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小媒人日常》鹤鸣久久

5、第 5 章

　　扬州广陵东郊，夜幕四合。

　　方氏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再看左右邻居，也已经闭了门，掌着只巴掌大点儿的灯光，享受一家子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她左左右右看了一圈，竟没有一家开着门，方氏嘴里嘟囔了两句儿，又看了眼手里提留着的两块肉，一时不知道该进屋好，还是该干些什么。

　　方氏已经四十岁年纪了，守寡了二十多年。与先夫崔郎在一起的时候，也就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女儿出嫁了，儿子也发达了，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独自住在乡下，想儿子了就去城里待上几天再回来，日子过得倒是自在。

　　可是自在虽自在，但相比左右邻居家，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些什么。

　　是少了些什么呢？她自己又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或者其实已经想到了什么，就是不愿面对罢了。

　　进屋去吧，时候尚早，一个人呆着也空落落的，她又挨家挨户瞄着，看到洛时节家还掌着灯，便把肉提了一块进屋，把另一块不大不小的肉提着，向洛家的小茅草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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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时节没有阻止张屠户的女儿出嫁，心里闷闷地回到家，想着籽莲和青青可能马上就要回来了，她便支起个锅，加了水，打算等水开了下野菜干。

　　今天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她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又想起怀里的卖身文书，于是拿出来摊开在桌上，细细看着莫辞彦的字。

　　他写的字可真是好看，无论在现代还是在这个大宋，她都还没看到过有谁的字比他写的还好看的。哦，除了书院里教导她念书的陆先生。

　　他们两个的字都是顶好的。

　　正看得入神，门却响了。

　　方氏提溜着一块肉，毫不客气地进屋来，把肉朝她的桌案上一放，洛时节及时地收了文书，还好没弄脏。

　　“洛丫头真是大喜啊，听说你眼睛好了，方婶子特意买了两斤肉来恭喜你！”

　　一看是方氏，本就没心情的人更加没了精神。

　　得，唠唠叨叨的人是又来了。

　　方氏是她们家的邻居，是看着洛时节长大的，以前和洛家没有什么往来，也就这几年，突然就熟络起来。

　　尤其是对她，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话想聊，洛时节不搭理她，她也能聊上个把时辰再走，风里雨里，不分场合。

　　洛时节当然知道这肉不是专门为她买的，但方氏说送她，她不要白不要，于是道了谢，看了看肉的成色，肥瘦相间，是块好肉，她把肉提起，挂在墙上。

　　肉肯定不白拿的。

　　没啥心情的人儿很识趣地像往常一样，往桌边一坐，支棱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对面人说话。

　　“你个丫头忒不厚道，眼睛好了也不知道来婶子家报个喜，婶子也好开心开心。”

　　洛时节嘻嘻笑道：“前天去婶儿那里，看婶儿家门紧闭，也就没去敲门。”

　　前天修屋顶，茅草不够，想去借点，却没人，也就将就了。

　　“原来是这样哪，还不是你那个哥哥，现在算是有点出息了，在城里又买了个铺面，卖丝绸，央我去给他看顾几天，这不今天才回来嘛！”

　　“回来就回来，非得让我提两块肉回来，又都那么大，我哪吃得完哪，我说不要，他非得让我提回来，说是野猪肉，有嚼头，我这个儿子就是太孝顺，我又拗不过他，就只好提回来啦，”

　　“我就想着提回来分给左邻右舍，也能让大家尝个鲜儿不是，婶子想着与你最是亲厚，所以也送你一份，觉得太肥就扔一边，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时节撑着脑袋，时不时望锅上瞟，心里想着籽莲买的羊肉春饼，再配上野菜汤，热热乎乎，何等美滋滋……

　　“说实话，你这不怎么吃肉的人，怎么也能胖成这样？”

　　嗯？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于是笑也似的眯着眼睛，回她：

　　“哪里哪里，我胖的比较随意，没婶儿那么专注嘿嘿……”

　　方氏听出来她话里的不开心，于是又打着哈哈夸了她两句。

　　洛时节觉得，她不能再盯着方氏看了。

　　自从眼睛好了，看谁都好累。

　　系统提示音又及时地响起来：

　　【姻缘阻数：1 】

　　暗叹方氏对剃须匠刘叔真是情有独钟，这么多年了，心里眼里还是他，怎的到现在也不找媒人说媒，两人一大把年纪了，可真能扛~

　　要不，她给他们俩说合说合，就这么一个障碍，就跟窗户纸似的，戳破了不就好了。

　　洛时节忽然想到什么，有点无奈。

　　所以系统的存在就是让她做个媒人么？

　　如果做媒人，这系统确实是有点用处。

　　就是不知道做媒的谢礼丰不丰厚……

　　也罢，就当帮人帮己。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试探地问方氏：

　　“方婶儿，我今天看到刘叔去官媒那里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莫不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正儿八经再续一个吧。”

　　剃须匠刘二郎，丧妻多年，抚有一女，已经远嫁。家里只有一个妹妹，嫁到了隔壁村。刘二郎有一手剃须手艺，早年在城里开了个剃须店，后来为了方便照顾女儿，且又逢涨租，就又把剃须店搬到了乡下，给左邻右舍剃须，挣个零花钱。家里有田地几亩，其中不乏两三亩肥田，他女儿出嫁后，他一个人过，日子尚还过得去。

　　但刘二郎品行如何，身体是否有缺陷，是否沾染恶习，洛时节不得而知。

　　如果沾了恶习，她是绝对不能把方氏往火坑里推的。

　　以上信息都是方氏和她唠叨时所说，具体肯定还要她自己去看去打听去证实。

　　“毕竟最近户部派人下来，抓了不少还算不错的良家子，他莫不是看上了谁？”

　　洛时节瞅着方婶儿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

　　“不可能！”

　　方氏再也控制不住，猛地站起来，可是蹦进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占了上风，于是赶紧追问：

　　“他看上谁了？他要娶谁？他要娶别人了？！”

　　方氏直觉得天有点崩塌了，连眼神儿都跟着直了。

　　“婶子别急，他具体什么意思我还不知呢。”

　　洛时节头一次做媒人，心有点虚，“我就是想告诉您一声，万一您还存着想嫁给他的心思，也好有个打算嘛。”

　　听说没有，方氏才瞬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天没崩，缓了好一会儿，方氏才又重新坐下来。

　　不过自己的神情都被一个小丫头看在了眼里，她突然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

　　“婶儿您不用这样看着我……”洛时节孩子气的脸上带着一股认真劲儿，让她那尴尬的心情又瞬间缓解了下来。

　　“实话和您说了吧，我想做个媒人。眼睛好了，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既然要做媒人，为何不先替你们把这桩好事办了？

　　刘叔那边一天一动静，万一哪天真挑着了合适的，您可哭都来不及。”

　　她之所以敢这么直白，那肯定是有个缘由的。

　　她眼睛还瞎着的时候，有一次晒太阳，意外听见方氏和刘叔说话。两人闲聊了好长时间，虽都客客气气保持着距离，可话里总有那么几丝不大分明的情意。

　　可巧他们说完散去，婶子一转角，就撞见了她，那场面，洛时节就是瞎，也知道有多尴尬，方氏瞬间说话都结巴起来，话里遮遮掩掩的，洛时节那时候就想，他们之间的那种情意，该是没跑了。

　　本来也没啥，两个成年人，一个死了老婆，一个死了丈夫，又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就是聊个天交流下感情，还极其含蓄的那种，搁在现代，便是公园里老头老太太相亲似的，顶正常的事。

　　可这个时代不一样啊。于是婶子总是来做客，旁敲侧击话里有话，方氏屡屡想说自己的清白的，又不敢，又总想从洛时节嘴里套点啥，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是婶子刚刚说的那个“亲厚”的意思了。

　　此刻方氏听了洛时节的话，一张胖脸红成了柿子，她知道洛时节一直都晓得这件事，可是如今突然摊了牌，还说的那么直，她，她还真有点喘不上来气。

　　“您别墨迹，给个准话，这事要不要办吧！”洛时节趁热打铁。

　　“其实我……”方氏一改刚刚的话痨本色，扭捏了半天，似笑非笑的，遮遮掩掩道：“其实我儿子一直让我再找个伴儿，我都没放在心上。”

　　“不过你说你要做媒人，我，我这张老脸就豁出去了！我就给你当个靶子，你就当练个手，成就成，不成我也不怪你，反正都一把年纪了，也不在乎再找个伴儿什么的。”

　　洛时节看她似乎挺高兴的，心里也由衷替她高兴。

　　可是该咋办？她们这会儿在这热火朝天的讨论，纯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还得先探探刘叔的口风，万一刘叔真有人了呢？

　　不过好在方氏和刘二郎之间的障碍数只有1个，虽还不知道这个障碍的症结出在谁身上，但好歹只有1个障碍，清理了也就万事大吉了。

　　***

　　刘二郎是个典型的庄稼汉，身上瘦得没剩二两肉，却又有几分真力气，他今年已经五十，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但他整天还是乐呵呵的，精神是真的好，甚至有些年纪比他小的汉子，干起活来都不如他。

　　他虽有个剃头的手艺，但自城里的店面关了以后，他就很少露手艺了。除了有时候会有个把乡亲来找他剃须外，绝大部分的时间，他还是在伺候土地。

　　眼看春天将至，江水就要化了，他打算先把地里去年留下的棉花梗子抛了，把田地都翻一翻，等冰雪一化，就种上春萝卜和玉黍。

　　小山坡上一起种地的还有好几户人家。

　　太阳已经照得高高的了，他们才扛着锄头赶来，见刘二郎已经在地里忙活，纷纷向他打招呼。

　　在他们心里，有手艺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尤其是刘二郎这样，既有手艺，又勤劳的汉子，更值得大家尊重。

　　村里的孩子也喜欢他，此时还没等大人们说话，几个孩子就一窝蜂跑到了刘二郎家的地头，对着刘二郎叽叽喳喳起来：

　　“刘伯刘伯，你家来了个小娘子，说是专门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