠身形虽小，却火势惊人，幸而少年早有防备，稍早左手背上写了朱红符印护身，不曾烧着；几点火星子迸上袍角，亦不起火，只蒙上了几个乌黑的印子。
　　反观黑衣少年退得老远，以袖掩住口鼻，另一手淡淡挥开眼前烟雾。对他而言，金猊发火不足为惧，他只唯恐浓烟又呛着自己。
　　白衣少年屏息待烟雾退去，正色警告道：「发火无用，不许胡来。你若是为非作歹，我们便不得不将你收拾了。」
　　金猊见火焰无用，知晓自己是着了道，委顿下来，眼睁睁目睹白衣少年自袖中取出一只描金香炉，大小如菡萏，作工甚精巧，独缺趴在上方的瑞脑金猊兽。
　　金猊全身瑟瑟颤抖，牠不会不识得此炉，正因牠于炉上熏得数载高香，遂化成物怪，脱逃作祟。眼下见这两人又要将自己化为死物装饰香炉，不禁呜咽嘶叫，瞳铃大小的金瞳蓄泪盈眶，泪涟涟地仰头望向两人讨饶。
　　白衣少年心中好笑，柔声安抚道：「小猫，今日暂时封印了你，日后自有唤你的时候。」
　　他说完将香炉往空中一抛，香炉便悬浮空中缓缓自转，白衣少年一手提住金猊后颈，一手往牠头顶一罩。灵力笼罩下，金猊泪珠滚来动去，啪答啪答落下，身形不情不愿地越缩越小，最终与炉身合为一体，乖顺呈昂首出香之姿，描金香炉停止转动，飘浮着回到白衣少年掌上。
　　白衣少年往香炉上贴了一张禁制符篆，方大功告成。
　　见他忙毕，黑衣少年才打趣问道：「何时唤牠？唤牠何用？天冷时？炊米时？还是……捕鼠时？」
　　白衣少年不与他胡扯，道：「自是除祟捉妖之时。」
　　「传说赤炎金猊兽状似猛狮，高大威武，吼声威震千里，喷烈焰所喷之处成连绵焦土……嗯，反观我们这只嘛，少说得再百年高香熏陶，又或者将炉炼成仙器提升灵识。你说呢？」
　　听他如此建议，白衣少年不置可否。
　　「提升灵识，未尝不可。但我瞧小猫很好，无须强求。」
　　二人谈话间，绚烂奇巧的烟花已然结束，彷佛适才一场流火追逐未曾发生。
　　长街上不明其理的百姓犹赞道：「天家烟花当真奇巧，叫咱们开了眼界！」

　　闻此，两名少年相视而笑，一收香炉，一收符鸟，双双御剑往城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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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小猫~
*轻松爽文，不喜勿喷~架空背景，考据党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