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你的尾巴！》江酒渡

5、不动（二）

　　不动（二）

　　——“这里，这个封印，是你布下的。”

　　话音落毕，午风正好吹过，几片刚冒出芽尖的绿叶摇摆，围墙上青藤飘动。

　　身后因为封印而封锁的空间在一瞬间扭曲了。

　　薛宸的神情并无变化，一只手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露出冷白的手腕，狭长的眸子微弯，笑意依旧温柔。

　　身后的灰雾散去一半，封印打开了一道足够一人进去的口子。

　　他向林酒伸出手，轻声说：“我带你进去。”

　　指节分明的手指牵住了林酒，轻轻柔柔的握在他指尖的前端，带了点力量，拉他向前走去。

　　封印之内，景象骤变，无数青藤爬满了墙壁，院落里的小桌上也被细小的绿植包围，房屋外面看起来破败不堪。

　　这个封印，应当下了好些时日。薛宸虽常常来加固，却阻止不了内里时间的流逝。

　　林酒推开房门，走进房间之中。

　　外面一片狼藉，房间内却像是从未有过变化过一般，一尘不染，一张床，一个书架，书案上摞了两叠书册，还有一副茶具。

　　最上面的那一册书本上，用娟秀大气的字体写上了名字——

　　白月。

　　房子的主人，旅僧口中说的，女除妖师的名字。

　　“白月是这一带十分出名的一位除妖师。”薛宸依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曾经是。”

　　林酒听着，指尖抚过书案，目光停留在茶具之上。

　　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保持着被封印前的模样，茶具之中留了几根被泡过了的茶梗。

　　薛宸继续说：“她一直是个一丝不苟的女人。”薛宸说，“精通咒术，遵从除妖师的规则，不会犯错，不肯犯错。”

　　窗子是用透光窗棂纸糊成的，窗沿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符纸，还有一些咒术残留过的痕迹。

　　“到最后，她还是错了。”薛宸回忆起他认识的白月，“她爱上了自己的守护灵。”

　　守护灵也是妖怪，是除妖师的契约者，是他们一辈子的伙伴，只能是伙伴，不能拥有其他任何更为亲近的关系。

　　不知从何处刮起了一阵风，卷进房间内，最上面的那一本书册被吹得翻开，书页快速翻过，最终停留在某一页。

　　上面依旧是娟秀大气的字体，用红色朱砂笔写的。

　　只有一句话——

　　“我要死了，还剩十六天。”

　　这是白月的日记本，她精通咒术，可以看到别人的未来，也算出了自己的死期。

　　林酒触碰那本日记，指尖灵力涌动，文字似在跳动，无数画面从日记本中涌出，潮水般冲进他的脑海里。

　　林酒可以看到非人之物，也能从他们留下的气息之中，看到他们的执念。

　　例如樱川镇外的神明，再例如白月和她的守护灵。

　　女人身着白裙红纱，坐在阶梯上，身边，坐着一只妖怪。

　　刚下完一场雪，厚云散去了几分，暖阳透过云层浇在满地的雪上。

　　女人摘下红纱，起身绕到妖怪的身后，将红纱围在他的眼睛上。

　　“不动。”女人说，“用你的能力，好不好？”

　　“好。”妖怪应道。

　　于是，阳光凝固了，寒梅不再绽放，被压落的花瓣停留在半空之中。

　　时间停止了。

　　女人倒在妖怪的怀里。

　　她闭上眼睛，声音虚弱，嘴角却带着笑：“至少，在死前，我还能抱着你。”

　　“主人。”妖怪说，“我在这里，你不会死。”

　　“……嗯。”

　　眼前，画面似似飘雪坠落，盈盈破碎，日记本中滑下了一封信。

　　信封是白色的，上面写着字。

　　“不动明王，亲启。”

　　林酒捡起信，抬眸望向薛宸，问道：“封印还有一半。”

　　“嗯。”薛宸点头，走向院子的另一侧，轻挥手臂，笼罩整个房子的烟雾骤然散开。

　　全部的封印都被解开了。

　　绿植从厚厚的雪层中钻出，青藤生长，这栋房子经历了无数个春夏秋冬，却唯独不远处的那一块地方，依旧停留在寒冬之中。

　　不动明王，可使领域之内的时间停止，拥有这个强大能力的他原是最不可一世的妖怪。

　　但他却爱上了一个人类。

　　为之契约，为之活着，为之付出生命，为之孤独。

　　他抱着白月的身体，坐在石阶之上，目视前方，神情悲凉。

　　无人能解开不动明王的结界。

　　林酒将信封放在结界之外。

　　然后，他拉住薛宸的手腕，少年掌心温热，紧紧的贴在手腕之上。

　　“走吧。”林酒说。

　　不论是薛宸，还是他，能做的便只有这些。

　　薛宸护了这栋房子上百年。

　　樱花林中，林酒问起樱川镇336号时，薛宸对他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一个不想动的妖怪，和一个不想走的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春日里，苍绿温软，远山绽满樱花，拂面微风也是清新的。

　　“你的诅咒怎么办？”薛宸问道。

　　“总会有办法的。”林酒说。

　　“……”沉寂片刻，薛宸唤他，“林酒。”

　　“嗯？”林酒回过头去。

　　不动明王不知何时撤去了领域结界，顷刻间，四周的厚雪消融。他的手上握着信纸，脸上沾了泪痕。

　　他放开了手。

　　白月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透明，与雪一起，化为碎片。

　　空气里漂浮着金色的尘埃。

　　一切停留太久的东西在此刻尽数消散，白月，手中的信纸，还有落在地面上的信封。

　　微风裹起满目尘埃，越送越远。

　　残余的信纸飘至眼前，林酒伸出手，信纸携着金色的粉末落在他的手中。

　　前面的内容早已消失，匆匆一瞥，他只看清了最后一句话。

　　白月写给不动明王的话。

　　“樱川镇的樱花很美，可是，不动，我却仍想去看看别的地方。”

　　“一起去旅行吧，好吗？”

　　信纸彻底化为尘埃，就连最后一丝痕迹也全部散去。

　　不动明王向他们挥了挥手。

　　“谢谢你，狐影，还有这位人类。”他说。

　　金芒与尘埃变为了风的模样。

　　“再见。”他鞠了一躬，身形向后飘去，穿墙而出。

　　林酒凝视着不动明王离开的那个方向。

　　妖怪始终是孤独的，或许他们曾经得到过陪伴救赎，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的送走这些人。

　　他们留下的，便只有执念。

　　不消不散，浮生于世间。

　　有时候，林酒庆幸自己是个人类，虽无像妖怪一样长久的生命，却也无需见证离别。

　　空中依旧残留着几粒金芒，黏在翠绿的树叶之上，叶影缠绕，斑驳了视线。

　　眼前的空间破碎了，原本空荡荡的院子瞬间变了样，周围成了一间巨大的书房里，四面皆是硕大的白玉书架，视线之内，整整齐齐，摆满了无数的书册卷轴。

　　提起樱川镇的女除妖师，旅僧一脸的向往，他还告诉林晚：“女除妖师拥有世间最大的藏书阁，是所有人和妖都想进入的地方，那里有她毕生所学，藏了几乎所有咒术的修习方法。”

　　“没人能够进去，也没人能够找到。她把钥匙交给了不动明王，只有不动明王认可的人或妖怪，才拥有进入藏书阁的权利。”

　　碎去的空间化为金芒，漂浮在眼前，像是无法落尽的雪。

　　“总会有办法的。”薛宸重复了一遍林酒刚才说过的话。

　　“嗯。”林酒点头。

　　“要不要留下来？”

　　手腕之上的红色的诅咒闪烁，在对之中的某一样东西感到畏惧。

　　林酒握住自己的手腕，嘴角微勾。

　　破解诅咒的方法就在这里。

　　他看了眼满目的书册，淡淡道：“好像也只能这样。”

　　薛宸浅然一笑。

　　他将五指浅浅的插入林酒的头发中，轻轻揉了揉。

　　“林酒。”他唤道，“你不会有事的。”

　　“我会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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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妖怪图鉴：
妖怪：不动明王。
类别：明王之首
攻击力：+1000。
能力：在领域之中，不动明王可使时间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