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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锦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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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
“师兄,如今我们还回山吗?”我问闫商。回去吗?回去会给扶云山招致祸患,不回去,不回去我们又能去哪呢?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闫商不会回答我时,他说话了。
“不回。”他的神情悲壮却果敢。在这样在一句话里,选择了永不回家。
“传信给老三,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守好山门。”他跟宋参说。
洁白的鸽子振翅南飞,寄托着游子对归家的渴望,和在命运捉弄下无可奈何的抉择。原来苦尽没有甘来,生活一旦以苦字开头,就注定了半生的挣扎守望。
“师兄,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对他们说。我原本已经准备将这件事遗忘在过去,与未来的我毫无关系。如果能不横生枝节,那么所有的谜团,真相都没有回家重要。可既然已经回不去了,那么该知道的也可以去知道了。
知道生活的苦源自哪里,知道自己挣扎的原因和意义。
我把我这空见里遇到那个人的事告诉他们。
“锦安镇十里酒肆?”宋参皱着眉。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信息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这个人完全是破空出现的,原以为会和师父有关,可是看师兄们的反应却是并不知情。
“贺少主。”我转头看向贺望舒“贺少主有头绪嘛?”
贺望舒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月出江舟花敛容,杨柳随风去悠悠。这句诗,我曾听起过。”
“在哪?什么时候?”我有些急切的问他。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真的问出来了。
“幼时,皇城。”贺望舒眉头紧皱着。
没有人想到这件事会扯上京都。难道真是天子的人?
暗灰色的云随着逐渐阴沉的天空飘到我们的头顶。久久不去,像是在等一场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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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安在扶云山与也措的中间,是个繁荣富饶的小镇。
我们连夜赶路,但还是要花不少时间。
“这样赶路也不是办法,毕竟山高水远的。总不能连着半个月不眠不休。”闫商拉直缰绳停下马说。
“先到吴南休息下吧。最慢左右不过十天就到了。”
吴南是前面的一个镇子,翻过这座山头就能看到了。
我先前来邺都的时候在这座小镇子歇过脚。镇上的人们以捕鱼为生,民风淳朴,乐善好施。镇子西边有家老人家的鱼汤很好喝,他还送过我一串草绳编织的穗子,说是保佑出行平安的。镇上的人出海都会带一个这样的穗子。只可惜在去邺都的路上,被我无故丢失了。也许是天命,也可能是警告。可我却只是失落了一会,就抛之脑后了。
“老人家,你还记得我吗?”我掀开门口的布帘,走进店里。
“唉,孩子,你办完事回来了?”老人家抬起头用浑浊的双眼盯着我瞧了好一会才认出来,笑着对我摆手让我做好,慈祥的像爷爷见到自家孙女。
我的眼眶不禁发热。人世间的善意永远能直抵内心,让人觉得再过艰难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老人家又瞧见了我身后的师兄和贺望舒。“还带了人回来啊,来来来赶紧坐着。我去给你们热鱼汤。这天气寒了,喝碗鱼汤热热身子。”说着转身向后厨走,边走还边嘀咕着。
“都是半大的娃娃,都快入冬了还到处乱跑,也不怕着凉。就该呆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我们几个耳力好都听见了,觉着那低喃温柔的不像话。连贺望舒的眉眼都温和了下来。
这是重逢以来,我第一次见他这样。不像贺少主,像贺公子。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偏过头来看着我。对我笑了笑。
一如初见。
这也是我与他重逢后,他对我的第一个笑。没有算计,没有掂量,没有江湖上的恩怨纠葛。只是单纯的,你投与我温和的目光,我报之以笑。
“汤来咯。”老人家托着长长的木托,端着四碗汤朝这边走了过来。年纪大了,托盘的手隐隐发颤,走的也不是很稳。我连忙起身想要帮忙,却落人一步。
是贺望舒。
他大步跨向老人家,伸手将托盘接了过来。
如果没有那些浮沉的阴谋心机左右,他应该是个温润善良的少年吧。我想。可就算生命的轨迹被他人掌控,他也能以善意回报善意,珍惜每份于他而言难能的温柔。
因为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无论展示的是什么样子,也还是会从点滴里偷跑出来的温柔。
“好喝。”闫商转头对老人家一笑。
“好喝就好。好喝啊,你就多喝点,后面还有呢。”做饭的人被人夸赞他的食物好吃,是最让人舒心的事。
“你们在这歇几天啊。”老人家问。
“明天就走。”
“明天就走啊,也不多歇会,上次你还呆了好几天呢。”老人家对我说,言语里透露出不舍。
“这次赶路。”我有些无奈的说。就算是想歇也歇不得的,出了这扇门,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在找我们,老人家年纪大了,安稳生活不容易,不能被我们拖累。
“明天走的话,就到我这歇下吧。刚好我后院还空着几间屋子,明早走之前啊,再给你们碗热鱼汤喝。”说着,也不等我们答复,就往后院走去。
“好!”我高声应着,不愿老人家的心思落空。
扑哧扑哧。
有鸟儿在撞击着布帘。
宋参走过去掀开,一只鸽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是扶云山的信鸽。
“老三的信?”闫商凑过去看。
“恩。老三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但放心不下我们,把后续交给五师弟后已经下山来寻我门了。”
闫商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胡闹什么!现在我们处境有多危险他不知道吗?他来送死吗?”
“闫商!”宋参斥了他一声。“就算你现在传信过去也没有用,他已经下山了,不会听你的话回去。”
闫商沉默着不说话。
“算了,我密信把我们的位置告诉他,在这里等着。不然他一个人满江湖乱找不知道出会什么事情。只是可能要多叨扰老人家一阵了。”宋参说。
我点头应着,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让三师兄小心些。江湖上认得他的人可不在少数。”
“恩。”
商量好之后,我去跟老人家讲这件事。他很开心,余生寂寞,多几个人陪他,热闹热闹也好。
老人家手艺好,每天换着花样给我们做东西吃。我常跟他说要是把我的嘴养刁了可怎么办。
“那就留在这陪我这老头子呗,当我的孙女。”老人家每次都这样说。
其实我看的出来,他是真心拿我当他孙女,只是我没那么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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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也是要走的,三师兄找来的那个雨夜,我们跟老人家辞行了。
“以后有空多来来我这啊!给你做鱼汤!”
“好。”我说,然后转头走进雨雾里。
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您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啊。我骑着马立在山头,望着已经远的几乎看不到的屋舍心道。
后来的日子我们几乎没有歇息。到达锦安的时候是个上午,几人稍作伪装,进入镇子,推开了半开着的十里酒肆的门。
“掌柜的,肖老板在吗?”
掌柜闻声抬起头打量了我们一眼。“在,不知你们几个找老板何事?”
说话中气不足,手腹无茧,是个普通人。我们几人对视一眼,心里却疑惑起来,不知这肖老板打的是什么算盘。
“噢,前些日子约了肖老板谈生意。”闫商放沉声音说。
掌柜的还有些狐疑,但也有不敢耽误老板生意。跟我们招呼一声就进了后间。
出来时态度已然恭敬了许多。
“几位,方才稍有怠慢还望谅解。”掌柜规矩的客套了下,做了个请的手势。“老板请你们进去。”