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师》挂科再读

18、相见时难２

　　虽然看吕峰谨小慎微的模样，肯定是回去就不敢再出来乱跑，但路果还是不放心，又特意给他发了条消息嘱咐他夜里不要外出。

　　云阳市阴气重，夜间说不定会有什么在暗处出没，吕峰如今又是一身鬼气，太容易吸引不干净的东西了。

　　白天见到吕峰之后，路果就一直在给自己暗地里鼓劲儿——白天时，她只能模模糊糊看出那只怪物的一角阴影，但那点阴影看上去就已经很可怕了，全貌一定更恐怖啊！

　　她怀着忐忑的心，和小白踏入吕峰的梦境，还没落地就已经绷紧了神经，然而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却大出意料之外。

　　耳边叮铃铃的放学铃声响起，几座相邻的教学楼里，立刻涌出来一批又一批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整个校园里一下热闹起来。

　　“这是……”路果看着他们的年纪估算，“中学？”

　　说着，她忽然回想起来：“吕峰说过，他梦里出现的，就是他的高中同学对不对？”

　　“嗯。”小白点点头，往汹涌的人潮前方望了望，“人太多了。”

　　路果也私下搜寻起来：“对啊，人这么多，也看不到什么怪物，我们去哪里找吕峰啊？”

　　“你试着感知下。”小白说，“吕峰有活生生的魂魄，梦境里其他人都是虚无的幻象，两者的气息是不一样的。”

　　路果半信半疑地屏气凝息，双目仍在搜寻的同时，心内那股清明的气流也开始旋转。

　　清气浮，浊气沉，灵气明，晦气暗，真气厚，虚气浅。

　　一个个虚无的身影之后，远远的，似乎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影子。

　　“我好像有一点感觉到他在哪里了……”路果把目光投向左侧操场，有点不确定。

　　小白抬步就要走，路果又犹豫了下：“可是很奇怪，我只能感觉到似乎是吕峰，可他身边没有梦魇兽啊。身躯巨大的怪物——不可能隐藏的这么好吧？”

　　小白没停步，继续向前：“眼见为实，看到了再说。”

　　也对。路果点点头，赶忙跟上去。

　　放学铃声才响不久，校园里仍逗留了不少追逐玩耍的学生，但越往操场走，人也越少。

　　偌大的操场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还在打篮球。

　　路果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吕峰。”

　　“应该就在附近。”小白说着，也扭头张望，不一会儿，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操场的角落里，一簇簇蓬勃的杂草后，是个通向另一座教学楼的曲折小道。

　　现在已经放学，这里本该无人，此时墙根底下却围了几个一脸痞气的男生。

　　几人的小包围圈里，缩成一团的，可不就是十几岁时的吕峰。

　　他那时的身材并不像成.人后那样高大，相反，他瘦弱低矮，穿着一身略带脏污的旧衣服，脸颊瘦的凹陷了下去。

　　吕峰一脸胆怯，捏着书包带子，缩在墙角。

　　“他们在干嘛？”路果躲在拐角处，诧异地问。

　　小白没说话，只是皱起了眉。

　　接下来，路果的疑惑很快就被解答了。

　　一个比吕峰高了一个头的男生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吕峰的衣领：“拿出来。”

　　吕峰在他手中瑟瑟发抖：“什……什么……”

　　啪！

　　男生不耐烦地给了吕峰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扔在地上，就像扔一块破布：“装蒜是吧，跟你刘哥我这儿装糊涂！”

　　吕峰捂着红肿了半边的脸，几乎快要哭出来：“没有，没有。”

　　几个男生鼓噪起来，就有两个人上前，不由分说，硬是从吕峰手里把他的书包拽走，胡乱一抖，书包里的书本文具，零碎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吕峰慌着去捡，立刻被人踹翻，又挨了好几脚。

　　为首的男生面露鄙夷，用脚拨拉了下地上那堆东西，露出了一卷包的严严实实的零钞。

　　“呵，还想着糊弄过去呢，矮驴子。”男生弯腰把钱捡起来，甩了甩，“就这么点，矮驴子就是穷。”

　　就这么一会儿，吕峰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他肿着眼，带着哭腔说：“那是我一周的饭钱……”

　　“哎呦我听到了啥？驴叫了！”拿钱的男生哈哈大笑起来，“驴还要吃饭吗？吃草不就行啦？”他说着，就后退一步左右看了看，“正巧，这儿到处都是草，刘哥我今天心情不错，做个好事喂你吃几口，免得把你这头矮驴子饿瘦了。”

　　几个男孩儿哄堂大笑起来，就有好事者立刻去拔草。

　　吕峰惊恐地发抖，眯缝着红肿的双眼，往后缩：“钱我不要了，不要了……”

　　“往哪走呢！”为首的男孩嚷起来，指挥着周围的男生，“给我按住他！”

　　吕峰手脚细瘦，拼命挣扎，但怎么能抵得过几个人。

　　角落里爆发出一阵阵大笑。

　　“太过分了！”路果看的七窍生烟，一捋袖子就想上前去，“这群小屁孩，欠教训！”

　　小白拉住了她，轻轻摇头。

　　“没用的，这里是梦境。”

　　路果眨了眨眼，望望角落里的闹剧，又扭头看小白。

　　“如果这些是吕峰虚构出来的，一定会有后续，你阻止事态发展毫无意义。如果这些经历都是真的，是他过去的回忆——”小白沉默了下，才说，“已经发生过了。现在阻止，已经晚了。”

　　路果浑身的怒火顿时散了，化作了不甘愿的叹息。

　　她望着被几个人踢打的瘦弱男孩：“白天见到吕峰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他还会有这样的过去。”

　　“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小白有点不确定地说，“或许有夸大成分。”

　　他停顿了下，又低声补充：“我也不希望是真的。”

　　几个男生发泄了一通暴力，勾肩搭背，得意洋洋地走了。

　　吕峰缩在角落里，慢吞吞地半跪在地上，一件件捡起那些已经被踩上无数脚印的书本文具。

　　他一边捡，一边低声抽泣，泪水混着灰尘往下滑，又和被打出的鼻血混在一起，他用被踩的青肿的手背抹了把眼泪，弄得脸上红一道黑一道，更狼狈了。

　　吕峰抽抽搭搭地呜咽，把东西收起来，抱着他的旧书包，一瘸一拐地慢慢走了。

　　背后的影子有知觉一般，越拉越长，越拉越长，忽地，影子中冒出了一张狰狞地咆哮兽脸。

　　路果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那张兽脸已经重新没入吕峰的背影中，影子越来越短，又恢复了正常。

　　“小白你看到了没？”

　　小白点点头：“嗯。他受的侵蚀已经很严重了。”

　　“那个怪物就像和他融为一体一样，我说怎么找不到它呢。”路果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好大一颗头！”

　　他们跟随着瘦弱的吕峰，一直向前走，两侧景物飞快划过，目光迷茫的吕峰一直走到了宿舍楼前，才停下来。

　　他擦掉了鼻血，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把头发理顺，这一切都做完，吕峰才低着头走入人群中，和那些活泼奔跑的学生擦肩而过，往宿舍楼里去。可还没进门，他就被叫住了。

　　“吕峰！”

　　吕峰受惊似地抖了一抖，才慢慢地回头。

　　对面的女生宿舍楼下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一个娇小的女孩。

　　她一口气跑到吕峰眼前，甩了甩长辫子：“我还在想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怎么啦？”

　　女孩注意到了吕峰红肿的脸颊，吃惊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

　　她气得重重地呼了两口气，面色涨红：“是不是刘瑞中他们又打你了！我要告诉老师去！”

　　她说着就转身要跑，吕峰慌得赶忙拦在她身前：“别，别！”

　　他抖着手：“方小语你别去说，别告诉老师！”

　　“为什么呀？”长辫子的方小语整个脸都红了，“他们老是打你，这都多少次了！”

　　吕峰缩回手，低下头：“我，我家里穷……”

　　“那又怎么样！”方小语说，“我们是同学，他们不能老是欺负你！”

　　“我就想好好念书。”吕峰都快哭了，“刘瑞中他们有好多外面混的大哥，我妈摆小摊子，我怕他们去找我妈……”

　　方小语愣了下，语气缓和下来：“可是他们老是打你……”

　　“没事，我习惯了。”吕峰擦了擦眼泪，“就最后一年半了，等我毕业了就好了，我就不怕他们了。”

　　方小语叹了口气。

　　吕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呀。”方小语情绪有点低落，“我还是学习委员呢，他们也不听我的，上次他们打你，我告诉老师好像也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吕峰抽抽鼻子挤出一个笑，“老师罚刘瑞中写检讨，还让他给我道歉不许再欺负我呢。”

　　“可是他还是打你呀。”方小语气呼呼地说，“这群刺头，整天就知道欺负人。”

　　“我没事儿。他们都去食堂了，你也快去吧，不用管我。”吕峰催着方小语走，方小语点点头，又问：“你跟我一起去吗？”

　　吕峰停下来，勉强笑了下：“我得回去洗洗脸，你先去吧。”

　　“哦，也对。”方小语从兜里掏了一会儿，摸出来两个创可贴，“你拿着。”

　　吕峰接下来创可贴，和方小语告了别，看着方小语一蹦一蹦的身影消失，才转身捏着创可贴，走进宿舍楼里。

　　他的背影没有任何变化。

　　“怪物消失了。”路果说，“这也不全是噩梦啊，还是有好孩子的。”

　　她话音未落，眼前的高楼扭曲起来，拧成了一团迷离的虚影，不一会儿，眼前景物变幻，不再是刚才老旧的宿舍楼，而是——公共厕所？

　　路果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跟小白说话，前面厕所里就踢踢打打挤出了一群人。

　　确切说，是一群人围着一个人踢打，把他推来滚去，挤到了外面。

　　路果定睛一看，心里只想叹气。

　　吕峰，这倒霉孩子，怎么又挨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